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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这些天秦艽忙的脚不点地,会一个接一个地开,会上也常常是热闹非凡。
可是讨论来讨论去,一个结果都没讨论出来。常常是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提出一个还可行的方案,马上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要是他们反对得有理,她还能听一听,但他们话里话外没有一处是在为集团考虑,而是为一己私利争得面红耳赤,连体面也不顾了。
起初她还劝一劝,维持一下会场秩序。但后来发现没用,就任由他们说着说着就吵起来。
在这乌烟瘴气的争吵声中,她的内心却出奇地平静。有时她神游天外,想起孟钰临从前问过她为什么非要读商科,明明她并不喜欢。她当时是怎么回他来着?
为了还一个人的情。
……
工作上的事已经让秦艽应接不暇了,可偏偏老天又给她送来个不速之客。
这天,赵闻简给她打电话,她好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听起来不像是饱受折磨的样子,相反,有些兴奋。
他说他在圣诞节那天晚上组了个局,邀请她一块儿来玩。
她原本是拒绝的,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他会在哪组这个局。无非那些各式各样的酒吧,在她眼里都大差不差。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灯红酒绿,吞云吐雾,她向来不喜欢那些地方。
赵闻简却不肯放过她,硬要她答应去,还说如果她不答应,他就亲自到她公司来抓她去。
秦艽知道这是赵闻简能做出来的事。没办法,她只能应下。
……
魏琮最近总是心里烦闷,经常想起那天秦艽得知他们要结婚时,那一脸茫然绝望的表情,还有她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时常想,是不是自己逼她太紧,让她难过痛苦,但他又真的放不下。
他想压下心中那股矛盾的情绪,拿起面前放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旁边坐着的乔枫看他,不用想也能猜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因为什么,无非是为了一个人。
冰凉的酒液入喉,却火辣辣地灼烧着胃。没能压下心里那股烦闷,反而更加难以平息。
赵闻简看他才来没一会儿,一瓶酒里就只剩半瓶了,忙劝他:“二哥,这场子还没张罗开呢,一个人喝多没劲,一会儿人到齐了咱们一块儿喝。”
魏琮只想一个人待着,没搭理他。
于是,赵闻简用胳膊杵了两下旁边一脸看戏的乔枫。
“二哥这是怎么了,谁惹他了?”
“你这眼睛终于睁开一回,不容易啊。”
听见乔枫调侃,赵闻简不服气道:“我从来多有眼力见儿啊,哪儿像你。”
“诶……”
乔枫正准备反驳他,就看见他屁颠屁颠地朝门口跑过去。
原来,是秦艽推门进来。
“艽艽,你终于来了。”
赵闻简也顾不上他二哥的心情是好是坏了,忙蹭到秦艽身边腻歪地说。
这么多年,每次听到他这么叫她,她还是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他这没大没小的毛病跟谁学的,之前好歹后头带个“姐”,现在不叫姐了,直呼其名也好啊,可他偏偏这么叫,真叫她受不了。
在场的的除了魏琮和乔枫她认识外,其余的有一两个眼熟,可能之前在什么场合见过,打没打过招呼她也不记得了。赵闻简组的局,想来都是他熟识的人。
这边赵闻简正拉着秦艽要说话,后脖颈突然一凉。他回头看,看到魏琮扯着他的后脖领,要把他和秦艽分开。
赵闻简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魏琮说:“男女授受不亲。”
赵闻简笑着说:“我和艽艽……”
突然,赵闻简感觉脖子一紧。
接着,听到魏琮冷冷地说:“叫姐。”
赵闻简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撞到他枪口上了。
赵闻简有些委屈,秦艽解围道:“没事的,怎么叫都行。”
赵闻简连连点头。
魏琮问:“那我怎么叫也都行吗?”
秦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当然。”
“艽艽,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秦艽看着他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一时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还是乔枫有眼力见儿,及时把赵闻简拉走了。
没了赵闻简挡在中间,魏琮一步步慢慢靠近她。
他每往前走一步,秦艽就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在门上,退无可退。
魏琮问:“想出办法了吗?”
秦艽回:“什么办法?”
“怎么能不和我结婚的办法。”
魏琮离她很近,秦艽脑子里一片空白,说:“就快了。”
“到哪一步了,能说给我听听吗?”
秦艽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她实在受不了,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魏琮追了上去,两人进了同一部电梯。
秦艽始终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电梯不断有人进出,很多是喝了酒的。
魏琮顾不得她还要与自己避嫌,把她拉过来,用身体隔开她与其他人。
他给她留了充足的空间,自己也不再冒失地靠近。
魏琮说他送她,秦艽说自己开车来的,不用他送,魏琮就说让她送他。
站在还未解锁的车前,秦艽问他:“为什么?”
魏琮知道她在问什么。
“魏琮,我没打算结婚。无论现在还是今后,我都不会结婚。”
魏琮问:“过去呢?过去有想过结婚吗?”
秦艽沉默不语。
魏琮说:“因为孟钰临?”
“别提他。”
魏琮苦涩地笑:“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为什么会死在冰川?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眼睁睁看着你为他担惊受怕还不为所动?”
