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曦，我回来啦

　　三天过去了。
　　伊伊吃了睡，睡了吃，感觉自己要变成一只猪了。
　　本以为带着使命出门，接下来必定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冒险，结果比原来在山门时还要无聊。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光头所赐——
　　就在她第八百遍腹诽光头时，终于有人来了。

　　“凡人小妹妹，我师父呢？” 清盈手里甩着个荷包，欢快地从外头进来。
　　“不知道。”伊伊有气无力地回答。“在外面看犯人呢吗。”
　　清盈环顾四周：“我刚刚在外面看了一圈，他没在啊。”
　　“别问我，我不知道。”
　　清盈看向伊伊：“你这是怎么了？”
　　伊伊目光直勾勾的：“你说呢？犯人应该开心吗？”
　　伊伊原本非常谨慎，说句话都要反复掂量的。
　　没想到，才三天就破功了，无聊果然威力巨大。如果能动，她现在应该是叉腰成茶壶形状，指着鼻子控诉的：“每到吃饭的时候四肢就能使用自如，甚至还能下来走两步消消食。过了饭点，就动不了。连着三天！”
　　清盈眨了眨眼睛：“这么明显啊……”
　　“你是不是三天前就知道的？你俩玩傻子呢？好玩吗？”
　　清盈赔笑：“你别介意，我师父他没有恶意。我这不是看师父铁树开花，即使不能送波助攻，也不能扯后腿不是？”
　　“开什么花，扯什么腿？我跟你说，你们这样逼疯一个花季少女，罪过可大了。”
　　清盈可能是觉得有些歉意，任由她说了痛快，才耐心道：“这么多年我师父不曾正眼瞧过哪个女子，你这待遇别太特殊了。就这么说吧，我怀疑你和我师父有旧，甚至……有希望成为我的师娘。”
　　伊伊差点被口水呛死：“退一万步说，有谁会这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变态吗？”
　　有旧？有仇还差不多。

　　“我跟你说，我的直觉很准的。你不信的话，那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向我师父示好。他绝对什么都答应你的。”
　　伊伊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但清盈看出也不是全无机会，继续鼓动：“你试试嘛，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伊伊偏了偏头：“怎么试？”
　　“就说点好话，夸夸他。” 清盈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是各中高手一般。
　　“这么简单？”
　　她也是在茶楼蹭听过很多狗血故事的人，要让人言听计从哪有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清盈拍了拍她肩，“重点是等气氛到位了，说你喜欢他。”

　　伊伊一脸嫌弃。
　　这丫头说着说着还是往撩汉的路子上去了，而且也太简单粗暴了，撇嘴道：“一点都不靠谱。我看你肯定没经验。”
　　说书先生说过，所有故事里最美妙的是中间拉扯的暧昧，确定关系之后索然无味。先说喜欢对方等于先缴械，对方这时还能有求必应呢？
　　“谁说我没有，我在谈着呢。” 清盈拍拍胸脯，“过来人。”
　　“不是……”
　　谈个恋夜没必要这么自豪吧。
　　伊伊觉得虽然她现在闲得发慌，但这种奇怪的讨论还不如就让她无聊着呢，“这都哪儿跟哪儿。”
　　但她又不能动，清盈强行靠过来。
　　“我跟你说，好歹我也有三千多年的阅历，你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小娃娃，听我的准没错。”
　　“你三千岁了？”
　　咯噔一下。这年龄不是小丫头是老狐狸啊，看来后面说话要注意点了。
　　“你那什么眼神，我们海族和人族不同，三千岁才算成年懂吗？”
　　清盈瞪大了眼睛，伊伊读到了“你再露出那种看我很老的眼神试试”的威胁，点了点头，但还是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了：“那光……大护法肯定不止三千岁了吧？”
　　“哦，不知道呢。我记事起，他就是现在模样了。看我母尊对他那般礼让，他搞不好比我母尊还大。”
　　伊伊：“……”

　　清盈瞥见她目光，忙收住，只顾着对比显示自己不老了。连忙道：“长曦在我海族地位超然，品德无暇。连我母尊都要让他三分。除了没有头发，长相没缺点。那什么，年纪是大了点儿，但是人家容貌不显老啊，性格又沉稳。我还听说他是母胎单身呐……”
　　说着，清盈亲热拉起她的手，媒婆说亲般把长曦夸出花来。
　　但是她再找补，伊伊还是皮笑肉不笑：“那你刚才让我勾引他是不是也忒没谱了。”

