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

　　我向来是喜欢美人的，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外表，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面皮长在脸上既是让人瞧得，他如何能不做到赏心悦目的。

　　他那张本来能被我称作是俊秀的面容，现在却暗沉得发黄，眉眼间的郁色看来能夹死一只蚊虫，真是愁死人了。就连头发都有些毛躁，一看就是许久未好好打理了。

　　他寻常也是会珍重自己那张脸的，虽不说是像名门小姐那样细细地拿了软膏日日敷着，金尊玉贵的养着，倒也是十分爱惜，现在却像个讨食的乞丐一样，我些许笑话着他，生了些促狭意思。

　　“善儿。”他看着我，他将嘴唇颤了两颤，说出了几句话，可我一点也听不见。

　　怎生叫的这样亲昵，我忍不住将脚往后挪了一挪，稍微闪了闪身。

　　他眼中便流露出伤心的情绪。

　　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孙幼将手藏在身后，捻了一捻指尖，心上像压了万钧重的秤砣，嘴也像是糊住了一样。

　　怎么说了话叫别人听见，可你却这么的小声呢。

　　“你若是再不开口，我就要撕你的嘴了。”

　　我走的更上前了一些，把脸凑到他面前，想听到他在说什么。

　　怎么这样叫我，一点礼数也不讲，他寻常不是最在意这些么，我和他有那么相熟吗。

　　他只是将唇抿得发白，然后对我说。

　　“我们逃走吧...... ”

　　很艰涩的语气，他喉咙也发干。莫名其妙的，府中总不会还缺他一口水罢。

　　逃？

　　为什么要逃，

　　逃去哪儿呢？

　　我要逃了做什么。

　　只是我的家在这里，但这里，算是我的家吗。

　　我爹从来就不爱我，他只当我是个赔钱的丫头。若不是不能叫张家断了香火，他早就不要我了。

　　我娘，记忆里她总是哭。现在想一想，我们连好好交流的机会都没有几次。

　　丈夫是她的天，儿子也是。只是她没有儿子，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是不能教她后半生富贵的，我保自己的吃穿都做不到呢，又如何能让她衣食无忧。

　　家中的产业早有一天会败完了的，到时候，我娘只是个无用的妇人，她只会打点府中的事物，铺子她不会管，算盘她不会打，离了这里，她除了娘家无处可去。

　　而我这个无用的子孙，没有了这些个赖以生存的东西，我只会招猫逗狗，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但是，我若要逃了，忽又想到，姚姐姐要嫁人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现在逃掉，我走之后还能再见她么。

　　我连她嫁人的景状也见不到了。

　　这个想法使我要掉下眼泪来，但我强忍住了。

　　我想揉一揉有些酸涩的眼角，但我还是没有动作，现在我终于有了些难过的情绪，很新鲜。

　　回想起从前同姚姐姐相处的景象，我竟能真真切切的伤怀了。

　　不过，娘说眼泪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是有用的，在别的时候，当不了武器。

　　娘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最初会为着几滴水而疑惑，为甚么要哭呢，哭了做什么。

　　我见多了她的哭泣，我就不会再为她哭而奇怪，或许她很喜欢哭，这只是她的爱好罢了，我尊重她。

　　爹不会为她的泪水难过，他只会觉得无用的女人家就只会掉些无用的泪水。听多了这样的话，我有时候也会这么讲了。对着哭泣的母亲，心情好时我会劝慰她几句，若是别的时候，就当做没有见到罢。

　　母亲会对着我说，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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