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师范

　　这几日，齐晏每天早出晚归和老管家还有一个护卫去看田地。陈嬷嬷和闻渠并另一个护卫，则是留守在家做清扫布置工作。
　　至于齐老先生则是在侍弄自己的书房，侍弄的不亦乐乎，还颇有闲情的给凉亭柱子上作画。每日喜笑颜开，连饭食都多用了两碗。
　　齐晏看着齐老先生“安分”的模样也很是高兴，也由着他了。只要不出去花钱，怎么样都行。加之田地丰茂，又有京官印鉴，官府也不敢为难他们，看的十分顺利。齐晏更觉高兴。
　　但齐晏没想到，齐老先生这几日的不花钱，只是因为要攒着花一笔大钱。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齐晏正要把计划给田地进行第二次晚稻的种植告诉他。因为齐老先生只管书月不管农桑，所以这个事情全权是由齐晏和老管家谋划的。
　　那是谋划好的第二天清晨。
　　齐晏见齐老先生一直呆在家中，往来通信都是靠护卫去递信纸，加之今日来一直忙着农田的事情，没有去陪他，心中十分愧疚，决定去给他请安之后，一起再出去溜达溜达。
　　她去的时候，就见家中已经来了多位布衣白发，同齐老先生一般年纪的老者。
　　几人清晨围坐在凉亭中，桌上摆着瓜果酒杯，时不时朗声大笑。
　　齐晏见状悄悄退了出去，想到他来宣州那天回忆旧时的模样，决定给齐老先生和他的好友们一个交流的空间。
　　当齐晏后来知道正是这个聚会让他们达成共识，而导致她花了一大笔钱的时候，齐晏一度恨自己当时没有冲过去打散这个聚会！

　　晚间用饭。
　　食不言，寝不语的二人共同用完晚饭后。齐老先生擦了擦嘴，破天荒问起家中财政状况来。
　　齐晏忽然之间有一种老先生长大了的感觉，终于开始知道家中钱财来之不易，要节省了吗？
　　却听齐老先生道：“今日与远安等人畅谈古今，忽而感慨，俱是家中垂暮之人，仍要食饭饮水，要家中人悉心顾养，却身不能动，委实羞愧矣！”
　　齐晏呼吸一窒，老先生成长的太快，这个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有些握不住。似乎是昨天还在一掷千金的纨绔，今日居然开始知道谁知盘中餐了。她心中大震，颤巍巍的开口劝道：“子女孝顺父母这是本分，您勿要忧心，他们也都曾受您养育庇护。”
　　“可老夫心中还是羞愧啊！”齐老先生沉痛叹道。
　　齐晏也觉得羞愧起来，每日在家是有些无趣，不如给老先生也找些事情做？
　　正当她在盘算有哪些事情可以给老先生消遣时间时光时，就听齐老先生道：“老夫虽不再做官，昔日在国子监也是任过祭酒，对于教导学生学问一道上，谈不上绝顶，却也自认可做这事。”
　　齐晏了然，老先生是要去教书。当即就道：“祖父是想带学生了？”
　　齐老先生正了正衣冠，颇为矜持的摇了摇头。
　　齐晏不解。
　　齐老先生望向窗外，很是平淡的说道：“老夫曾经可是国子监祭酒。”
　　齐晏大悟。
　　“您想去哪家书院做院长？”
　　齐老先生起身背手看向窗外皎皎明月，声音长而远：“你可曾听过萤囊映雪、凿壁偷光。”
　　齐晏大惊，这可不是华夏历史中劝学的著名故事吗，用来激励学生努力学习。莫非这个世界和从前的世界也有联系吗？齐晏有些激动。
　　齐老先生背着身，自然看不见齐晏此刻激动的表情，他思绪高远，话音苍凉：“世人皆道，萤囊映雪，凿壁偷光是赞誉那些人对于学问的不懈追求。”
　　齐晏点点头。
　　“可萤囊之光多么衰竭，映雪多么寒冷，凿壁偷光又岂是君子本意！这不过是......不可为之为。”
　　这轻轻的，带着苍凉的话重重的落在齐晏心上。这一瞬间，齐晏觉得自己离齐老先生是非常远的，她想不到这些，她也不会去想这些。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似乎都有一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读书识字，去书中找寻这些。”齐老先生转过头来，似是望着齐晏，又似不是望着齐晏，“我想这世上多一些读书人，这世上多一些读得起书的人。”
　　齐晏不知为何想起了浔阳，想起了青竹巷，想起了那满城的青衣学子，想起了那天祖父对她所说的那句话：“阿晏记住，这就是读书人。”
　　齐老先生倒是笑了，颇有些赧然，又有些自豪:“老夫要自建一所书院，这个书院人人皆可以来念书，不分阶级、无论贵贱，只要想便可。交不起的束脩，便不用交了！”
　　齐晏眼眸忽的一怔，不自觉跟着喃喃重复那句话：“不分阶级、无论贵贱。”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对于这个时代的士族而言，说出这八个字的难度无异于上青天。
　　齐老先生，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思想。
　　多么贴近她的世界啊。
　　看着齐老先生意气风发的模样，齐晏却是轻轻一笑，语若连珠：“不收束脩，那书本何来？不收束脩，书院基本运行的费用从何而来？不收束脩，书院的先生能来几人？不收束脩，灯油何来？不收束脩，学子们捕萤照明吗？不收束脩......”