　　“勾引太难听啦……师父——” 清盈突然抬起身子，转头，“你回来啦。”
　　伊伊一看，刚才视线被清盈挡住了，此刻看到长曦站在不远处手里一个盆大的蚌壳。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伊伊一眼。
　　清盈一点也没有被人抓了现行的尴尬，很自然站起来，和长曦说起话来。
　　看看，活得久了，就是不一样，她还有点尴尬别扭着。
　　清盈已经扯着师父的袖子撒娇：“今天族里都在传海尊和大护法密议，将所有随从屏退，还设了结界，防止偷听。说什么了，这么神秘？”
　　长曦垂目，把袖子拉了回去：“刚好，海主也要找你，你若是这么好奇，可以当面问她。”
　　清盈一下子蔫了：“找我？师父不会告状了吧？”
　　“去了不就知道了。” 长曦神色淡淡。
　　“哦。”清盈不舍地回头看伊伊，同她道别， “等我，等我回来和你聊。”

　　她走后，伊伊还是注视着她的方向，好像那里有个背影。
　　两人这分别的场景，就好像她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姐妹。
　　其实主要是刚才怎么想都有点尴尬了，也不知道着光头听到了多少。她毕竟脸皮还没有几千年那么厚。
　　没想到光头主动说别的事情了。
　　“你那铜镜的碎片海族没有，等十日后我送你离开海族，会告诉你去哪里找。”
　　。”
　　伊伊原本的尴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忽略了。
　　“真的吗？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告诉我。你这禁制连清盈都看穿了，你就给我解了吧。”
　　“不行。” 长曦又在挽袖子。
　　“为什么啊？”
　　“以你目前的法力，出去太危险了。”
　　伊伊想不到是这个理由。
　　“不是，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怎么，过十天，我就能有突破了？”
　　长曦看向她：“十天之后，就知道了。”

　　这时，伊伊的肚子响了一声。
　　长曦起身，把蚌壳递给她，里面是蟹肉龙虾肉和扇贝肉。
　　“我不想再吃海鲜了。”
　　这话听起来颇不识好歹。想当初她在无名山下小镇去酒楼吃饭，每次只能馋人家桌上的山珍海味，帝王蟹大龙虾九头鲍以前根本不敢想。
　　但是顿顿吃也受不了啊。
　　连着八顿，全是各种海鲜，也没有主食，实在是太顶了。她再这么吃下去要痛风的。
　　长曦眼帘垂下：“做得……不好吃吗？”
　　伊伊瞬间有种自己过于挑剔的愧疚感：“不是……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别的选项？”
　　长曦想了想：“你跟我来。”

　　一片密林之外，是细白沙滩。
　　伊伊看了一圈，树林包裹着起伏的小山，他们所在的山洞在山谷处外走个百十步就到了沙地。沙滩外就是茫茫大海了。
　　这是个孤岛。四周有金光结界。
　　就算她趁现在逃出去的话，外面茫茫大海，她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前提还是，她能打晕这光头。
　　以她那日初见，两人不是一个量级的。她最好还是不要自寻死路。

　　长曦沉默地跟在她后面，不知道伊伊心里已经演练了几种死法。
　　天上一行白鹭飞过。
　　伊伊试着用法术想打一只下来。这才发现虽然行动自如了，但是身上法力不能用。
　　这光头还是也是不遮掩了。
　　伊伊挑眉看长曦。长曦没什么表情，一点也没有收到她眼中的控诉一般。

　　伊伊看向他：“法力也暂时能用一下呢？”
　　长曦摇头：“这个真不行。”
　　伊伊眼睁睁看着肥美的白鹭飞走了，有些气恼。
　　长曦道：“那是虚清灵族的信使，不能吃。”

　　伊伊不知道什么虚清灵族，想到刚才清盈还说长曦对自己有意思。
　　伊伊觉得这个少主眼神不行。海族未来堪忧。

　　走了一路，果然一无所获。
　　因为岛上仅有的两样都不能吃——
　　这样也不能吃，那样也不能吃。

　　长曦看来，鸟不能吃，是信使。林蛙不能吃，太补。蛇不能吃，邻居。莓果不能吃，有毒……
　　青草倒是没说不能吃呢。但是她不吃。

　　没过多久清盈回来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开心。
　　“师父，这次的问天祀，母尊同意我去了。只是要我悄悄地去，不要惹事，只出一双眼睛就行。对了，母尊说师父你不参加，师父你要去哪里啊，问天祀都不参加了。”
　　长曦看了伊伊一眼。
　　清盈挡到伊伊身前道：“师父，你就给她一点活动自由吧，天天都闷在这里，人一小女孩会吃不消的。”
　　伊伊乖觉得很，一听清盈在帮她求情，自然立刻配合地做柔弱郁郁状。
　　长曦看着她俩，终是叹了口气：“行吧。”
　　清盈高兴道：“师父，那我就带她一起去问天祀啦。你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没等长曦回答，清盈就当他默许了，拉着伊伊走了。

