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重逢失忆老公

　　血迹、火焰，湿漉的眼和苍白的脸。

　　“吴老师，你醒了？广告马上要开拍了，去化妆师那儿化妆吧。”
　　女人长卷发，小麦色皮肤，白衬衫黑皮裙，修长双腿配着酷飒马丁靴。

　　此时她正凑到吴恙眼前，一张精致圆脸，双眼眼廓圆、眼尾纤长，像极了猫的眼睛。

　　“吴老师您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和导演说一声？不过桂导因为昨天群演擅自掉队的事情正在气头上呢，不太能招惹。”女人观察着他，出主意道。

　　“你是……”

　　女人耸肩：“看来真是病傻了，行我去和导演讲一声，但他现在在训那俩姑娘，保不准会不会乱撒气。”

　　吴恙抹了把脸，恍惚了一阵，打量着周围的移动板房，才想起来——他叫吴恙，是个演员。刚刚那个女人是这次广告的导演助理，姓王叫王一宓，因为长得像猫，做事雷厉风行，大家都喊她猫姐。

　　他接了一个需要进山采风的广告，昨天跟随剧组来到了西南地区的深山里，昨晚剧组走丢了两名群演，剧组找了一整晚，现在看来应该是找到了。

　　可他只要一闭眼，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人妖混居的世界、深山废弃的村庄、一群猪首人身的食人族，还有那个名叫柯安的男人。

　　吴恙头痛欲裂，他走出板房，试图呼吸一些山野间的新鲜空气，可还是徒劳。

　　他的脑子几乎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正常的世界，另一半世界里人妖共存，他差点被猪人做成红烧人肉。

　　桂导怒气冲冲地迎面跑来，酒槽鼻因为愤怒而爆红，看见吴恙，上来就叱责：“吴老师！之前说好的！签了三天的户外拍摄时间！昨天找群演拖了一天，今天不能再拖了！”

　　吴恙恍惚道：“可以，我今天可以拍。”

　　桂导像京剧变脸似，立刻喜笑颜开：“那太好了，就知道您是个负责任的好演员。”

　　吴恙摇摇头，呢喃道：“只是因为昨晚在山上找人，山风吹得头痛。”

　　桂导显然没放在心上，满眼都是拍摄，边走边自顾自道：“您昨晚不是早早就睡了吗？您身价这么高，哪敢让您去找人？不过您头痛还坚持工作真是让桂某感动，下个月在南水的拍摄，咱们继续合作哈……”

　　吴恙只听进去前面半句，瞳孔地震，上前两步握着桂导的肩膀问：“我昨晚不是和你还有猫姐一起在山里找人，找了一晚上吗？”

　　桂导疑惑地看着他。突然他抬手，摸摸吴恙的脑门，疑惑道：“没发烧啊？你是不是昨晚做梦梦见的？自己当真了？”

　　吴恙有那么一瞬间差点真的觉得是在做梦。

　　桂导还准备关心两句，看到吴恙身后，突然变了脸，指着后面的人骂骂咧咧：“你俩还在磨蹭！昨天因为找你们，大家耽误了一天！我告诉你们啊！扣工资！！！”

　　两个姑娘红着脸跑开，其中一个连酒窝都熏红了。

　　吴恙还在恍惚。

　　如果是梦，那一切也太真实了。

　　他甚至能回想起在那个世界里同事们奇异却又莫名合理的样貌。比如猫姐，有着竖瞳和毛茸茸的头发，桂导，是一个常年手脚冰冷的乌龟，唐云烛，一名服装设计师——对了，唐云烛呢？

　　他跑去找猫姐，猫姐正在和装修队协调布景，闻言一个头两个大，双手合十作祈求状：“大帅哥，能不能别气我了？小唐不就是前几天剧组里那个新来的负责服装搭配的设计师吗？跑过来待了一天半，和我各种不对付，最后拿了两天的工钱跑路了。您赶快去化妆吧，让我忙完眼前的事情。”

　　说完转头继续去和装修队争辩：“一棵树上怎么就不能挂两种果了？我是为了漂亮又不是为了教生物课，你们就不能自我说服，假设这棵树和一只变色龙展开了一段轰轰烈烈的跨物种爱情……”

　　吴恙不想听这种没营养的废话了，茫然地回到化妆室。

　　当天中午一点，广告乱中有序地开启了拍摄，那个酒窝很深的妹子终于憋住没有笑场后，终于在当天晚上六点提前杀青。

　　晚上剧组庆祝时，吴恙一个人远离人群，坐在一旁发呆。

　　头顶的月亮很亮很圆，深山也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处处阴森恐怖，在剧组500W的大灯照耀下，大山上仿佛出现了第二个月亮。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脑子里的一切都是梦一场。

