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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虑
“师父,您为什么收我为徒?”
楚诤看他一眼,前不久才问了入魔之事,轻轻将手里的纸张放下:“怎地忽然问起这个?”
“我看书上写,许多师徒最后都会反目成仇,有的徒弟还会欺负师父,还有徒弟被逐出师门。”叶白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澄澈的目光之下藏着深重的忧虑,“师父,我不想变成那样。若有一日犯了错,您会将我驱逐么?”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呼吹着,窗外是竹叶沙沙摇晃的声音,楚诤的回答也像是夹在风中。
“我不会让你犯错。”他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告知真实的想法:“我收你为徒有必要的原因,但现在并不适合告诉你。”
这样的回答令叶白有些迷糊,不大懂对方口中的“不会让自己犯错”是什么意思,却也没就此追问下去,歪头看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待你元婴。”
看着叶白心不在焉的模样,楚诤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叶白,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先来找我。”
叶白感受着师父久违的触碰,并不抵触,轻声应下。
剑阁日日有风吹,但今晚的风着实有些大,没有拴紧的窗户统统都被风吹开了来。叶白连忙将正堂和灶房的窗户闩上,又将飘进来一地枯黄的竹叶扫净才回到自己的卧房。
他的卧房也没有幸免,门窗大开,地上飞着许多竹叶。
叶白三两下收拾干净,准备读书,在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
但这书仿佛故意给他添堵一般,随意翻开的一页内容便是天魔蛊惑弟子。
他本不想了解天魔如何蛊惑他人,“啪”地一声将书关上,看到书名还是翻开了。
书名为《怪谈》,当中记录的内容不止有魔修,还有妖、鬼、人。大部分说的都是发生在东南西北的各种祸事怪事,其中有人为之,有妖鬼为之,不过引起祸事最多的是天魔。
天魔最初无形无声,但随着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可随意化为任何形象,久而久之成为了扰乱修真界修行的大魔。
书中说,天魔曾蛊惑某个门派弟子,夺走弟子的身躯,光明正大潜入了该门派,蛰伏许久。在一次集会时抓住了机会,出手将门派内大部分人的心魔统统都勾了出来。许多弟子当场堕魔,满门自相残杀,最后幸存之人不过数十人。
但天魔所得躯壳与其并不契合,没过多久肉身便腐烂。后来不慎闯入万佛塔,被无尘佛子封印镇压在万佛岭。而此封印又妖魔混战之时,被冲散,天魔逃逸了出来。
记录在册的妖魔混战发生在三百年前,起因是争夺资源。
妖族有一万木精魄,本是用来稳固妖王之女的妖丹,却被魔修夺走。妖族想要魔族将夺走的木精归还,却发现魔族将木精给融在了魔尊石像中,妖王震怒,便发起了战争。
魔修趁机浑水摸鱼,有意将战场往万佛岭引,无尘佛子早已作坐化,封印威力大不如前,便被震破,天魔逃逸,至今无人知其下落。
叶白看完,长长叹出一口气。
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碰到天魔二字,让他有不好的感觉,但愿是多虑。
翌日,叶白早早起床,吃过早食后去了方广之的课堂。正如师父所言,用笔墨绘阵,方广之并未再说什么。
在剑阁修行,只有将其中一门修完才能学下一门。学完这些基础的功法,他才能跟着师父学东西。
叶白有心赶进度,自从可以用笔绘阵后每次课业都用笔墨解决,没有再去找师父,节省出来的时间便都用来修行吐纳,很快便突破到练气中期,终于能够独立绘出一个简单的伏魔阵。
楚诤见叶白房间的灯总彻夜明亮,并没有多说什么,时不时送来一碗鲫鱼汤,让他注意身体。
昼夜轮转,四季更替,如今已是叶白来到剑阁的第九个秋。在这段时间内,他将剑阁基本的法阵和剑法都学完。
前几日他突破练气后期,闭关了一段时间后服下筑基丹,在楚诤的辅助下顺利筑基,立即便被带到剑阁后山的春风崖学习御剑。
叶白如今已有楚诤肩膀高,穿着一身洁白弟子服,在剑阁的耳濡目染下从前的畏缩消失不见,也有了几分仙气飘飘的样子。
他看着御剑悬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迟疑;“师父,我真的要上去吗?”
