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胡不归·陆
五年前,夏予扬跌落山崖,昏迷不醒,发现他的人是许向宁,救活他的人也是许向宁。
与许向安不同,许向宁选择了专攻医术,因此也没有困在宫里,而是四处游历,一方面济世救人,另一方面,也是在为柏闻收集民间情报。
而五年前他出现在酒泉,也不完全是偶然。
许向宁神医的名气声名远扬,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他和皇室有关系。所以他只能在酒泉附近藏匿,以防大渝的军队有不时之需。
夏予扬坠落的山崖下面是一片丛林,很适合藏身。而也正是因为这些树木,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许向宁发现浑身是伤的夏予扬时,已经快天亮了。
救夏予扬是理所当然的。夏予扬不认识许向宁,但许向宁是认识夏予扬的。顾家的养子,顾子尧的弟弟,他偷偷见过。
他把夏予扬带回了自己藏身的木屋,治好了他那一身的伤,救回了他的一条命。
一开始的时候,是许向宁借伤势为由,不让夏予扬随意出门。后来夏予扬的伤好了,却也没有提出过离开。
而他的说辞,离谱亦合理,以至许向宁也被他瞒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说,他失忆了。
·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许向宁仰头喝掉了酒杯里的酒。
“也没有完全骗你。”面对眼前截然不同的许向宁,夏予扬别开了眼:“最初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受了伤,我脑子里确实很懵,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也很模糊。”
“但是后来随着身体一天天恢复,也就都想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
“我那天,看到了你身上的令牌。”
许向宁一愣,突然就都明了了。
刻着“闻”字的那个令牌。
“你认为,我是陛下派去监视你的人?”许向宁苦笑了一下。
夏予扬抱住自己,把头埋进了臂窝:“监视不至于,但你肯定不会让我……去寻仇。”
所以在短短几天里,他选择了用那样一种方式,让许向宁放下对自己的戒心。
“我明白了。”许向宁点点头,自顾自的收拾地上的东西:“你放心,我会为你求情的。”
“为什么?”夏予扬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许向宁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半晌,嗤笑了一声:“就当是为了……这五年的陪伴吧。”
“点心还是吃一点吧,桂花糕,你最爱吃的。”
夏予扬没有动,他听见许向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门关上之前,那人很轻地说了一句:“所以你早就变了,这五年,你都在骗我。”
他慢慢把头抬起来,盯着面前的桂花糕。
他确实变了很多,如果林哥还在,大概要认不出来他了。
以前那个活蹦乱跳没有心机的夏予扬不见了,他如今也要因为一点端倪,小心地藏好自己。
夏予扬伸手拿了一块儿桂花糕,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
这桂花糕是京城一老字号做的,从前顾子尧他们几个每次回京,都会带回来一盒桂花糕。虽然一盒桂花糕的代价是要围着丹云山加跑两圈,夏予扬仍然每天都在想念它的味道。
那是少年时独有的味道。
后来在酒泉,有一次许向宁出远门,回来之后给他带了一盒点心。
除了桂花糕,还有核桃酥、红枣糕等等,都是从那个老字号买的。
自从那次发现他特别喜欢吃桂花糕以后,每次许向宁出远门,都会为他带一盒回来。
上一次吃这桂花糕,也不过几个月前而已。
夏予扬有些想哭,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向宁。
其实这五年,他并非过得不快乐。他们中间搬过一次家,换了一座山头隐居。那山头与丹云山很像,他偶然也会有一种一切尚未发生的错觉。
而许向宁于他,像家人,又不太像。
林致和乔殊对于夏予扬来说是家人,可许向宁跟他们的感觉又不同。
他知道许向宁也有家人,他的家人时常会给他捎信,送信的是一只黑色的鸟,还会说人话,许向宁每次见到它都特别开心。虽然许向宁跟他在一起时也很开心,可夏予扬觉得不太一样。
他们或许还算不上家人。
但如果只是朋友呢?
他们还能算朋友吗?
