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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校
两炷香后，陈子媛迎着一连串“许老”、“许厨倌”、“烧烤大厨”的敬呼，见往来的穿戴同意的店小二们弯腰，便觉自己一时间颇有小狐狸的架势，是大摇大摆走进寻常百姓不敢踏进的太白楼二楼。
津门分店的掌柜唤做沈庆。
据说生在大周开国，太祖爷大庆天下那一日，据说有此庇佑，沈庆是打小顺风顺水顺财神，因此是圆滚滚，颇有福相。
哪怕分店一掌柜，但在他带领下津门分店的业绩也曾压过京城总店。
“庆叔翁。”陈子媛看着的确挺有福相，笑容堪比弥勒佛，透着让人温馨气息的沈庆，弯腰行晚辈礼。
“媛姐儿，这几日不见，出落的愈发水灵了。”沈庆笑着：“老许大哥，您好福气啊！”
“哎哟，儿女啊都是债。原以为一个闺女宠着也就宠着了，但没想到啊我家媛媛有志气。”许烧烤一脸愁得慌，对着沈庆弯腰作揖：“这不我这只能舔着老脸来求掌柜您再留我一段时间，好让我多赚点银钱好供媛媛读书。”
“您能指点那般小子们，我高兴还来不及。”沈庆含笑恭维着，但却有些惊诧的看着眉眼间写满了骄傲的许烧烤。
边眼角余光飞快落在前来的陈子媛身上。
大红的方领半袖映衬着祥云百花褶裙，头上虽无金银配饰，却有合乎孩子年龄的头花熠熠生辉。以致于陈子媛是越看越明艳亮眼。
若不是知道陈子媛身世，连他都认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这样娇养出来的孩子，要送去免费培训班？
沈庆有些嘀咕，说着寒暄话，找着借口拉着许烧烤去隔壁厢房指点贵客宴席。
许烧烤也有数叮嘱陈子媛乖巧端坐后，便随着沈庆离开。
“沈掌柜，您也知道我的性情的。这……”许烧烤率先开口问出了声：“您是觉得我家媛媛长得不像读书模样？”
“像啊。”沈庆解释借一步说话的缘由：“您家媛姐儿养得好。若不是早定了娃娃亲，都要舔着脸来求您呢。”
听得这声愿意求娶当孙媳妇的认可，许烧烤满意的昂首，弯腰抱拳询问人为什么私聊。
“免费培训班，这远在京城便罢了，”沈庆望着为了孩子操劳的外祖父，声音压低：“东家是仁善之心，据闻也是随公主殿下的仁政。可大哥，咱们两老也搭档多年了，我也跟您说实话，就怕孩童良莠不齐。”
这声考虑人心复杂，实打实对孩子有利推心置腹的话入耳，许烧烤感恩点头：“您说的，也是我愁的。那孟母都知道带孩子读书要挑个好地方，要有书香气。所以我是没想着免费弟子班这事。我是想问问您，咱们津门有没有口碑好的先生？”
“您是掌柜的，有牌面，又见多识广，最主要的是家里那么多读书的香火呢！”
最后“香火”两个字说的更是透着浓浓的羡慕，听得沈庆是自豪又替老伙计唏嘘一把。因此他回应的也更加真诚：“这事你厚颜去问问黄员外。他家有家塾，家塾里有闺塾师。”
家道中落的书香世家小姐，用自己琴棋书画才艺教导一些新晋的官宦乡绅家的闺女们，以此换些银钱。久而久之便有了“闺塾师”一行。
但才艺好，人品好，又家族没大罪真只是衰落的闺塾师不好找。放眼津门，也就祖上出过大官的黄家有这么一位。
因公主殿下爱读书，也重用有才艺的女子。而津门因公主推行的新政改革，越来越富裕的家庭不少。故此上行下效的，导致黄员外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以致于家塾快要朝私塾发展了。
“其他女子或许要考核，但就凭黄员外饕餮之性，媛姐儿定能去读书。”沈庆很笃定。
“但终究是别人自家的先生，我把孩子送过去读书，那不是当丫鬟伴读之类的？毕竟我到底就一厨子，媛姐儿她爹是个小厨子。跟富贾能比？”许烧烤冲沈庆讨好的笑笑，诉说自己最想的一条路子：“我让媛姐儿读两年蒙学不当睁眼瞎而已，您觉得姐儿去青云书院学习，书院会收吗？”
