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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战争所遗留的
那次的经历使逐飞进入了一个无限长的修养期,他获得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关心,他同样也在力所能及的去回馈着。
医疗站的警报器每隔两塞分便尖啸一次,刺耳的声浪裹挟着能量液与金属焦糊的气味,酝酿成一种“窒息”的压抑笼罩着在场所有的汽车人。
救护车一脚踢开面前挡路的废弃装甲板,“哐啷”一声重响,焦急的声音比他更先一步到达救助室:“第十七位伤员——左侧胸甲贯穿伤,全身大面积金属挫伤!逐飞,快帮我把焊接枪预热到1200度!”
“是!”
命关重大,逐飞一丝迟钝时间都不敢有,飞快动作起来。
……
战事在一次次枪林弹雨的沐浴下再次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是不被希望却也情理之中的事情。狂博两派之间的纷争带来的不仅仅是资源的消耗、生命的伤亡,就连星球本身也在逐渐走向衰落。
谁都想在赛博坦还苟延残喘的时间里结束战争,但政治主张的分歧又让他们不可能议和。胜者会被载入史册,败者则会罪名昭著,这场仗已经打了四百万年,谁都不想也不能给对方让路。
所以,打下去。
所以,一切一切,就是这么残酷且现实。
逐飞看着烧的通红的电焊枪伸入到重伤的战士胸腔内,有赤金色的火星在冷白的分子雾里明明灭灭,伴随着令机牙寒的滋滋声。救护车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稳,枪尖在他的操控下精准无误的将线路完美接驳,生命的流逝就这么止在了那一道道蜿蜒丑陋的熔接痕上,值得庆幸……剩下的,也无可奈何。
等修理好了内部构造,面对外装甲上前后的两个窟窿,救护车让逐飞把架子上的那块备用钢板取来,比量着伤者缺口的尺寸切割下一块大小差不多的作替补,叮叮当当的镶了上去。那名机子深蓝色的涂装上便这样突兀的闯进两块浅紫色,看着奇怪极了。
逐飞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同样格格不入的两处补丁,比起原装的光滑还有些软劲的手感,它们显得糙极了也硬极了,就像荧光漆干在脸上的感觉。逐飞有些低落的把手放下——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战争……真的。
那次霸凌的事件过后,逐飞几乎就没离开过休息室,救护车在闲暇之际会跟他说几句话,不过他们都属于不善言辞的机子,因此很多时候就是在同一空间里听着闲不住但实在没法继续打仗的战士们发牢骚。有时候他们抱怨的话说多了,医官会嫌烦,然后狠狠敲两下扳手,整个屋子就会瞬间安静不少——像是在沸腾的铁水里扔了块冰,很有用。但架不住焦躁与热血的炙烤,很快窃窃私语声再起,没多久又恢复几塞分前的喧杂。
逐飞虽然总是言寡词薄,但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种不时乱糟糟的环境,热闹总归比独处时的冷寂要好些,更重要的是,他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朋友也在这里,陪着他…….
是的,朋友——救护车。
几个行星周期前,他对他说:“逐飞,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而不仅仅是一名汽车人的医官。”
逐飞在听见这话后愣了好一阵子,消化自己居然还能跟“朋友”这一词画上关系。他点头的幅度没有多夸张,答应的声音也没有多洪亮,但都认真非常,甚至态度算得上是虔诚——他真的很珍惜这种友谊,并悄悄把这段画面记录在了存储扇区的最深处。
而如今,他的朋友救护车,因为战争,日夜轴转于不同伤患之间,忙的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忙的声音都透着疲惫、但抨击霸天虎的话语却越发犀利……逐飞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并决心要尽自己所能去帮他些什么。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逐飞这几天跟着忙下来,对这些杂碎的小活已经得心应手。他抬头看了看身前刚把一名机子从火种源周沿拽回来的救护车,医官青蓝色的光学镜在白炽灯明晃晃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暗了,逐飞暗自算了算时间,他想,救护车最起码已经有三天零七个赛时没有下线休息了。
再这样下去,他机体会超负荷的……
思想与怯懦在天人交战,犹豫几秒后,最终还是对朋友的担忧占了上风。
“救护车……”逐飞轻声喊他,对上医官询问又略显疲态的目光后,他深深置换了两口气,“您去休息会儿吧,伤员档案的录入,我来就好了。”
“不,还没忙完呢”,救护车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他不是不清楚自身机体状况,早在两个赛时前内视系统就给他弹出了告急弹窗,他身为一名专业知识过硬的机子,又怎么能不知道继续高强度工作下去带来的损伤?
