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春

　　晚自习前照旧还是叽叽喳喳的，少年人永远有花不完的精力和浇不灭的热情。

　　过了不久李云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说他听到别人班的小道消息，下周就要开运动会了。李云酷爱运动，喜欢和各种人交朋友，认识的外班同学也多，所以总是先知道很多消息。

　　想想也对，他们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学校通过运动会提高同学们的凝聚力，也能趁此机会让同学们放松放松。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很激动，毕竟这是难得的可以在学校里光明正大玩乐的机会。但毕竟老师还没有正式通知，大家也只是暗地里激动，不敢声张。

　　晚上回家的路上，徐若很纠结是否要告诉爸妈这件事。从前爸妈对运动会的态度就很差，但这次他在重点班，爸妈也许会高兴一点呢？

　　“爸，妈，我们学校可能下周有运动会。”徐若忐忑着，期待着。

　　“怎么又办运动会？学校是让你们玩的地方吗，再说这学校和老师也是，一天到晚拿着我们的钱就知道挥霍，我们挣钱容易吗？他们一天坐办公室舒服得很，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我们的辛苦……”徐正军突然激动起来，好似全世界都要为他的无能负责。

　　徐若突然觉得手脚发麻，连蜷曲都做不到。像是被人从头浇下来一小股水，分明是流动的，但阻塞着徐若的心，让他无法呼吸，无法逃离。

　　分明是知道有这样的结果的，分明是知道可能会换来这样的反馈，但他还是说了，次次忍不住分享，次次得不到答案，也次次默默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分享了。

　　少年人的绝情只是嘴上说说，然后下一次继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心将它奉献给父母；父母把所谓的爱挂在嘴边，最后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碎，冷眼看着孩子将破碎的爱拼凑。

　　“对呀，这学校老是办一些不着四六的活动，把孩子们的成绩提上去才是正经呢。若若，你不要去参加运动会，你就在学校教室里学习就好了，不然在操场跑啊跳啊的太累了，会累坏身体的。你今天在外面有吃别的东西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的，不要随便吃。”刘英总是很唠叨，这些话每次运动会都会说，可不擅运动的他身体也并不健康。

　　“好的妈妈，我没有乱吃，我晚饭都是吃你给我的面包的。”徐若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难以纾解，因此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他平时说话也并不大声，刘英好像并未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近晚上起来看你好像都没有熬夜学习了，是怎么回事呀？是最近太累了吗，累也不要耽误学习啊，大家都很累的，你熬过这段时间去就好了。如果你考不上好大学，我和你爸爸要被笑话死的，人家都说还专门在大城市让你读书，妈妈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陪着你了，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刘英的性格就是这样，这些话被她翻来覆去地说，徐若都可以背下来了。

　　但他还是站在客厅，静静地听刘英把话说完，然后轻轻点点头。

　　他的脖子上掐着一只手，背后蹬着一只脚，催促着他要快快长大，提醒着他不要给父母丢人，要争气。

　　刚准备转身回房间，徐正军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靠着他给我们长脸，你做什么梦呢？就他这个样子人家都说了长成了个女人样儿，也不知道靠着他能长什么脸。”

　　徐若突然像是又坐上了那个餐桌，他对面的亲戚挺着大肚腩指着他说，“你这样子哪像个男的啊，又瘦又小的，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女人呢。”

　　这是他的一个远方表哥，具体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当时餐桌上凝滞的气氛和徐志军瞬间阴沉下来的脸，从那之后，所有的无力都有了发泄口。

　　因为他不符合传统思想里的男性形象，因为他长得过于精致，因为那个表哥从小就被人惯坏了，不会说话，他应该担待一点。

　　但那个表哥当时已经25岁，已经有了工作。

　　那一句话让徐正军感到被下了面子，他开始不断地责怪徐若，也责怪刘英，让他在饭桌上丢脸。从那以后更是很少给徐若好脸色看。

　　徐若只是觉得习惯了，不过是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再添一下罢了，转头默不作声回了房间。

