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

作者:花满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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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峙


      只见赵姮猛的推开门,右手拿着那把匕首,稳稳的快步走来,裙裾飘扬,带着一阵寒风和压抑而强势的气场。
      赵姮仍是一贯平静如水的面容,黛眉轻敛,她下颚抬起,眸子泛着不寒而栗的杀气,隐隐约约看到愤怒的火苗,倘若愤怒能化成火,她必定将霍骁烧成焦炭。
      杜康见来者不善,立即拔刀将剑架在赵姮的纤纤玉脖上,赵姮止住脚步,高昂着头,眼眸低垂望着那把剑,眼神淡漠冷厉,如一把寒刀与这架在脖颈上的剑相持。
      霍骁不可置否的扬起剑眉,重重放下手中的白玉扳指,理了理袍子,随即缓缓站起身来。
      “杜康,把剑放下。”
      杜康紧盯着赵姮,缓缓将剑放下,收回鞘中。
      霍骁向赵姮走来,他的身躯高大健硕,站在殿中央,给人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他轻蔑的看着赵姮,眼中毒辣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恶狠狠一字一句道:“赵姮,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昨夜孤放你一命,今日你若不交出解药,你们主仆三人,都别想踏出这里。”霍骁一把抢过她手中匕首。
      赵姮毫不客气的直视他冷冽的双眸,云淡风轻开口:“霍骁,在我大仇未报之前,你休想摆脱我。”
      她从袖口拿出另一个瓶子,“这是真正的解药,放了这二人,我便给你。”
      霍骁冷硬流畅的下颚紧紧绷着,眼神透着质疑与讽刺:“你便为了这二人,甘愿放弃杀死孤的机会?”
      赵姮的回答干净利落,丝毫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是,但仅限于这二人。”
      他有些不解的蹙眉,睨了她一眼,缓缓接过她手中的药瓶,质疑道:“何意?”
      赵姮沉吟片刻,声调高了几分:“我的意思是,这二人一个昨夜帮我下毒,一个自小陪在我身边同我共历风雨,一个有利用价值,一个有情谊,杀不得。”
      “若是换成其他人,那便由你杀。可巧不巧了,偏偏是这二人,你不能杀。”
      霍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蹙起的眉缓和下来,他抬抬眼皮,手中转着那药瓶,侧头吩咐杜康放了那二人,待殿中只剩他与赵姮时,他才开口:“那若是换成旁人,哪怕与你再亲厚,却无利用价值,你会如何?”
      赵姮闻言,先是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面色已有了几分不善:“心软的人自讨苦吃,心硬的人风生水起,我凭什么要心软,不中用的人,除掉便好了,我要留的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留下徒然碍事。”
      “她的想法,与孤的作风竟然同出一辙……”霍骁暗暗想。
      他瞥她一眼,继续试探:“倘若……你与人联手做一件事,你会如何与那人合作?”
      “霍骁,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姮拧眉没好气的质问道。
      霍骁陡然沉下脸,他懒得和她浪费时间斗智斗勇,便双手猛的狠狠按住赵姮瘦削的肩,他的手很是有力,随时有可能将纤瘦的她碎尸万段。
      “回答孤”,他阴沉沉开口。
      赵姮因他手的力道而往后踉跄一步,面色略显惊恐与愤愤不平,强压心中恐惧,想了想,语无波澜:“……我会与他强调我自己的价值、劣势,再了解对方的需求。”
      “……其次,对方要对彼此十成十的尊重,当这二人决定合作开始,便说明二人有共同的目标,二人的利益便是一体的。”
      霍骁有力的两双大手愈发紧,“继续说。”
      “不背叛,不隐瞒,互利互惠,相辅相成,便如……‘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才是合作结盟的关键。”
      霍骁闻言,眼眸中的威胁寒冷渐渐化为赞许,他放下按住她肩的双手,暗暗沉吟片刻:“确实是个值得结盟的好盟友,亦是个可堪利用的好棋,既有胆识又有气魄,若与她联手,必定会大败翎王,只是如何说服她与孤联手……她会自导自演一出戏引孤入局,孤又如何不能……”