可他放不下。
救护车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他还有好多好多东西要处理……
他要救好多好多同伴。
“可是……您需要休息”,逐飞鼓起勇气,尽量使话掷地有声,“我来帮您处理您没忙完的事情,我会尽力做好的,您先去休息会儿吧……求您…….”
说到最后,他都忍不住开始恳求。原本建立好的自信,在面对着救护车凝重的一副表情时,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一点点、一点点的瘪下去,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在干巴巴的支撑着。
——他不是怕被责罚多管闲事,他是怕他不答应。
“哪怕一个赛时也好,您真的不能再……”
“好了逐飞,我知道了。”
他的话被打断,救护车看着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紧绷了那么久的面甲总算有了放松的痕迹。“我想你说的对,我真的需要先下线休息会儿了,但这段时间内,伤员档案录入、充能舱液压检查……”
救护车说着列举了好些项,逐飞都很仔细地一一记下——这些工作并不难,这几天他都有学习过。因此在医官说完“都要麻烦你来做了”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逐飞。如果有什么突发事况记得随时喊我上线。”
救护车说着下意识的拍了拍逐飞的机翼上沿——这太顺手了,加之最近过于忙碌的工作或多或少都对他中枢处理器的运转速度产生了影响,他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遭遇过霸凌的逐飞最碰不得的地方就是他的机翼。
直到感觉到手掌下明显的颤栗……
“哦......抱歉,逐飞,你还好吗?”
救护车赶忙把手拿开,目露歉意,关切地问他。
“我、我没事的,没事的。”
火种的惊悸在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一刻便渐渐平复下来,哪怕机体的本能仍在表现着抗拒,但逐飞却并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他侧头对救护车扯出一个生疏的笑,证明他真的没事。
——是啊,他可是救了你两次的恩人和唯一的朋友,面对他的碰触,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逐飞这样对自己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救护车是逐飞仅能够接受的短暂触碰他机翼的唯一一份存在。
……
沉重的脚步声从背后由远及近,这是救护车休息后的两个赛时。
彼时逐飞正在踮脚去拿摆放在置物架最上层的数据板,这对于中大型机子都唾手可得的距离,他却要紧绷着身子高举着胳臂才堪堪碰到边缘。
就差……一点点……
这时,一只大手从他头顶越出,很轻易就将那摞板子拿了下来。
逐飞回头,红蓝配色的大型机就这么突然的占满了他的全部视野,对方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在看清来者模样的一瞬间,一股亲切的熟悉感涌上芯头,逐飞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
记忆扇区中的某个线路忽地一亮,藏宝匣里的珍贵画面就这样豁然明朗。
“领袖……您来了”,他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道,声线轻颤,带着单独面对上位者时候的忐忑不安。
“不用那么紧张,逐飞”。
擎天柱将手中那摞数据板递到他面前,话音温和又浑厚,一如初见时为茫然窘迫的他起名时的那样。
逐飞愣愣的接过板子,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举手之劳,孩子”,擎天柱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接着,他又四下张望一番,“救护车呢,他不在这里吗?”