　　虽然伊伊从没学过凫水，但是清盈教了她一个避水咒，比原先她自己学过的，好用许多。
　　二人来到水下，一路穿过晶莹的水草，各色珊瑚树，和闪着荧光的礁石。
　　巨型水晶柱上镶嵌着夜明珠，周围还漂浮着发光是水母，所以一路走来并不会因为在深海而晦暗。
　　“原本是可以用瞬移的，可是这样你就看不到海叶城的风光了。”
　　伊伊被眼前奇景震撼，但还是尽量镇定，不想暴露自己没见过世面。
　　清盈说问天祀礼有很多人观礼，时间也长，所以会准备很多吃的。
　　“不会还是海鲜吧。”
　　她已经吃吐了，宁可饿着。
　　“当然不是，问天祀虽然在海族举行，但却是我们四大灵族共同的大事，人族有时也会派人来观礼，所以准备的吃食需要照顾到各族的口味，很是丰富。举行问天祀的继业大殿离藏宝库不远，结束后顺道带你参观。”
　　是她见识少了，以前竟不知道无由大陆除了人族还有灵族，而且还有四个。她只在书上见过海底龙宫精美绝伦，宝物无数。说不定里头有天及镜碎片呢。虽然长曦说海族没有，但这么小的东西万一在宝库哪个犄角旮旯里，谁说得准呢。
　　此时人族吃食就算只有粥和饼，都能让她胃口大开。
　　她看向清盈的目光中放出光来：“你人不错啊。”
　　“当然，库里头宝贝多得很，你看中那个和我说，我到时问问我母尊。”
　　切，夸她又不是为了要宝物。
　　不过如果硬给，她考虑看看吧。
　　“好呀。”

　　来到大殿前，守卫在维持秩序，也有不少人在围观。
　　清盈说他们都是灵族，这次人族没派代表。伊伊看不出来他们和自己有什么差别。都是人的形貌，连个长角带爪的都没。
　　她指着台上坐在上首的老者道：“那个是我们海族的大长老，但他这个人有点迂腐守旧，以后遇到最好绕道走。”
　　老者沙金拐杖上头镶一颗硕大的绿晶石，白眉白须，比老秦还老上许多的样子。
　　伊伊一边打量着，一边非常认真地点头。
　　那天刚到海族，她就模模糊糊听到了大长老的事迹。

　　她俩点卡得很准，刚好完整地见证了祝祷仪式。幸亏后面的座位也十分宽敞舒服，不然伊伊几日不曾怎么动过的腿要一下子受大罪了。
　　整个过程漫长又虔诚，但对完全看不懂的伊伊来说，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躺回去无聊，还是坐在台下无聊。
　　终于，整个仪式最重要的环节——卜筮族运，就快揭晓结果。
　　台上大长老等人面色严肃。台下鸦雀无声，个个屏息凝神。
　　祭司将权杖往半空中一指，原本悬于空中的巨大的金纹白底卷轴缓缓展开。淡金色八个大字浮现出来。
　　惊雷一般炸开了人群。
　　“怎么可能？”
　　“怎么办？不会吧！”
　　“前几次卜筮也说要灭族，这个怎么办呀……”
　　……
　　伊伊看不懂海族文字，转头问清盈：“上面写了什么啊？”
　　清盈转过头看她，面色古怪，缓缓道——
　　“天外客来，灭族祸至。”

　　伊伊嘴角抽了抽：“会不会不准啊……”
　　她不知道清盈会不会把自己和这个天外客联系到一起。但她自己先这么做了。
　　清盈正从最开始的惊讶里回过神来，咂咂嘴：“也不一定，不也有人说嘛，好几次预言都不准了。次次都说海族有灭族之祸。我们海族还不是越来越强大，我怀疑祭司和大长老穿一条裤子，就是看不惯我母尊女子执政，想搞事情。”
　　她说到这里时，台上原本一直稳稳坐在首位的大长老突然站了起来，碧玉杖往她们这个方向一指。
　　“抓住她！”

　　不会吧？
　　伊伊能感觉到，指的就是自己。
　　伊伊左右一看，旁边灵族都目光古怪地看着她，而清盈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嗯……
　　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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