　　门并不能上锁，也不能完全闭合，无论怎样都还是会有一道缝，刮着细微的风。

　　此时徐正军和刘英的谈话声还是能传进来，不过是说亲戚们的那些家常琐事。

　　徐若拿出剩下的作业，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含一丝模糊地传进他的耳朵。

　　他学习到十二点多，徐正军早已鼾声如雷。

　　日复一日，他伴着从门缝里进来的微风和徐正军的呼噜入睡。

　　第二天进到教室，徐若拿着杯子去接水。最近他和文彦清的关系好了很多，他来得又很早，所以总是会帮着文彦清提前接好水。等接水回来，文彦清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徐若将杯子放在他的桌面上问道。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徐若已经能和文彦清正常交流，只是说话前还是会有一点局促。

　　“我昨晚没背英语，我怕她今天点我起来背。”文彦清边说边拿出英语辅导书。

　　“你应该不用急吧，以前不都是能大致背下来就可以了？她会给你放水的。”

　　徐若半开玩笑，但英语老师也就是这样，对学习好的同学格外开恩，不会罚抄也不会罚站，对其他同学却能说得上是“心狠手辣”。

　　“还是别了吧，这样子大家心里也不好受啊。”文彦清翻开书，开始狂背句子。

　　看到文彦清这样紧张，徐若也不免被带动了，也飞快地拿出辅导书来开始复习。英语每天都有背诵任务，如果背诵或者默写没有合格，就会受到严厉惩罚，因此班里的同学都被迫很重视英语课。

　　一个多月快两个月过去，徐若上英语课时还是不免会感到紧张。

　　等下了课的休息时间，班主任进来通知大家下周四周五开运动会，让大家做好准备，积极报项目。

　　教室里霎时充满了欢呼声，就如沉默的水底突然被砸进一粒石子，石子破开了沉闷的空气，带来了新鲜的阳光。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运动会的项目报名问题。他们班虽然学习遥遥领先，但是在体育方面总是有些差强人意，男生中体育最好的也只有文彦清和李云了。

　　因此每节课下李云都会拿着报名单子在教室里转悠，拜托大家报名。

　　最需要人的项目是男生的五千米、四乘四百米接力接力和女生的八百、四乘四百米接力接力。班里凑不出八位体育好的选手。

　　后来班主任做主给每一位同学强制分配项目，大家都显得有些不太情愿。徐若被选中去跳远。

　　文彦清本身就喜欢运动，所以他报了很多项目，也算是为班级分忧。

　　好巧不巧，到最后跳远也还是差一个人，跳远分配给每个班的名额很多，所以每次运动会都会有很多人过来浑水摸鱼一下，只是露个面轻轻一跳，也算是完成了班级的任务。

　　这是文彦清告诉徐若的，因为他也报了跳远。

　　他还打趣说他们两个从同桌变成竞争对手了，希望徐哥让着点他。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运动会在学生们的期待声中来临了。

　　学校安排高二的学生坐在主席台旁边的小树林下，同学们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在阴凉处，有些还拿着书。

　　文彦清项目很多，对班级管理难免会有些缺漏，所以班主任也留在树荫下，防止运动会期间出什么事。

　　班主任还要求在集体项目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要去给参加项目的同学加油，不参加项目的同学还要多写几份加油稿，毕竟一份加油稿就是一分。

　　广播站的同学们已经开始念起稿子，提醒参加项目的同学去检录，此刻阳光刚刚开始洒向地面，清凉湿润的水汽被阳光慢慢吸收，化为蔚蓝的天空与夏日的黄昏彩云。

　　同学们在操场之上穿梭，俯瞰像是一只只小蚂蚁。轻松愉悦的影子飘扬在绿地草坪上，此刻阳光正好，温度正好，青春也正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