楚诤俯视着他,即使是如此角度,看起来亦十分淡然从容。
“上来。”
叶白狠下心,轻巧地跃到剑上。
第一次乘楚诤的剑还是入剑阁时,已过去整整九年。他吸一口气,踏着师父的剑,闭眼在心中默默念功法转移注意力。然而没料到,楚诤“咻”地一下冲上云霄,吓得他大叫一声。
“师父!”
他怀疑楚诤有心吓唬徒弟,顾不上脸面规矩,一把抓住师父的腰封,十根手指头伸进去扣紧了。
楚诤微微挑眉,将手背到身后握住徒弟的手腕,利落地将手从腰封中拔了出去。
叶白尚且还有一些理智,抖着声音:“师父,能不能矮一些,慢慢来?”他不敢睁眼,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笑,似乎是答应了。
但空中的风向分明不是向下的,他感受到风从头顶吹到自己的脸上,速度甚至比刚才还要快。手都快要攥进肉里,偷偷将眼睛打开一条缝隙,看到脚下越缩越小的剑阁。
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再次伸手死死搂住前方可以搂住的人。这几年专心修行,本以为已淡忘儿时遭遇,没想到一受到刺激便再次清晰起来。
叶白五岁那年,家乡闹了饥荒,每户人家都没有粮食,土地里的草、山中的树皮都被扒光,河床干枯,连一条鱼都没有。
他跟着父母整日在地里找野菜根,好不容易找到几条虫子,却被其他人抢走。后来他们想办法进城同城里的官老爷要了米,一家人煮了粥喝。
“好喝!”小叶白捧着饭碗,开心地咯咯大笑。
随后,便有一大群人破门而入,用尖锐的长枪指着他们。
“就是他们私藏粮食!拿下!”
不知是谁家嫉妒,竟将他们告上了官府。
叶白被打晕挂在城门,醒来的时候看着离地百丈的自己,几乎吓破了胆。而每当他醒来,就会有人把捆住他的绳索松开,让他快速朝地面坠落。可这绳索长度确实被精心算计过,可以让他体验摔死的恐惧,却不至于真的摔死。
他一次次被吊起来放下去,脸上都是口鼻渗出来的血,哭喊着父母,却无人应答。直到有一日,他坠到地面看到的不再是地面,而是被人剖开肚子的爹娘。血腥气扑面而来,破裂的肠子中还有掺杂着血水的米粒。
再一看,那根本不是米粒,是蠕动的蛆虫。
眼睁睁看着徒弟晕过去,楚诤有些无奈地摇头,带着人落在地上,低头看一眼紧紧扣住自己腰间的手,用灵力在其额间法印上一点。
“你要抱到何时?”
