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但暗恋替身八百年

　　魔兵所到之处，无论老幼妇孺，一概杀无赦，寸草不留。
　　虞月照觉得心惊。
　　“我们要杀的是灵修老儿和当年作乱的天兵，与他人何干？老幼妇孺何辜？”
　　“阿照，这世界已经烂透了，无药可救了。”祝九羲拥着他，站在天界最高的峰顶，俯视着如蝼蚁般混战的众生，大江大河一般喷洒的鲜血，眸子在青白的雷电中淬得雪亮，“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推翻它，重构一个真正臣服于我们的六界！”
　　“不……”虞月照闭上眼睛，不忍去看，“你不能这样。”

　　祝九羲兴奋而癫狂的笑容便冷了下来，“阿照，难道你也要跟我正邪不两立吗！别忘了，你做不成神仙，你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妖而已！这六界何曾善待过你？”

　　“对，正因为我是妖，我经历过那些被随意打杀的痛苦和绝望，所以我才不想看到六界变成当年的沧嶷山！”

　　“阿照，你不想也没办法了。战争不是家家酒，一旦开始，不死不休。”祝九羲负手而立，目光森冷，“自古以来，所有的改朝换代都是用尸山血海堆起来的。好在成王败寇，我们若赢了，史书自会将我们彪炳成为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至于现在发生什么，不会有人记得。”
　　虞月照还想说什么，祝九羲抬起手止住他，“你若还想劝我的话，免了。看不惯你大可以走，回沧嶷山，继续去你做万事不愁的妖王，等着我为你进位加封。”
　　虞月照心知自己劝不动，也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阿照。”祝九羲忽而笑着唤他一声，“待我凯旋，莫忘了给我留两个鲜花饼啊！”
　　那一瞬，虞月照心底一软，可眼前的鲜血和杀戮又将他拉回现实，转变成巨大的酸涩和悲恸。
　　他没有回头，决绝离去。

　　回沧嶷山的路上，虞月照发现，人间的境况甚至比天界还要糟糕。
　　在这样的大乱中，凡人的命实在连草芥都不如。杀戮的快感让魔兵们彻底疯狂，亦有强盗暴徒趁机杀人放火，整个人间已成为炼狱。
　　虞月照走在这满目疮痍之中，暴乱的魔兵、绝望的凡人、痛苦的悲鸣、漫天的鲜血……一幕幕都与沧嶷山当年的劫难重叠。
　　说来可笑，那时的自己也曾祈求过救世之神的来临，可是这世上哪有神明？

　　正浑浑噩噩地走着，眼前忽然一道寒光闪过。

　　不远处，一家几口人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而最小的孩子，看起来才不过五六岁。
　　魔兵狞笑着一把揪出小孩，屠刀挥下，眼看就要斩断那条细嫩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虞月照拈起一片树叶飞射而出，如利刃一般，瞬间击中了那魔兵的心脏。
　　长刀应声落地。
　　虞月照快步上前，将孩子护在自己的怀中。
　　面如土色的人们这才敢睁开眼睛。
　　小孩看到一个身着华彩的漂亮哥哥从天而降，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后怕，嚎啕大哭起来，“神仙哥哥，你终于来了！”

　　“我不是神仙。”孩子澄澈如镜的目光让虞月照不敢逼视，“我只是……”
　　“你就是神仙，话本里的神仙就是你这样的！神仙哥哥，这些怪物好恐怖，杀了好多好多人，你一定能救我们的，对不对？”
　　“我……”
　　这时，魔兵们凶神恶煞地赶来报仇，看到虞月照却愣住了， “妖……妖主，您不在天上陪魔尊，来这里做什么？”
　　小孩一听他是妖，瞬间瞪大了眼睛，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虞月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威严对魔兵命令道：“你们若还认我这个妖主，就听我号令，放过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不可再滥杀无辜！”
　　魔兵行了一礼，面上笑容却显而易见的不屑，“妖主，您虽是魔尊的枕边人，但我们魔界向来不事二主，恕难从命了。”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空旷的风席卷着腥热的血气，呼啸着穿行而过。
　　小孩似乎意识到了希望的破灭，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和那些大人一样的灰败神情。
　　是啊，这个世上哪有救世的神。
　　虞月照却转过头来，擦了擦他的眼泪，郑重地说：“我的确是妖，但我是来救你们的，也一定可以救你们的。”

　　他将一路上救下的人带回了沧嶷山中。沧嶷山经了上次的劫难之后，虞月照凿山开河，给山中精怪们修了许多藏匿之所，因此这次没怎么受到波及。
　　安顿好众人之后，虞月照径直去寻玄清阙的掌门青山居士。
　　青山彼时正率领着一众弟子对抗魔兵。
　　远远地，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弟子匆匆而来，声线温润却万分焦急：“师父，四周已全部沦陷。这些魔兵依魔气而生，杀之不尽。为今之计，只有劝阻祝九羲鸣金收兵这一种办法！”
　　“不必再提！”青山将长剑从魔兵身上抽出，低吼一声，“那孽徒是从玄清阙出去的，如今闯了这么大的祸事，你还想出面，生怕天帝想不起我们是不是！”
　　“可是师父，事关苍生，我们怎可因为一己私念而不去尝试！”
　　“私念？玄清阙奋勇除魔，生死置之度外，这叫私念？此事连天帝尊者都管不了，玄清阙又有什么资格插手！”青山怒极反笑，“而且你别忘了，我这也是在保护你！祝九羲为何突然造反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就因为跟你大吵了一架！说什么正邪不两立，你说你惹他干吗！他就是个纯纯的疯子！”