·
从密室出来,许向宁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他还是先去了江恪休息的内殿。
可一踏入内殿,他就明显察觉出了不对劲。
许向宁环顾了一圈,顾子尧和柏闻两个人僵持不下,江恪躺在榻上沉默不语,许向安夹在几个人中间尴尬不已。
他朝许向安使了个眼色,询问:这是怎么了?
许向安也眨了眨眼,意思是:不好说。
柏闻适时开口:“我必须亲自去,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功亏一篑。”
顾子尧冷冷道:“你若出事,那才是功亏一篑。”
许向宁懵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己来得太早了。
柏闻坚持:“你刚回来,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能交代清楚的,况且大渝不能没有主心骨。”
此言不虚,顾子尧只得做出了让步:“那我跟你去。”
“不行。”柏闻很果断:“你要留在京城,夏予扬还是不成熟,他单独带领骁骑营,我不放心。”
真的很不留情面……许向宁忍不住吐槽。
等等,什么?
他突然反应过来,柏闻刚刚说……带领什么?
“陛下说什么?”他忍不住问。
“嗯?哦。”柏闻看了他一眼:“是这样,趁着大渝现在有优势,我打算御驾亲征。向安会留在京城帮我监国,林致出事,乔殊要跟我一起,骁骑营和驻军都需要首领,如今看来,只有夏予扬最合适。”
许向宁下意识看了江恪一眼。
江恪的双眉轻蹙,但似乎不是因为这件事。
“御驾亲征太冒险了,”顾子尧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要么我跟你去,要么我代你去。”
许向宁眨眨眼,感觉他也没跟夏予扬待多久,怎么外面就变天了呢。
顾子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现实,并且重新站在忠臣的立场上,让他有点意外。
也解释了为什么柏闻会说夏予扬不够成熟。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还是柏闻的决定,他本来以为,柏闻最多只能看在五年前的事上放过夏予扬,没想到如今不仅放过了他,还打算让他掌握军事大权。
可是柏闻说得没错,季少一和林致都已经不在了,江恪也受了伤,能在那个位置上的,也只剩顾子尧和夏予扬了。
可能是五年前的一战历历在目,在场人似乎都不同意柏闻出征,许向宁也不由得看了看江恪,想让他说点什么,如果此时有谁能说服柏闻,那只能是江恪了。
而江恪不负众望开了口,却跟许向宁想的不同。
“你如果想好了,那就去。”
其他人都愣了愣。
听了江恪的话,柏闻似是松了口气,不曾想他那句话还有后半段。
“但是顾子尧要跟你去。”
柏闻一怔:“那京城……”
“京城不是还有我么,”江恪笑了一下:“我还没废。”
柏闻脸色变了变:“不行。”
“柏闻。”江恪打断他后面的话,语气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坚定:“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四周的温度又骤然降了一度。
其他人都不敢再出声,江恪就这样安静地等着柏闻做出决定。
他没有说什么他无法确保的承诺来安抚柏闻,他知道柏闻不需要,也知道柏闻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柏闻面前的是整个大渝,有更多比他重要的百姓。
他先是大渝的皇帝,然后才是他的爱人。
·
柏闻最终还是再一次御驾亲征。他和顾子尧带领一支军队正面与匈奴对抗,乔殊和李又珊带领策反了的匈奴势力从后方里应外合。
而京城由许向安监国,夏予扬率骁骑营镇守,江恪统领驻军。
许向宁留在了京城,也是柏闻的意思。
这场战役比起五年前,已经轻松了许多。匈奴早就折损了不少人马,内部亦分崩离析,但大渝仍是鼎盛状态,实力悬殊。
他们匆匆路过酒泉,轻而易举拿下城池,乘胜逐北。
顾子尧甚至没来得及故地重游,那里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再往北,直击单于老巢,乔殊和李又珊早已待命,只等柏闻的信号。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有些太顺利了。
柏闻不是没有察觉,可既然攻到了这里,就没有放弃的理由。
大军包围了匈奴的营地,这盘棋走到了尾声。
李又珊站在了大军的最前面,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此时脸上却不再稚嫩与青涩。她身上多少有些伤口,此时却不顾上什么。
这是困了她五年的地方,是逼了她五年的人,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乔殊哥……”李又珊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乔殊。
碧血剑上的血滴顺着剑身滑落,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乔殊身上有些挂了彩,左脸颊一道浅浅的伤口,衬得那倾城的面容动魄惊心。
