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饮

　　一路走到会客厅正厅，宾客络绎不绝。有人赏花，有人观树，也有人表演剑术，引起满堂喝彩。会客厅左边是宾客用膳的膳厅，右边则是下棋品茗的雅厅。两人在小厮的带领下，在一处茶桌前就座。
　　小厮刚走，方清云便忍不住开始叨叨：“我看你根本不像听雨楼的人啊。这一路来，你先是答应带一个对万金宝有仇恨的人进了他的庄子，现在又胡诌我的名字和身份。你当真是那个追求正义的听雨楼的少主？”
　　沈叶竹不急不缓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容地回答：“若是万金宝只是说话无遮拦，你会怎么做，会取他性命吗？”
　　方清云皱着眉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否认：“若他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倒罪不至死。不过光凭他羞辱我师父，我定叫他好好受一番折磨，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那便对了。他有错在先，你的报复也合情合理，那便并非小人。更何况，你要是真的因此下死手，我也会在关键时刻阻止你。”沈叶竹说完，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然而才刚入口，他便感觉不对。
　　他连忙掀开茶壶的盖子，仔细观察起壶中茶叶。只见茶叶叶质肥厚，芽毫显著，色泽深绿，油润有光；而汤色清澈明净，芽叶朵朵可辨。
　　“这是‘天目青顶’。”沈叶竹确切地说出茶的种类。
　　“这茶怎么了？”方清云见沈叶竹一脸严肃，也跟着喝了一杯。不过他平时甚少喝茶，只能尝出这茶鲜醇爽口，应当算得上好茶。
　　“天目青顶”的产量不多，并且只有顶谷、雨前两种品类为佳，因此珍贵异常。而当今圣上热衷饮茶，这所有的“天目青顶”都进贡给了朝廷，外人可谓千金难求。但现下，万金宝不仅有，更是将其拿出来招待客人。
　　“你是怀疑，万金宝和朝廷有勾结？”方清云听完沈叶竹的介绍，若有所思。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这茶圣上不会轻易赏人，能拥有大量的‘天目青顶’，恐怕不会是普通官员。这与万宝山庄有联系的，要么是重臣，要么是……”沈叶竹停顿一下，刻意压倒了声音才吐出最后两个字，“皇子。”
　　方清云略带震惊地与沈叶竹对视。这一次来，他单纯只是想替花季榕报仇，却没想到会无意发现万宝山庄与朝廷的秘密。事出突然，他们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可是像今天这般能随意出入的日子实在不多，他不想放过。
　　“得试试他们。”方清云放下茶杯，目光四处搜寻着万金宝的身影。
　　然而沈叶竹却伸手阻拦，示意对方不可操之过急。此时人多眼杂，若是现在生事，恐怕会惹人怀疑。他们必须找一个自然的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此时去问，万金宝定会生疑。”沈叶竹见方清云着急，便细细解释，“知道这茶的人并不多，我也只是因为母亲爱茶才有所了解。恐怕这在座的众人，能尝出这是‘天目青顶’的不超过五人。更何况，就算你现在试出了万金宝的态度，又能怎么办？江湖中人，怕是都不敢在明面上得罪他。”
　　见行动处处受限，方清云有些烦躁地起身，说：“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我出去转悠转悠总可以吧。”
　　说完，也不等沈叶竹回应，他便混入了人群当中。沈叶竹无奈，也来不及阻止。他只好也跟着起身，在人群当中寻找方清云的身影。
　　万宝山庄，西厢房内，一位清瘦的夫人正倚着窗，双眼无神地盯着庭院中的柳树。微风拂过，有小鸟停在窗前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不恼，也不甚在意，只是一味地盯着那棵柳树看。
　　突然，那夫人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一般，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紧握在手中，死死盯着厢房门口。过了许久，似乎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她才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小声啜泣着。
　　这些画面悉数被隐藏于斜对面屋顶上的方清云看去。他本想继续观察，却发现管家带着几个婢女往西厢房赶来，于是只好作罢。
　　此时恰好有一众人刚从阁楼处参观回来，方清云悄悄混入其中。
　　经过一片竹林时，方清云故意放慢脚步，想进入竹林隐匿踪迹，却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条件性地施展轻功躲开，却突然想起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幸好，拍他肩膀的是沈叶竹。
　　“怎么是你，吓我一跳。”方清云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心中却有些不爽。不过这次倒是给了他教训，他往后必须时时注意才行。
　　“幸好是我，否则你的身份便暴露了。”沈叶竹安慰一笑，但方清云面上始终不大高兴。
　　少年傲气，怎能容忍被他人落了面子。
　　“我来找你，是因为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见方清云迟迟不肯同他搭话，沈叶竹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听到了一些关于万金宝的传言，但有些怪异之处。”
　　方清云这才抬眼，示意对方说下去。
　　“方才前厅有位姑娘在舞剑，聚集了许多武林中人。他们有人赞赏，有人嫉妒，还有人在讨论，万金宝会不会将她收入房中。我本想离开，却听到他们中有人说了一句——”
　　“‘瑶池七仙’只差这么一位了。”
　　“‘瑶池七仙’是什么？”方清云被成功吸引走了注意力。
　　“在三年之前，万金宝便开始着手打造‘瑶池七仙’。听闻这‘七仙’貌美非常，身体轻盈，有仙人之姿。不过因为始终凑不齐最后一仙，这‘瑶池七仙’一直都未能面世。”沈叶竹简单地介绍几句之后，开始分析其中的疑点，“不过，若此事是真的，为何在山庄内看不到一点‘六仙’存在的痕迹；若是假的，万金宝为何不及时解释，反而让这种传闻愈演愈热？”
　　方清云回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情景。那位夫人身体消瘦、面容憔悴、不施粉黛，无论如何都与“仙子”搭不上边；而在另一个厢房之内，虽然也有女子住过的痕迹，但他始终没有见到主人出现。
　　想到那位一直不曾露面的厢房主人，方清云连忙问：“你在会客厅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夫人打扮的人，或者是带有婢女的女子？”
　　沈叶竹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回忆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最后否认到：“今日前来万宝山庄的都是江湖中人，大家都不曾带有随从。女侠倒是常见，但作妇人打扮的基本没有。”
　　“那就奇怪了，那屋子里的人会去哪呢？”方清云疑惑。屋内明明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可山庄之内却到处都找不到房间的主人——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名婢女走到两人身边，打断了两人的思路。
　　“沈少主，宴席已经备好。请两位随我来。”婢女盈盈一礼。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一齐应声说好。无论是“瑶池七仙”的传闻，还是方清云所观察的房间，都没有指向明确的目的。要想探讨事情背后的真相，他们还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宴会当中，觥筹交错，几番推杯换盏下来，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往往都会不设防备，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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