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纪事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白杨村的人家结束了又一天的劳作，现在都已闭户熄灯。

　　但还有一家的窗棂外，还透出豆大的光，和依稀的三个人影。

　　是乘着夜色渡江，刚回家的谭月和谭云菁，他们正在一边卸行李，一边与他们的大哥谭阳说话。

　　谭阳靠坐在床上，谭云菁正对着大哥，夸张的表演今天听到的话，“小娘子，你若未夸下海口，七日后可带新吃食来找我，钱嘛！都好商量的！”

　　原来，今日午间时，在珍味阁喊住两兄妹的正是那店小二，他将谭云菁与李掌柜的对话都听去了。

　　待他们临走时又喊住他们说，他有门路可售卖阿云研究出来的吃食，只要吃食够好吃，够新奇，价钱甚至可多多的让利给他们。

　　这救急来得过分及时，但谭云菁一直是个谨慎的人，她不相信平白无故的好事，当即就质疑，为什么这小二在珍味阁做工，却这么直接的告诉她另有好门路，不怕她去告诉李掌柜吗？

　　谁知，小二反倒哈哈一笑起来，让他们尽管去说，他是在给两兄妹提供路子，他不相信有人要把自己的路子毁掉，而且他只是个小二的身份，在珍味阁随时可以走掉，不担心离了哪里就没有活路。

　　谭云菁心想，虽然确实可以这么说，但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纠纷吗？她被小二的“坦诚”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二就这般与你们说的？”谭阳一双凌厉的眉毛皱起，面色有些担忧的问。

　　谭月从一旁的灶屋内端来热水，一边替谭阳脱衣擦洗，一边接过话头道：“大哥，你真是没看见啊！那小二长的就是一副狡猾样儿，说是钱好商量，钱好商量的，也没见他实在的说出来，能卖多少钱啊！”

　　谭云菁坐在塌下的矮几上，给谭阳揉腿，抬头回道：“二哥，我担心的倒不是这，钱他可能赖账，但我的厨艺他又偷不走，左不过他就是想诓我吃食的方子，但这东西，光靠眼睛看，可看不出门道，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具体的做法！”，她换了一边，又继续道：“我就是担心这小二的为人，竟然这么公然的谋私利，可以想见必不是好人！李掌柜人不错，大哥！我觉得这样不妥！”

　　谭阳赞许的点头，他今年已经17了，只比阿月大3岁，比云菁大10岁，虽然也还是年轻的后生，但这么多年拉扯弟弟妹妹们长大，已经让他比同龄人想得更多，也更成熟了，他赞同阿云的想法。

　　“确实，做人不能这样”，谭阳略一沉吟，想到妹妹云菁那从小出众的厨艺，还是征询意见的问道：“那阿云，你如何打算呢？”

　　谭云菁从矮几上站起，“放心吧大哥，我已经有想法了，先等我把吃食做出来，下次去咱们再探探李掌柜的口气也不迟！”

　　-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谭云菁就做好准备，要进山采集做吃食的原材料。

　　出发前，她采了半背篓的橙子装好。

　　橙树是谭阳早年种在院子鸡舍后的，这里的农户们，没有栽果树的习惯，一方面，多数人果腹的需求在前，所以田地都会用来种稻米和蔬菜；另一方面，南方地界温暖潮湿，山里物产多，有想吃瓜果的，进山一趟，多半能有收获，所以大家更不会用本来就少的田地来栽果树了！

　　但谭阳种这橙树是有作用的！谭云菁也知道。

　　谭云菁检查了一遍工具，拒绝了谭月的担心帮忙，背着背篓就出门了。

　　谭月被拒绝后，只好站在院门外目送谭云菁走远，等不见了人影，他才转头往屋内走去。

　　但他脸上始终挂着费解的表情，在屋内和院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后，终于忍不住了，站在窗户边，猛地抬起窗架，看着窗旁坐着的大哥，一脸费解的问：“大哥，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谭阳早注意到阿月来来回回的动静，没被他突然的一下吓到，淡定回道：“嗯，你说！”

　　“阿云每次上山，你怎么都不担心啊？还有，为什么你们好多次都要带半篓橙子进山啊？难不成山里有什么爱吃橙子的仙人，可以显灵吗？”谭月摸摸脑袋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对，“不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谭阳扶额心想，原来这傻弟弟现在才发现吗！

　　谭阳心里思忖几息，还是没有实话告诉他。这几日小妹要忙做吃食的事，怕是没有时间专门给阿月去“揭秘”，而谭阳自己也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于是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等哪日阿月自己发现了，再告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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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云菁的动作很快，午间时便回家了，和他一起到家的还有一人，是贵叔赶着他的骡板车，和谭云菁一起到的。