领袖在询问时眉甲不由得蹙起。毕竟,救护车可不是个善于作战的伙计,要是他因为什么要紧事不得已离开了医疗站,那在外碰到霸天虎他们可就不太好了。
淡淡的担忧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凝重。逐飞不知道领袖在想什么,本能觉得他是在为医官的擅离职守感到不满,这个猜测让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电解液,一番紧张后,他卯足了全身勇气开口:
“医官……他在休息”。
听到是这个回答,擎天柱眉甲一抬,显然感到惊讶——因为他了解救护车,这位老朋友虽不能说是工作狂魔,但也是个十分爱跟自己较劲的家伙,一旦忙碌起来,就连休息也要别人劝着才去。
况且,还有很大几率他不听劝。
“他已经连续工作好长时间了,是我怕他机体超负荷才劝他休息会儿的,不是故意离开这里的……”
逐飞还在干涩的继续说着,视线垂落在脚下的地板,像个犯了错在辩解的孩子。事实上他也确实以为是如此,他在等着领袖责骂他,但希望自己不要连累到救护车……
然后,他就等到了——一句夸赞:
“你做的很好,逐飞。”
被喊中的机子蓦地抬头,直直与领袖对上视线,他那双蔚蓝色的光学镜像是赛博坦最讳深莫测的海,底下没着太多说不出口的愁烦,却又在面对同伴时将最真挚的情绪浮于水面——就像现在,逐飞从他目光中看出了欣慰和对自己的赞赏。
擎天柱拍了拍他的肩,“他早该好好休息会儿了,谢谢你帮我劝他。不然我想,按照他的性格,怕是要压迫自己到最后一秒。”
逐飞并不太会应付这种感谢或是夸奖,特别是它们还从上位者的口中说出,他潜意识里一直惧怕的存在。于是他显得有点局促,回了句“没事的”,音量依旧小的只够在这狭窄的区域内穿梭。
领袖自然看出了他的词窘,便没再将话题继续延伸。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逐飞怀里抱着的那一摞自己刚才顺手帮忙取下来的数据板上,它们都还处于一种空白未使用的状态——“你是要去记录些什么吗?”
他不禁询问。
逐飞点头轻“嗯”一声,实话实说:“我要帮医官做伤员信息收录。”
“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麻烦您……这点事情,我能做好。”
——毕竟领袖的时间很宝贵的,又怎么能浪费在这种琐碎上?
逐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先入为主。时间长河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影子,总是在极其细微的地方支配着他的一言一行。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擎天柱是个对手下同伴极其有耐心的长官。
就像现在,这位优秀的领导者在一路慰问过众多疗养的机子之后,还是来到了逐飞跟前,看着他在用中规中矩的速度收录着仪器上的各项参数。
擎天柱此次前来医疗站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伤者情况,逐飞手边一张张逻辑清排列整齐还密密麻麻的数据板,是最直观的结果。
礼貌告知后,他拿起来开始翻阅。
……
说实话,身旁站着位领袖,而且他还正在检验着你的工作成果,这对逐飞来说,如果不感到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于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温度调节系统已经紊乱,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在舒适温暖的室内他的掌心却满是冰凉的冷凝液。
他想去屏蔽这样的干扰,于是努力的想将自己注意力集中在一处,想让面前跃动的符文占据他的全部视野与思考,将自缚的压力远远抛开......可是他做不到,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他的核心芯片里比别的机子要多一笔,这使他无论在面对怎样的环境时,都会有一分多余的精力去注意周围的情况。
——侦察兵。
他忽然这么想到,但又被这突兀出现在脑模块的词吓了一跳,这给他一种熟悉却又空洞的诡异感。
“逐飞,这第三位伤员……”
擎天柱挑起眉甲,将手拍在逐飞的后背机翼上,听语气像是要问些什么。
但他后面的话,逐飞已经听不见了……
承载着噩梦的阴影随着宽厚手掌的落下化为寒风钻进了他的装甲缝隙,只一瞬间便冻僵了他的全部线路,他的机体开始不听使唤了,明明抖个不停,却动也动不了。
“逐飞?逐飞?”
感觉出他表现得异常,擎天柱虽不明就里但依旧耐心的蹲下身看着他,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逐飞说不出口。机翼上传来的压感仍在,像个无形的网笼住了他全部的气力。他想表现的镇定自若,想告诉自己不就是被碰了机翼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每当他稍稍聚起了一点勇气,机翼被生生扯断的痛楚仿佛又顺着回忆爬了上来,令他的心理建设功亏一篑。
他想起白炽闪光给他讲的故事——矿洞里的石油兔子,胆小、敏捷,但捉住它们有个特别容易的技巧,就是只要抓住它长长扁扁的大耳朵,它便立刻在你手里不动弹了。白炽闪光当时边说边哈哈大笑,还得意的拍拍他的肩甲说有机会一定要捉一只回来给他看看,逐飞那时候还只当是个有趣的故事听,却不成想有一天自己也会是汽车人里的“石油兔子”……
只是被简单触碰了机翼,甚至对方还并无恶意,他却怎么还能怕成那样?