　　什么人和成了精的动物共生的世界，还有和猪一起打麻将，简直荒谬。

　　一切都归因于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

　　可能是最近看剧本看得太杂了，一不小心就把那本《邪恶神仙纯情魔》和另一本《动物园成精后我财富自由》混淆在一块，做了一个过分真实的梦。

　　想到这儿，吴恙安心了许多。

　　他起身走回到房间，左腿还在隐隐作痛。

　　深山里没办法洗澡，吴恙干脆和衣睡下。反正明天就会跟着剧组出山，到时候让经纪人提前在酒店订一个房间，他要在市里休息一晚再坐飞机回家。

　　一闭上眼，脑海里幕地出现了那张苍白的脸，在熊熊火焰的映照下，有着一种难以言述的、震慑人心的美。

　　吴恙强迫着自己忘掉柯安，他只是自己梦中过客。

　　他翻了个身，却又无法控制地回忆起梦里的细节：当时爬起来的那头猪人，其实本来是躺在靠近自己的那侧。

　　后来柯安胸口中刀时，他站着的位置也比之前更靠近自己一些。

　　所以，当时猪人的那一刀很有可能冲着他，而柯安是在发现后冲上前替他挡了一刀。

　　吴恙猛地坐起来，从行李箱里掏出一瓶褪黑素，混着矿泉水咽了两颗。

　　褪黑素的安眠效果很好，这次闭上眼睛，他再也没空胡思乱想，倦意沉沉，很快涌上心头，眼皮变得沉重。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吴恙只来得及想到两句话。

　　第一句，那肯定只是一个梦。

　　第二句，梦里那个叫柯安的男人，真是漂亮到令人心动。

　　·

　　第二日中午，收拾好场地的剧组浩浩荡荡地出了深山。

　　吴恙坐在猫姐车子的副驾驶上，桂导在后座。

　　猫姐车如其人，一辆相当霸气的大红色越野吉普，猫姐亲自掌舵，在盘山公路上飙到八十迈，把剧组的客运车远远甩在身后。

　　吴恙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丛林，目光突然被山崖下的村庄吸引。

　　桂导也往外看了一眼，随口提议道：“那儿有个村子，现在也快到中午了，咱们去村里找老乡开个小灶，做点家常菜解解馋吧？”

　　十几间破旧的房屋，零散地窝在深山中，莫名的熟悉感让吴恙下意识感到恐惧，他刚想拒绝，一旁开车的猫姐应了下来：“好啊，我们仨先去看看，如果有吃的再叫大部队一起汇合。”

　　“不喊他们。村子里看样子没几户人家，凑齐一桌饭都勉强。”桂导道。

　　车子沿盘山公路一路向下，按照路牌的指示拐进乡道，再开几分钟就看见了村庄。

　　村庄里房子稀疏，大多是断垣残壁，屋顶的瓦片也只剩零星几片，挂在房梁上。

　　猫姐和桂导从没来过山沟沟里的老村庄，看什么都新奇，吴恙跟在他俩身后，看着莫名熟悉的场景，心跳得越来越快。

　　村子里只有第三户房子里还住着人，门口的猪圈里养了鸡鸭猪。屋顶炊烟袅袅，从烟囱里飘向天空。

　　桂导率先上前敲响了木门。门开，一个样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伯，操着西北口音，热情地问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见屋里只有一位老伯，猫姐和桂导对视一眼，谁都没主动提起吃饭的事儿。

　　趁着老伯回屋给他们倒水，两人比着口型问：

　　「就一个老头，还吃吗？」

　　「问问吴老师的意见吧。」

　　桂导点点头，猫姐转身去找吴恙。

　　“吴老师，咱们还要不要在这儿吃饭？”猫姐给他使眼色，让他看看老伯再拿主意。

　　吴恙没理她，而是站在猪圈边，直勾勾地盯着臊臭扑鼻的猪群。

　　“咋了？猪有啥好看的？”猫姐好奇地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被猪群挤出食槽、落单在角落的一只瘦猪。