　　这一趟上山运气好，谭云菁的收获比平时多得多，除了想找的东西找到了，还意外的发现了两颗野桃树，所以她的背篓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背篓被压得太实了，她搬不动，下山正愁怎么办时，遇见了贵叔，她就被顺带着捎回去了。

　　回家后，整整两背篓的山货，立刻被摊开放在竹席上，谭云菁把零碎的野菜、野果分开放好，剩下的就全是她这一趟挖的最重要的东西了！

　　谭月在一旁帮忙，看着地上一块块跟树根一样的东西，疑惑道：“阿云，你挖这些树根回来做什么？”

　　谭云菁狡黠一笑，“这可不是树根，这东西以后可是能做出千百种吃食的好东西！”

　　其实，这像树根一样的东西，确实是树的根系，但这个“根”比普通的树根长得更膨大一些。

　　它在现代叫木薯，但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发现它可以吃，可能是因为它的外形，也可能是有人吃过，但吃完之后发现它有毒，就再没有吃过。

　　谭阳正好拄着拐从里屋出来，看见谭云菁摆在地上的一堆木薯，大惊：“阿云，这是从哪挖的，这东西有毒！不能吃！快扔了！”

　　谭云菁没想到大哥知道这东西有毒，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吃，难道大哥曾经嘴馋吃过？

　　谭阳解释道：“我以前和吴力上山打猎，亲眼看见一只兔子在啃了这东西后，倒在地上抽搐，没多久就死了，当时那只兔子我们俩都不敢带回去吃！”

　　原来是这样，谭云菁心想，没想到第一个吃螃蟹的勇者，不是人，而是一只倒霉的兔子！

　　不过，这样的话，怕是很多人不知道，

　　它的毒性其实是存在于它的表皮的，只要把皮处理干净，就完全可以食用！

　　而且这东西经过打磨沉淀过滤后，提炼出的物质——木薯淀粉，可以做出无数形态各异的美食！

　　谭云菁好一通解释，才让谭阳答应让她先做，做好后的东西，先抓只畜生让试试毒，她不会自己擅自吃。

　　安抚好大哥和二哥后，三人便一起按照阿云的要求开始做。

　　三人先是将所有的木薯放在瓦缸里，将表面的石块和泥块，简单的清洗一遍。

　　然后谭阳和谭月两人坐在院子里，他们拿着家里的刀，围着一地木薯一左一右的排开，将裹着红泥的木薯皮，一点点的削干净。

　　谭云菁没在帮忙削皮，不是她不想快些将木薯皮削好，实在是家里只有两把刀，而且哥哥们也不让她碰刀，怕危险。

　　但其实谭云菁心想，前世她的刀工可不差，小时候她在乡间过暑假，夏日烦闷无事，而姥姥的菜园子里蔬果又很多，所以她就跟着姥姥姥爷，每个暑假便去练习切菜，练了整整几个暑假的刀功！

　　直练得手上的老茧，比一些酒楼的师傅都厚！谭云菁这一世，怕哥哥们看出端倪，还没真正秀过她的刀功。

　　所以这会儿，她不想浪费时间，木薯淀粉今天做不好，明日的晨食，还是要准备着。

　　在等待木薯皮削好之前，她将带回的野菜一一清洗干净，放在灶台边备用。

　　两兄弟的速度很快，不待谭云菁忙完，他们便削完了皮，谭月在院子里喊：“阿云，皮削好了。接下来怎么做？”

　　谭云菁擦干净手，从灶房里搬出砧板，谭月忙上前去托住接过。

　　“谢谢大哥二哥！然后下一步要把木薯切小块。”谭云菁走到石磨边冲谭月招手：“切块我和大哥来吧！二哥，你另有任务！”

　　谭月看着阿云表情，无奈问道：“可别是要我拉磨吧？”

　　谭云菁噗嗤一笑：“哈哈哈哈，二哥你真聪明，猜对啦！”

　　谭阳在一旁也笑出声，“快去吧，没多少，一个时辰能磨完！”

　　三人配合着，谭阳和谭云菁快速将木薯切完了，谭云菁又和谭月换着推石磨，三人终于在日落前，将两背篓的木薯，全部磨成了白浆，将平时储水的大瓦缸都装满了。

　　他们没敢休息，又支起过滤的纱布，将木薯浆反复滤了三遍，甚至在夜色中，奢侈的点了一盏油灯。

　　最后得到了三盆浑浊的浆水。

　　谭月疑惑问道：“就是这东西？这就做好了吗？”

　　谭云菁擦了把额上的汗，“还没呢，要让这些东西沉淀一晚上，明早就有我想要的东西了！”她将白纱布盖在木桶上，防止夜晚有飞虫和灰尘落入，“好了！咱们睡吧！”

　　一直忙到夜露深重，三人才腰酸背痛的洗漱睡觉。

　　睡前，尤其是谭阳和谭月都期待着，明日阿云会做出什么样的美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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