“我跟你去。”乔殊没有犹豫。
顾子尧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这仇,也有我的一份。”乔殊迎着顾子尧不赞同的目光:“就算明知有危险,我也不会退缩。”
“……”顾子尧看着乔殊坚定的双眼,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所想,相劝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好,我留下保护陛下的安危。”
“前面就是单于所在的营地了。”李又珊回过头来,规规矩矩地朝柏闻行了一礼:“陛下陪又珊至此,又珊感激不尽,剩下的,还是由又珊自己处理吧。”
那是李又珊对柏闻第一次行大渝的臣子之礼。
柏闻抬手,为李又珊把额前的碎发别至脑后:“去吧。”
如今都该做个了断了。
“朕就在这里等你们。”
·
乔殊和李又珊带头潜入了营地,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营地里静得不像话,如果那些士兵不是逃走了,那就是都埋伏在暗处。
他们很快清理掉周边的小营帐,包围了主帐。李又珊默数了三声,一声下令,将士们举枪杀了进去。
果然,主帐内藏了不少匈奴士兵,刹那间两军交手,血色染红了李又珊的双眸。
如今的单于早已是垂死挣扎,不少匈奴士兵都没有作战的气势,李又珊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了军营的正中央。
不知何人配合着吹响了匈奴的军号,却不是作战的讯号,正交战的匈奴人都不约而同的迟疑下来。
李又珊的声音适时响起:“诸位听着,胡是挛鞮单于亲封的珊居次,也是十六年前,被挛鞮逐出草原,陷害致死的左贤王的女儿。”
她举起手中的刀,直指向位于主位上的挛鞮:“挛鞮单于在位多年,残害忠良,一心征战,不顾草原分崩离析,实在德不配位。如今便由胡做着出头鸟,反了这昏君!诸位若是愿意追随胡,放下武器,就地投降,胡可以既往不咎。”
当年李又珊的父亲声名远扬,她自曝身份,也无形中让众人更偏向她。
果然,一阵寂静后,陆续响起了金属跌落在地上声音。
给足了甜头,李又珊也必须立起威严:“三秒后,尚未投降的,立即斩杀。”
此言一出,剩下还想观望一番的士兵都纷纷丢下了武器。
大局已定。
李又珊勾唇看着上座临危不乱的单于:“王叔,当初您逐我父亲,要挟我哥哥时,可有想过今天?”
“你果真是出息了。”挛鞮淡淡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我和哥哥本来可以在中原好好度过这辈子的,”李又珊眼里透着恨意,提着刀一步步朝挛鞮走去:“王叔,自作孽,怪不得别人。”
“自作孽……”挛鞮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笑了起来:“你父亲不也是自作孽吗?如果他肯安分守己,不露锋芒,胡又怎会赶尽杀绝?”
“至于他的女儿……似乎也学不乖呢……”挛鞮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李又珊惊觉不对,一抹金属反射出的光刺进她的眼睛。
双眼传来的刺痛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右手却骤然一抬。只听“锵!”的一声,迎面而来的飞刀应声跌落在地上。
“你……”未等李又珊缓过神,身后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是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和一声她熟悉的闷哼声。
她几乎僵在原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
利刃穿过了乔殊的胸膛,刀尖离李又珊不过两尺内。
“不……”
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在此时略显格格不入,乔殊却似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刺客那张熟悉的脸。
那刺客已被无数将士的刀剑刺穿在原地,乔殊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强忍着痛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剑刺入了刺客的胸口,直击心脏。同时,自己身前的大刀也随之更加深入。
“小镜王府自认没有亏待你,”乔殊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原来如此,难怪你要背叛我们。”
这些年的点滴在须臾间霸占了心头,回忆的痛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乔侍卫,”那刺客大笑起来:“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语必,大笑牵扯了伤口,她猛地咳嗽几声,倒在了地上。
乔殊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跌落在地。
“小乔哥!”