　　那温润声音沉默了好一阵，才坚定开口：“所以弟子才更要制止这场杀戮。师父的顾虑我已了解，弟子尊重您的选择——我自己去便是。”
　　“真是冥顽不化！亏我当初还想立你为掌门！”青山抬手，对着那弟子后颈来了一掌，后者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敲晕了过去。
　　青山挥挥手，“你们将他给我关到地室，好好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青山老儿，他又没错，凭什么思过！”虞月照飞身而至，可局势混乱，那弟子已经被拖走了。
　　玄清阙众人一见他的脸，不觉有些诧异。但当感知到虞月照身上的妖气魔气交织的气息时，又大惊失色，赶紧拉开阵势，“妖物来袭！大家小心！”
　　虞月照步步靠近他们，腕上铃铛清脆作响，“介绍一下，我叫虞月照，是这沧嶷山的妖怪之主。”
　　“妖王……”玄清阙与众妖共存数百年，自然知道这沧嶷山中有个神秘的山君。只是沧嶷山绵延千里，虞月照神出鬼没，如岚如雾，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还有……青山猛地想起：“听闻那孽徒祝九羲迎娶了沧嶷山的妖王……”
　　“不错，正是我。”虞月照负手浅笑，“祝九羲是我的内人。”
　　噗——
　　饶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弟子们仍没忍住喷了出来。
　　“肃静！”青山低喝一声，拔剑指向虞月照，“你这妖物，到底想干什么！”
　　“我自然是想……”虞月照一面说着，一面顺手从树上摘下一朵丹花来，然后直直射向了青山！
　　拈花叶为刀剑，对大妖来说再简单不过。
　　弟子们惊呼一声：“师父小心！”
　　青山连忙格挡，却发现这花剑擦着他的脸颊堪堪飞过，利落了结了身后偷袭的魔兵。
　　青山一时愣住，“你……”
　　虞月照这才说了后半句话，“我想与你们联手，规劝祝九羲收兵！”

　　气氛一瞬间的凝结。
　　有玄清阙弟子冷哼一声：“那孽障早已叛出我玄清阙多年，与我们再无瓜葛！”
　　“正是，山君作为伴侣不去劝阻，反倒让我们这些外人出面，不觉稀奇吗！”
　　虞月照对这讽刺充耳不闻，只是说：“玄清阙是他的家，是他内心深处最留恋的地方，或许连我也比不了。”
　　“山君莫要玩笑了。”有人冷哼一声：“听闻两百年前，天帝尊者清理妖患，重创你妖族。祝九羲此番杀上天界，分明是在为你复仇！”
　　“随你怎么说。”虞月照深吸一口气，“但现在，我求玄清阙出面。”
　　“死了这条心吧！我玄清阙与妖魔势不两立，山君，你没有资格同我们谈条件！”
　　虞月照压下胸膛剧烈的起伏，转向一直默然的青山：“我知道，你们不出面，不过是担心天帝迁怒玄清阙，可你们长没长脑子，龟缩在这里根本改变不了结局，想撇清玄清阙的唯一办法，就是劝服祝九羲！而且一旦成功，这将是你们万万年的功业！”

　　“好。”
　　青山沉吟开口，“我答应你。”

　　“师父！他是妖！谁知道他有没有耍什么把戏……”
　　青山抬手，制止了一众弟子，只是冷冷望向虞月照，“但我有一个条件。”
　　虞月照：“什么？”
　　“我要你放逐这山中所有的妖物，还沧嶷山一个清净。”
　　“你放屁！”虞月照断喝一声，山中花木纷纷震落，令众人有些胆寒。片刻后，他强压下怒火冷冷道：“妖族不可能离开。但是从今以后，我会彻底消失，再不会添你玄清阙的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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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几日之内，整个天地已彻底失序。
　　祝九羲正坐在天界极峰之上，焚香品茗，临风抚琴，悠哉哉地欣赏着自己一手创下的杰作。
　　虞月照化为一只蝴蝶，轻轻阖翅落于琴尾。
　　“阿照。”祝九羲闭目弹奏，琴音不停，“你不在沧嶷山好好避着，又回来做什么？舍不得我？”
　　虞月照：“九羲，你看谁来了。”
　　祝九羲睁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如潮水的六界众生中，出现了一小撮纯白色。
　　是青山带着玄清阙弟子列于阵前。

　　祝九羲眼睛便亮了起来。
　　他放缓琴音，目光逐一掠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可反复几遍之后，那目光冷了下来。
　　“他们来了又如何？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那可是你的师父！你的师兄！你连师徒之情都不顾了吗？你不是经常对我提起你的师兄……”
　　“他们不配跟我师兄相提并论！”祝九羲指下琴音愈乱，逐渐转为癫狂。“当年他们欺我辱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还敢上赶着来送死！”
　　与此同时，青山竭尽全力地传音过来：“九羲，停下来！师父知道你也是一时冲动，只要你停下来，天帝尊者会宽恕你的……”
　　“闭嘴！”祝九羲拂袖起身，力道之大，将古琴直接掀落悬崖，空余下令人心惊的嘶鸣。“魔军听令，将这群道貌岸然之徒通通给我杀光！”
　　魔兵领命，立马如恶虎般扑向玄清阙。
　　青山脸都青了。

　　恰在此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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