青云书院是商贾出资建的，不像原有的育林书院只收读书郎，它不管出身，农家子也好奴籍子弟也好，只要有向学之心，都能收。
沈庆震惊：“青云书院？！”
“这书院不是什么都收吗？我寻思也没说性别啊。”许烧烤振振有词：“再说了，闺塾师不也是女的。我记得有些夫子也佩服黄员外家的闺塾师，还郑重下帖子请她赴宴呢。那老郑重了！”
沈庆看着似乎都已经琢磨好的许烧烤，思忖一瞬。最终念及许烧烤的手艺，以及陈有财也乖顺来太白楼帮忙多回，他还是开口，劝了一句：“你不要名声了，媛姐儿还要呢。她娃娃亲对象多好啊，文斐眼下都在县城小有名气了，是小才子了！”
“齐大非偶。”许烧烤道：“就是因为那小子开窍了，读书厉害还琢磨菜谱厉害，还会各种人情世故，这整的太厉害了。按着戏文，文斐应该会一路青云直上，到时候娶什么恩师女儿。”
沈庆见人眉眼间迸发着乱世活下来的阴狠眼神，唇畔张合半晌，才开口：“许老，说真心话，若是这娃娃亲能按着您的意愿妥善处理好。到时候先考虑考虑我家。咱们两家柴门对柴门，算盘对算盘，那是门当户对。”
知道沈庆的意思是媛姐儿退婚了，依旧一家女百家求。哪怕一时闺名受损，沈家愿意支持——上门提亲证明女方依旧矜贵。许烧烤缓缓弯腰：“沈掌柜的，多谢。”
“您也助力我良多。”沈庆赶忙搀扶人起身：“只是去青云书院，我也不知可不可以。要不我们做东，请书院学录夫子小酌探讨一二？”
学录，管着学生的录用以及学院规矩。
他这关过不去，就算花钱把孩子砸进去了，到时候学院规矩也能压得陈子媛退学。
“只请学录？不连山长一块请？”
“学录探探口风。要不然山长一口回绝了，就凭您的性情，您连闺塾师都不愿，您打算怎么送孩子读书？”沈庆苦笑着。
“男装读书去。”
沈庆：“…………”
沈庆见人这风风火火，像是要憋口气办妥当的模样，干脆自己立马写帖子，派小二送去青云书院。
他跟青云书院关系还行，除却孩子都在书院读书外，最为重要他二儿子沈国宁是国子监学录大人的东床快婿。
国子监管着天下书院呢！
或多或少，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备些里，我中午在私下去书院。”
“多谢。”许烧烤弯腰，躬身致谢：“千言万语，多亏您。即便求学不成，媛姐儿有您这叔雯怜悯一二，日后路子也坦荡。”
沈庆迎着人都有些微红的老眼，笑着：“我也是为我孙女日后琢磨。她一晃眼也大了要读书的。”
又感恩几句，许烧烤回屋见陈子媛乖巧坐着，诉说前因后果：“外祖有私心，想把姐儿送好的书院去。”
“若是等会有考核，咱们媛媛大大方方回应就行，不会就说不会。”
“原先没读过书，不知道不丢人。”
陈子媛小心翼翼：“去书院读书，是不是束脩很贵？”
“这需要你担心吗？”许烧烤虎着脸：“有你外祖呢！我现在一月还有三两银子，我不给你读书，我留着给谁花？”
“别学你爹驴脾气矫情！外祖的钱，都是你的。”
“可是——”
“你爹该付还是得付，不然他钱留给小的，留给某个人怎么办？”许烧烤低声：“自古以来资助女婿读书的，哪几个下场好了？”
陈子媛瞬间点头若小鸡啄米：“外祖，您这话说得对！我本来也不算喜欢文斐，现在一做梦娘开解我要安心要容纳弟弟，我就更加抵触娃娃亲了。毕竟娘教我一家齐心，是各展所长。可是那文家，寡母婆婆说是绣花可三天两头就生病，劝她歇一歇，可不听劝病了还绣花加重病情多花钱，而文斐样样会，连绣花都要掺和一脚，我就觉太能耐了。”
“我们媛姐儿有悟性，说得好。就该明白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生病了矫情什么。”许烧烤欣慰的摸摸陈子媛头上的丸子头：“娃娃亲不愁，外祖帮着你想办法。眼下咱们目标先进书院。”
书院青年俊才多啊！
“好！”陈子媛开心应道。
“那跟我去买点先生爱喝的桃花酿……”许烧烤带着陈子媛安排着学录柏琅的喜好。翘首盼着入夜。