叶白浑身一震,猝然清醒过来,记忆中的画面犹在眼前,他惊惧不已地看着面前的楚诤,被对方淡然的眸子盯着,渐渐回过神来。
“师父,对不起,我……”
楚诤对自己的徒弟太过了解,打断他:“我可以等你,但妖魔不会。”
叶白抿唇,往日平静的眸子此刻像是被搅乱的湖水,看起来有些无神,连讲的话都混乱起来,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我……剑阁没有妖魔。”
楚诤皱眉看着他:“一年后万槐秘境开启,其中许多妖魔诡异,你是我的弟子,必须去。”
叶白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师父,师父……我才筑基。”
楚诤无动于衷,“撒娇也没用。”
叶白咬着唇,道:“那师父……要不然您让我自己御剑……”
按照师父的教法,他可能会被吓死在半空。
楚诤睨着他:“可。”
于是叶白便被楚诤利落地丢在了后山,一同被扔下的还有楚诤的剑以。他只能御剑飞回青竹居,否则法印便会禁锢他的双腿,无法动弹。
他捧着师父的剑,生无可恋地扑通跪在地上。
当叶白能够御剑跨越后山飞回青竹居,已经过了三个月。三个月里他没有沐浴,没有休息,整日与心中对于往事的恐惧作斗争,终于还是不想让师父失望的念头胜出。
楚诤每日在院中等候,今日终于等到从半空中掉落的徒弟,看着一身狼狈的泥徒弟,笑了一声。
“先去沐浴,再来见我。”
叶白知晓自己身上脏污,一声不吭扎进房中的浴桶,狠狠将自己搓了一通,收拾干净。
楚诤从叶白处收回自己的剑,看着脸颊被搓红的徒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通体雪白的利剑。
“三月,比我预想的要快。这段时日,我替你寻了一把合适的剑,此剑名为雪霁。”
叶白十分惊讶,双手接过雪霁,感觉手上凉丝丝的,触感很是舒服。
楚诤:“认主吧。”
“多谢师父。”叶白用指腹在剑刃上一划,将指腹冒出来的血珠擦在剑身。血落到剑身立即消失不见,他仔细感受着手中的剑,十分欣喜。
雪霁是一把很有灵性的剑,甚至十分粘人,并不愿意待在储物镯里,叶白只好做了一把剑鞘,将它带在身边。
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些时间,他便去闭了半年的关,将自己的修为稳稳定在筑基中期。
传说万槐秘境是百余年前一位修士陨落留下的空间,里面有许多异宝草药。叶白出关后先去藏书阁翻看各种典籍,终于在一本异闻录中找到了关于万槐秘境的记录,这上面着重记录了万槐秘境的主人阎灼心。
“阎灼心……”
这样的名字并不好。
一般人取名都取好的意向或者祝福,“灼心”这样的名字,怎么看都像是诅咒。
叶白继续看下去。
阎灼心是私生子,诞生那日暴雨倾盆,被家族视为不详,因此一直很不受待见。好在他的乳娘愿意陪着他,只是府中无人愿与他接近渐渐便养成不爱说话的性子,府中下人谣传说他是哑巴,有时候眼神也不好。
可他并不是哑巴,甚至能够视鬼。
某一次偶遇在府中散步的父亲时,阎灼心看到对方身后的怨魂,想到这是自己的父亲,没有养育之恩也有生育之恩,于是好心提醒。
“父亲,您的身后有冤魂,若不想死后入地狱,可建庙宇,赈灾,攒功德。”
他很少说话,因此嗓子很是嘶哑难听。
当时是阴天,他说这话的时正巧刮起大风。阎光越当时便被吓住,只觉得阎灼心犯病,命人给他驱鬼镇魂,可对方仍然一直盯着他。
阎灼心也没有料到自己对着父亲盯着的时间越久,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甚至看见了被隐藏的真相。
“是你把我母亲活埋。”
阎光越闻言,脸色惨白,破口大骂此子不详,命人将其乱棍打死,埋入乱葬岗。
只是没有人知道阎灼心的尸体在下葬当晚便神秘失踪,后来修真界多了一位同名同姓的鬼修。
鬼修通常在阳光无法深入的地下汲取阴煞之气修炼,以吸取他人的精元或者灵魂作为获取力量的手段,常常夺舍他人□□,修炼操控魂魄的秘术。他们的修炼方式也以吞噬生灵为主,往往被修者界视为异端,是比魔修还招人厌恶的存在。
阎灼心一生害过不少人,最后死于佛门修士的围堵,连魂魄都被业火烧了个干净。
叶白的眸光久久落在书上的“鬼修”二字上,难怪叫作万槐秘境,原来竟然是个鬼修的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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