他双手握住秦艽的肩:“秦艽,爱一个人是不会甘愿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委屈的。”
是啊,孟钰临给她的信里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所以呢?这又能证明什么?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和你结婚。”
“不要这么早下定论。”魏琮说,“有时候,我倒真希望你能想出一个可以摆脱我的办法。”
到那时,我会替你感到开心,因为你真的可以不再背负任何负担,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走下去了。
魏琮最终还是坐上了自己的车。路上,接到家里来的电话,让他回家一趟。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客厅里,余致华有些激动地问他。
“随便。”
余致华被泼了一盆冷水,失望地说:“亏我大费周章地去秦家给你说亲,到头来,落个两头不是人。”
魏琮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您去和秦家说亲了?”
余致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颇为骄傲地说:“是啊,不是你说想要艽艽那样的吗?”
……
那次,余致华不知道从哪里得的消息,知道魏琮和林纾分手了,叫他回家来。
他和林纾分手,她自然是乐见其成,叫他回来也是为了给他张罗着找个姑娘,托辞是让他能安定下来。
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她一向有很强的信念,尤其是经历了林纾那一遭。
他故作执拗不过的样子,在她反复追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啊?”之后,说了一个名字。
他说,他要秦艽那样的,还满不在意地问她能不能找来。
他知道她一定能找来。
……
魏琮问:“秦家怎么说?”
余致华笑了,看来这件事他还是很放在心上的嘛。
“这就是我说的好消息和坏消息了,算了,我还是先告诉你好消息吧,毕竟有了好消息才有坏消息。”
魏琮随她去了,他心里多少有数。
“好消息是,艽艽父母很赞同你们这桩婚事。坏消息是,艽艽还没表明态度。”
意料之中,只是没表明态度可能只是秦家给的托辞。在他面前,她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
回去的路上,秦艽看一眼时间,还不到十点。现在回去睡觉,有点早。
于是,她沿着环城公路随意地开着车。
一辆又一辆车,在她眼前出现又消失。
不知怎地,可能是魏琮今晚说的那些毫不留情的话,勾起那些尘封的往事。
……
三年前,六月末的某天晚上,蓝水湾书房。
秦艽处理完工作正准备关电脑睡觉的时候,私人邮箱里弹出一封邮件。
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那是一封国际邮件,上面写着来自美国。邮件不长不短,开头写道:“I am sorry to hear that Meng has passed away.”
秦艽只读完了这一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退回去查看来件者的信息,发现是她和孟钰临在美国时的邻居。
她反复阅读,反复确认,最终还是不能相信。
她猛地站起身,没注意打翻了水杯,弄湿了桌上的文件。慌乱去擦,手却不受控制地将文件全都扯烂。
一片狼藉。
忽然,她看到桌上的手机,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颤抖着拿起来,给孟钰临拨去了电话。直到冰冷的机械音响完,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死心,接二连三地打过去,毫无意外地都石沉大海。
她忽然想起邮件上说,是孟钰临的父母把他从美国带走的。于是开始疯狂地查找手机通讯录,找到后,立即拨去了电话。
很长时间后,那边传来一声:“喂?”
秦艽有些激动:“孟钰临在吗?”
那边没了声音。
“喂?喂?”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
“叔叔,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钰临他……不在。”
那边的人没有残忍地说出事实。
秦艽莫名感到庆幸,她就知道,事情不会是邮件上说的那样。
她问:“那他现在在哪儿?我刚刚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孩子,好孩子。”那边开始哽咽,说,“钰临他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了?他没和我说……”
秦艽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失了声。
“节哀。”那边的人说。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位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此刻还要坚强地安慰每一个为此失魂落魄的人。
第二天,秦艽赶往苏州参加孟钰临的葬礼。
正值江南多雨时节,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犹记得他们初见,他在讲台上对自己的过往侃侃而谈,神采奕奕,笑起来仿佛天空都放晴。
孟钰临是在冰川探险的途中死的。
他喜好各种极限运动,甚至他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扑在那上面。很多时候,尽管为他担惊受怕,秦艽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因为那些大多都有相对安全的保障措施。
但冰川不同,是他第一次踏足,其危险性相当高,几乎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可言。秦艽不愿意他拿生命冒险,曾极力劝阻,甚至不惜吵架,冷战。
但没有用,他还是去了。
去之前,孟钰临给她写了一封信,直到葬礼由他父亲交到她手里。
信里写道:
吾爱艽艽: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
请原谅我一意孤行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自由之于我,高于世上任何一切,当然也包括爱情。
我爱你,但我更爱自由。
回忆往昔,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笑过,哭过,爱过,这就够了。
你可知我为什么从不向你许诺未来,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为自由而死。到那时,你将是我唯一的羁绊。
你有更广阔的未来,不该受我挟制,沉湎于过去。你该向前看,你的前方有爱,生命和自由,你值得这一切。而我,理应被你遗忘在过去某个角落,再不叫人发现。
为理想而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再见,秦艽。
落款:你永远的孟同学。
看完这封信,一种无力感彻底将秦艽淹没。她好恨,恨他能这么潇洒利落地抛下她。他得到了他的幸福,可忘记一个人的痛苦却都要她一个人承受。
后来,她哭晕在梅雨季的墓园。
醒来后,身边只有周瑛。
……
秦艽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车子停靠在路边,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好像这样,就能避开整个世界的目光。
她双手艰难地搭上方向盘,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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