刺穿胸膛带来的疼痛比不上心脏传来的细微刺痛,密密麻麻,像一针针扎在他心上。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可言说的、肆意的快感。
我要死了吗?他想。
死在这里,也好。
乔殊有些倦意地閤上眼睛。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这些呢。
说到底,只是一腔恨意无从发泄罢了。
那名刺客曾经是小镜王府的一位侍女,职位不高不低,没有僭越之举也不惹事生非,是很中规中矩的一个下人。
乔殊以前对这些人脸都不敏感,偏偏每次遇到这个侍女都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异样。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很准。
两年前下南城时遭到袭击,就是她的手笔。
·
最后一个敌人终于倒下,乔殊得闲喘了口气。
“干得不错呀,殊殊子~”季少一这时才从树上下来,语气还是像平时一样。
乔殊白了他一眼:“小镜王倒是不在意。”
“怎么会。”季少一笑着凑到他面前,乔殊腰上有一道刀伤,手上肩上也都有不少口子,季少一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了一小片干净的布料,小心地为他擦拭伤口。
虽然季少一脸上一直带笑,乔殊却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
他犹豫了一下:“我没事,都是一点小伤。”
季少一没说话,沉默地帮他清理伤口。
“……小镜王,属下自己可以。”乔殊忍不住缩了缩胳膊。
意料之外,季少一松了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是我的疏忽。”
“什么?”
“我猜到他们会动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是我疏忽了,让你受伤。”
“……不会……”习惯了季少一地不着调,突然的认真让乔殊无所适应。
哪怕他们曾无数次在夜里亲昵相待,他心里却始终隔着一层膜。
“先离开这里吧。”季少一牵过他的手,带着他穿过丛林,直到已经找到了四处搜寻的侍卫。乔殊刚放下紧绷着的弦,忽然背后一凉,他顿觉不妙,回过头却只见白光一片。
他下意识想挡在季少一面前,却突然被拉了回去。
下一瞬,他听到了季少一的一声闷哼。
鲜红的血溅到了乔殊身上,面前是季少一强忍着剧痛的脸。
“你疯了!”他瞪大了双眼,慌忙接住倒下的季少一:“你这是干什么!”
附近闻声而来的侍卫都朝着凶手追去,周围就只剩下他们。
乔殊凭着记忆为季少一止血,泪不知何时涌上眼眶。
“没事……殊殊子,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季少一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却还是笑着安慰他:“我要是死,那也只能死在你手上。”
·
果然还是死在他手上。
乔殊的意识开始混沌了,他听到了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听到有人一贯冷静却慌张地喊他“小乔”,有人一贯疏离的声音里透着担忧喊他“乔殊”,还有小姑娘无措地在喊“乔殊哥”……
怎么都没有那一声熟悉的“殊殊子”。
他们的声音都好慌张,还带着哭腔,乔殊不喜欢这样。记忆里,季少一每次喊他的时候都带着笑。
——殊殊子!
你来接我了吗?
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对不起。”意识消逝前,乔殊凭感觉握住了李又珊的手。
“他欠我一命,我也还他一命,我们,算是两清了。”
乔殊的双唇一张一合,可实际上,李又珊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珊珊……”他喃喃道:“不要哭……你……要赢……”
要赢,要活下去。
替他和她哥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看看这个盛世。
插入书签
前段时间太忙,得空终于码了一章
接下来会继续很忙……不过还好快完结了
宁夏的剧情cpcb都可以,小朋友组不会写得太明显,当然他们的故事还没有交代完
恭喜最早BE的季乔最早达成双死HE结局——
我发誓,番外一定写糖
(发出宁宁的声音:下一个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