　　那只猪很特别，在猪群里是最瘦最小的那只，有一道刀疤贯穿了左侧猪脸，左边的眼睛瞎了，没有眼珠的眼眶萎缩成褶皱状的空洞肉球。

　　“真可怜。”猫姐听见吴恙低声道。

　　于是她附和着，指着独眼猪问老伯：“老伯，这只猪怎么这么瘦？单独给它喂食吧，不然熬不过今年。”

　　老伯把灌满了水的保温杯还给桂导，拄着拐杖过来，解释道：“劁猪的时候没控制住，它猛地挣了一下，劁猪刀刮伤了左脸，因为样子太丑，老被其他猪欺负。以前给他单独喂，现在不用喂了。”

　　猫姐好奇道：“为啥现在不用喂了？”

　　老伯拾起槽里的葫芦瓢，挖了一勺猪食扔到独眼猪身前，独眼猪立马“哼哧哼哧”地蛄蛹着上前，舔食着地上的糊糊。

　　“等到暑假，我孙子们回来，就把它宰了做汤喝。”老伯嘿嘿笑道。

　　“老伯，”始终一言不发的吴恙突然开了口，“把这猪卖我吧。”

　　猫姐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刚刚吴老师为什么一直盯着猪圈。

　　大家早就习惯了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牲畜，忘记他们作为人类从食物链中脱颖而出的最根本的原因——有一颗能够共情的善心。

　　那些心地真正善良的人儿，才会想到在人类诞生之初，他们曾和这些动物平起平坐。

　　原本在她心中，吴恙只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花瓶，买猪一举却又给这个男人添上了一丝人情味。

　　“等会儿把小猪放我车的后备箱吧，”猫姐主动提出，“反正回去我也是要给车做深度保养的。”

　　吴恙挑眉：“谁说我要带回去的？”

　　转身嘱咐老伯：“给您加工费，麻烦杀快点，做一盘红烧肉，一盆杀猪汤，剩下的肉您自己留着吃。”

　　老伯做成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笑得合不拢嘴，手脚麻利地在房子后面杀了猪，一顿捣鼓，端上来红烧肉和杀猪汤，摆在目瞪口呆的猫姐面前。

　　两道菜味道都很不错，带着农村铁锅特有的淳朴锅气，下午阳光正好，不焦躁也不刺眼，暖洋洋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三人在屋子里的破桌上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猫姐提出打局麻将，吴恙拒绝，三人便告别老伯，往车里走去。

　　吴恙喝完杀猪汤胸口发热，流了一背汗，感觉浑身轻松。

　　他打定了主意不再纠结前天晚上的梦境，双手插兜，自在地哼着歌，踏过长满杂草的村庄小道。

　　走了两步，插在口袋里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小东西。

　　他的步伐慢下来，哼歌的声音也迅速微弱。

　　抽出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硬币。

　　硬币的边缘磨得很薄，尖锐且锋利。

　　吴恙僵硬地站在原地，山风吹过，寒气逼人。

　　此刻虽然艳阳高照，可他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硬币从手心滑落，掉在草丛里，翻滚了两圈，躺在地上不动了。

　　眼前大红色车变成了那一夜最后熊熊燃烧的大火，充斥在他的视野中。

　　男人苍白漂亮的脸在火焰里化成了灰烬，断垣残壁间除了猪人的尸体，还剩下这枚在地上不断旋转的硬币，此刻出现在真实的世界里，向吴恙昭示着一切并不是梦。

　　·
　　“姓名。”
　　“你不都知道嘛。”
　　“……姓名。”
　　“唐云烛，女，今年17岁，爱好睡觉，上升星座摩羯……”

　　男人没说什么，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一哆嗦，老实了：“活跃下气氛嘛。”

　　“按照格式说。”

　　“好吧。姓名唐云烛，代号017，能力是「控制」。本月三号是我首次执行任务，其中潜伏时长一天半，执行时长三小时零五分。协助专员是你……是柯安，代号001.”唐云烛一口气，怯怯地看了对面正在记录的柯安一眼，见他表情淡淡，明白自己说的格式算是通过了。

　　“执行地点、对象。”

　　“地点秦山，对象为「彘」。”

　　“有无异常。”

　　“异常都被你解决了……哦对，在这只彘的「妄念世界」里，它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

　　“彘对一个被无辜卷入「妄念世界」的平民说，自己曾经见过他，并因此召唤他回到这个世界。“

　　柯安沉默了一会，利索地掐掉了摄像机。

　　唐云烛还沉浸在回忆当中，见柯安站起来，也惊讶地跟着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柯安垂眸，目光深邃如潭，“录像后半段我会删掉，如果有人问起，你就答没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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