　　齐晏连珠似弹的说完这段不收束脩的假设，越说齐老先生越是脸色青白，从方才的背月而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瘫坐在木椅上的脸色灰白不过一段话的时间。
　　齐晏却又接着道：“祖父是想让所有人都读得上书，可并非所有人都真心想要读书。见不收束脩，所有人都来，或许今天来，明天就不来了，想时来，不想时不来。祖父想见到这样的场景吗？”
　　齐老先生望着眼前字字犀利的八岁孙女忽然有些恍惚。他本意是助那些想要读书的人读上书，怎的就有这样多的难处。
　　“况且，不瞒祖父说，家中现银不过一百四十两。大伯娘在京都也是周转困难，还有两位哥哥要启蒙读书，恐怕是不能帮助祖父了。”
　　齐晏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
　　齐老先生闻言很是羞愧，他本想回报那些浔阳的寻常读书人，也想帮上一帮这些同样世道艰难之人。
　　齐老先生出身士族名门，从小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有财政概念，虽说学富五车，却也同样五谷不分——这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特有的模样。
　　齐晏觉得，或许她能带来一点小小的影响。
　　至少可以圆了这个老先生的梦。
　　这个带有浓厚乌托邦气味的想法，或许在华夏的历史长河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过于乌托邦，脱离了现实，悄然于世，又悄然消失。
　　齐晏起身站起来走到齐老先生面前顿下，抬头去看他灰败的脸：“可是祖父。你有阿晏啊。”
　　她弯着月牙儿一样的眼，看着诧异的齐老先生，缓缓开口：“既然祖父已经有了想法，那怎么做，就应该由阿晏来想了。”
　　齐老先生一怔而后摸了摸齐晏的头发，和蔼道：“这些不该由你来做。”你才八岁，你应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读一些书，懂一些道理，然后在这个世界上找一条自己的路。
　　“可我是武宗三十年状元齐寰的女儿，是大虞第一女捕快宁宇和的女儿。我的父亲是天下文人皆向往的状元之才，我的母亲冲破世界束缚，成为大虞第一女捕快。作为他们的女儿，我应该做的不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而是......”齐晏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上个世界的平等自由，语气十分坚定道，“延续这份荣耀。”
　　延续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如果她不曾来到这个异世，她的性子会继续自己做着自己记者的职业，继续走访报道真实的事件，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可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关怀和温暖，她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那么也该是她回报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如果她不曾感受过那绚烂的文明，她或许不会插手，可她感受过，享受过——所以她如何能够没有勇气站起来呢。
　　看着齐晏坚定的模样，齐老先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在出任三品巡抚在城门骑着高头骏马和自己告别时壮志凌云的场景......
　　他闭了闭眼，不愧是他们的女儿啊。
　　“那你要怎么做呢？”齐老先生坐回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祖父既然有教无类，那是否也不应该拒绝家中富足的人来学习？祖父是想为想学习的人提供一个机会，可也不能因人家家境好就拒绝是不？”齐晏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望着齐老先生道。
　　齐老先生轻轻颔首:“那是自然。”顿了顿，又道，“阿晏之前说诚心向学该如何区分？且原本的初心不可改变，原就是为了给想要进学的人一个机会。”
　　“正常缴纳束脩。”齐晏回道，见齐老先生面色忽地一变，也不介意，而是继续道，“家中富有余钱的人缴纳应有的束脩。而缴纳不起束脩的人，则是开放勤工俭学的策略。”
　　勤工俭学，即使是现代也是有的。
　　齐老先生眉头一皱，问道：“何为勤工俭学？”
　　“书院要不要打扫？花坛要不要修剪？书院的书要不要看管？”齐晏挑眉，见齐老先生点头后，又道，“这些活计辛苦吗？”
　　齐老先生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齐晏但笑不语。
　　齐老先生却是大悟：“让那些交不起束脩的学子来做这些活计来偿还束脩？”
　　齐晏点头，续道：“是的。且并不是每一位寒门学子都能做到毫无负担的接受一个陌生的人给予的资助，总想偿还什么。如此，半工半读，若真心想念书的人不仅可以以自己的劳动代替束脩，若不想念书的人见仍要付出，等闲也不会来了。但书院只有那么大，若要养更多的人只能增加校本经济来源了。”
　　“何为校本经济来源？”
　　齐晏敲了敲桌子，解释道：“即为扩大书院的银钱来源，一是哺育书院的正常运行，二是为书院的学子提供一个挣些纸墨钱的活计。”
　　最重要的是让这些有学之士，日后区分五谷，若真有一日为民请命，也不至于被点简单手段就欺上瞒下。
　　“且，开书院并非一个简单的事情。书院选址要清幽，书院的院规、院训等都是一个书院的灵魂所在，办学宗旨所在。而一个书院至少还要有一个自己的图书馆。何为图书馆？即是陈列着各类优秀书籍可供学子借阅学习的书籍的存放室。最为重要的还是这个书院以什么为办学目标，即为何办学？一切书院的书籍、课程、活动都将以这个办学目标而进行规划......”
　　一盏油灯下，齐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的、感受过的专业知识。
　　而名满天下的齐老先生则是专心致志的听着自己八岁的女童在指导自己开办学院之道。
　　一盏油灯燃尽，齐晏已经困乏的揉眼睛了，而齐老先生仍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的孙女。
　　他看她若久旱的甘霖，又若月上仙人。
　　但他只是躬身摸了摸她的双鬓，点了一盏灯给她提着，送她回到自己的院落里看她在闻渠的引导下回房歇息。
　　齐老先生看着高挂的月儿捻了捻自己的美须，笑了笑，随即释然的回到了自己的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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