盼了又盼，等了又等，许烧烤都觉自己像是烧烤架上被炙烤的小羊羔了。
见外祖父这般焦虑，陈子媛也不免紧张起来。
虽然她读书N年了，可这一回是在封建社会求学，即便女主穿越多年，或多或少利用公主影响力改变某些风气，但女子读书终究是少数。
也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学录柏琅会不会答应。
琢磨着，陈子媛不由得想沈庆告知的柏琅履历：
江南苏州人士，二十三岁，少年举人。因会试落第，心高气傲不愿归家，便来青云书院任职。
为人算不得恃才傲物，但也有些臭脾气。据闻青云书院李山长让其当学录，便是让人与百种人打交道，磨一磨性子。
其当学录期间，学生不管是官宦子弟还是奴籍子弟，人皆一视同仁，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十分严厉。激的不少混小子反倒是好学了几分，力求不带脏字的骂回去。
想着也的确算“宽松”的教学氛围，陈子媛便听得小二欢喜来报：“许老，媛姐儿，柏学录到街口了，掌柜的通知你们拾掇一番。”
闻言，许烧烤不安的摩擦了一下裙摆，有些后怕起来：“要不，要不就让掌柜的去？”
陈子媛看着满脸慈爱的家长，深吸一口气，抬手牵起许烧烤的手，郑重：“外祖父，不管情况如何，我们都自己主动争取过了！”
许烧烤一怔。
“我们有勇气去争取，是不是？”
“争取，一直是您教我的！不争您在乱世都活不下去，不争，您都学不了手艺，当不了人人敬仰的大厨！”
一旁的小二点头：“许老，媛姐儿说的对啊！您教我们有机会就学，往上爬。现在不苦，以后老了才要过苦日子！”
听得入耳的声声劝说，许烧烤垂首看着牵着自己白皙细腻的小手。
他的手，又黑又糙，即便现在呆厨房的时间少了，但多年颠锅烧烤切菜留下的老茧，依旧在。
但闺女，但外孙女不一样。
外孙女的手啊，像大小姐的手，以后还要像贵妇！
展望着未来，展望着自己再熬一熬，等一等，没准能见外孙女凤冠霞帔的那一天。许烧烤手一扯身上的围裙，“拾掇一下，迎接！”
片刻后，爷孙两收拾齐整，跟随着沈庆，在太白楼外笑着迎接柏学录。
“柏学录，您诗文一出那是口口流传风靡一时，小老儿佩服。”沈庆笑着：“这不京城有新菜式来，小老儿舔着脸请您平常一二，想您留下赞誉的墨宝。”
“这是主厨许烧烤。我们店的金字招牌！”
这对外理由柏学录笑着应下，但不光还是不自禁看向了沈庆亲自来书院邀请的缘由——女子读书！
就见人在这人来人往的太白楼门口，倒是一点没有被注目的羞涩，反而大大方方的任由人打量。
柏学录笑着寒暄，顺着牵引步入厢房。
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主位上。
“给您倒酒——”许烧烤弯腰，打算给人满上柏学录最爱喝的十两一坛桃花酿。
“等等。”柏学录直接打断满屋佯装欢笑的寒暄，径直冷声道：“青云书院的规矩，你们懂，一旦为学子，是严苛至极的。”
“这是自然，一入学，绝对按着规矩来，绝对不会因为女孩就求着您心软开恩。”许烧烤开口：“您不信，我可以给您写契约文凭。”
“您这点可以放心，老许也带过小徒弟。谓严师出高徒的道理我们都懂。”沈庆笑着附和。
见长辈说得果决，柏学录嗯了一声，看向陈子媛：“你自己也想读书。”
“是。”
“你为什么想读书？”柏学录问完，话锋一转：“津门是有不少乡绅富贾琢磨跟随京中风气，送女求学图个日后好婚嫁。”
话语都有些直白的尖锐，陈子媛冲许烧烤安心一笑，弯腰回道：“先生容禀，小女读书——”
故意停留了一瞬，陈子媛昂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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