可是他真的、真的克服不了,当时痛,太痛了……
“逐飞?你还好吗?”“我……”
他越是害怕,领袖就越是担心;领袖越担心,他越是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法组织。空气好像因此陷入一个焦灼却无言的恶循环,静静地焚烧着他们对彼此的信任。直到……
“擎天柱,我想,你先把手拿开他的情况会好很多。”
救护车突然出现,一语直截了当的破了僵局,“这孩子的遭遇有些不幸,这导致他产生了创伤性应激综合征,特别害怕别人触碰他的机翼。”
“原来是这样……我很抱歉,逐飞。”
领袖赶忙将手放了下来,在听到解释后更是十分诚恳的道了声歉。对已经发生了且无法挽回的事情,擎天柱一向不喜欢当着受害者的面细问到底,这有些揭发伤疤的残忍;他会握住对方的手,亦或是拍拍对方的肩,用自己那一把低沉磁性且相当能振奋人心的好声带,给足对方面临逆境的勇气。
这次也是一样,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问逐飞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会导致他对被碰触机翼的反应如此敏感,而是在他对自己的道歉表现得茫然失措的时候告诉他别紧张,这无关于领袖与队员的上下级尊卑,只是身为一位冒犯到你的汽车人真心实意的悔过。其实擎天柱早已确定了逐飞曾经是霸天虎的身份,这种编写进程序的等级森严只会在高强度军事化的狂派战队才有;再加之他的机设,不久前他还亲手了结一个与其身型大体相似只是涂漆略有差别的虎子,对方在火种熄灭前还坚持不懈的向声波发送着自己的坐标,然后下一秒便有一枚能量追踪弹从天而降炸在了他的面前。
但此时此刻,他的道歉是无比真诚的,过去的阵营否定不了如今的温馨,擎天柱坚信每个机子都有对自己命运选择的权力,他不该去断了他们的路,他也确信他会是正确的那一方。
……
“是我来到这打扰到你了吗,救护车?”
逐飞离开后,擎天柱这么问道。
“四个赛时的休息时间已经够我再连续工作三个小周期了”,医官的说话风格一如既往的毒辣,“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该听那孩子的话去休息……他可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
领袖叹口气,并不表示赞同,“我倒是挺欣慰这孩子能帮忙劝劝你的,要是没有他,恐怕你到现在都不记得劳逸结合。”
“是啊……逐飞他这段时间帮了我不少忙,他要是不在,估计还有一堆烂摊子要等着我收拾。”
“我看他的伤员信息收录就做的很好”,擎天柱浏览着手里的数据板,那上面的成果担得起他真心实意的一句夸奖。医官哼了一声,语调里有点小愉悦,好像在说: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导出来的好孩子。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大抵都是围绕着战争、医疗、伤员等方面的话题。聊到后面擎天柱再次提到了逐飞——正如前面所说他不会硬去逼问对方的痛处,但身为一名领袖,他有义务去了解每一位队员经历中的不幸,并伸以援手。
于是他问,逐飞最近生活的怎么样,创伤性应激综合征又是怎么来的?
闻言,救护车的表情飞快地耷拉下来,习惯性的拿起最近的扳手开始敲敲敲,熟悉他的领袖立马就知道医官这是要憋着火讲故事了,不由得正了正神色。
——然后几乎全程皱着眉甲听完。
擎天柱的反应其实很冷静,不像白炽闪光那样直白的愤愤不平,也不像救护车那样把不满的情绪都体现在犀利的言语上。身份和负担让他行事变得沉稳,考虑也愈发周全,他没法像个鲁莽的小年轻一样为这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出风头,他是所有汽车人的大哥,公平公正于他而言可比打抱不平重要的多。
但多方面的考量虽束缚了他的行动,却挡不住他的同理心。
所以,在他询问那几位欺负过逐飞的机子都是怎么处理的而救护车回答都交由通天晓指挥官了的时候,擎天柱虽认可的点了点头说“交给通天晓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可其实芯里还是感到有些落寞的。
逐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擎天柱发自火种的这样认为。但他却在自己带领的汽车人阵营里遭遇了抨击和霸凌。而身为一名领袖,他疏忽了他的不幸,既没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面保护也错过了为他主持公道的机会,这是他没尽到的责任。
我必须要作出补偿——擎天柱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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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小蛾子的量产机同伴们全都在内战中下线这样小蛾子的机型就可以独一无二啦!——来自亲妈恶狠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