      正值盛夏,暖融融的风夹带着夏日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微荡的清波敛了正午的半分暑气。
      赵姮轻摇团扇,身旁跟着无忧与阿鲤,悠悠然走在御花园小径上,阿鲤在一旁喜气洋洋不知说了何等趣事,引得无忧亦掩嘴轻笑,这般安闲情景,实想起那句:“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身旁恰恰经过杜康和另一个面生的侍卫,他们似是不经意间停下朗声交谈,复而又慢悠悠大摇大摆走过去。
      赵姮耳畔仍存那二人余音阵阵:
      “杜统领,方才我去景仪宫交差,怎的不见了陛下?”
      “害,陛下去那紫竹林里头祭拜定国将军了,已在那儿待了一晌午了,你是不知道,我偷偷去看时,只见陛下跪下地上拜了拜,额头被地面磕的乌青……”
      他这是哪一出……赵姮心中疑惑,将团扇递给阿鲤,寻个借口将二人打发回宫后,便向紫竹林走近。
      不远处躲藏起来的杜康见状,立即悄声吩咐那侍卫:“速去禀告陛下。”

      待赵姮赶到紫竹林最深处,眼前果然见那高大背影挺拔地跪在地上,他今日穿了身墨绿色锦绣直缀长袍,青玉缎带束狼腰,束金镶玉发冠。远远望去,恰与这紫竹林的幽静雅致相衬。
      赵姮缓步上前,他的身躯因长时间的跪而颤抖,而在她眼中,他的身躯只占眼眸一角而已,真正落满她眼眸的,是眼前的墓碑,这碑牌似是不久前才插的,因上面尚无灰尘泥土与竹叶,上面赫然是“定国将军之墓。
      “霍骁,你有甚脸面跪在我父墓前。”她闷声道。
      霍骁侧过头,额角被磕破,隐隐约约泛着乌青,他的侧脸在炽热光线下愈显清晰分明,硬朗有力,若刀削棱角分明,汗水顺着流畅的下颚线落到凸起的喉结处,全身无一处不散发男子的阳刚之气,一贯淡漠傲然的眼中早已被黯然与落寞占满,浓密斜挺的剑眉间是哀伤的痕迹。
      他的样子很狼狈,像是战败了的孤狼。
      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他掀袍起身,眼神再次落在那方小小的墓碑上。
      赵姮的语气有些不自然,亦有些凉意淡漠:“为何要来祭拜他。”
      他转向赵姮,赵姮惊讶的发现他深沉似寒潭的眼中那份伤感快要溢出来,他眼尾泛红,乌黑的长睫毛上似是沾上一层水雾。
      可这炎炎夏日,怎会有水雾晕染。

      他嗓音哑了,略显低沉:“世人都以为六年前是孤杀了定国将军满门,你也这么想。”

      赵姮感到莫名其妙,一时语塞,刚要脱口而出怒骂言语刚被憋了回去,又涌了上来。
      赵姮:“…………”
      “……霍骁,你脑子没问题吧?”
      “昨天你质问我如何看待结盟一事时你便很不正常,今儿又装成这副惨样,跟我说这句可笑的废话卖关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赵姮铁青着脸怒骂道。
      霍骁听到赵姮作此言语,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他篡起拳,铁青着板一张着脸,他吸了几口气,尽力克制着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暗骂道:“孤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若非要赚她与孤结盟,孤现在就把她碎尸万段!”
      霍骁气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强装镇定淡然:“孤想告诉你,六年前定国将军府灭门一事另有凶手,凶手不是孤。”
      赵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眉眼弯弯放声嗤笑:“霍骁,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有趣啊?”,她的目光掠过他腰间挂着的赤金虎符,上面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赵姮笑意全无,狠狠吼道:“三年前那天,我躲在床底下,我亲眼看清你的脸,只那一记,便终生难忘。腰间就是这个虎符,我亲眼看见上面是你的名字,那时候你乱结贼党,私建军队,命人为你做虎符,全天下谁人不知除了先帝只有你有这虎符!”
      “证据早已确凿,你就是那个真凶,今日你却跟我说你不是真凶,既然你想作一回戏子,也好,那我便陪你演一回,你且说说那个真正的真凶是谁!”,赵姮带着讽刺寒凉的笑意,柳眉倒竖,狠狠瞪着他。

      霍骁薄唇轻启,冷冷吐出几个字:“可认识翎王?”

      翎王霍衍。
      赵姮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名字。
      先帝在世是他为最受器重的五王,未过多年便被立为太子。
      三月前宫变,霍骁起兵谋反,弑父杀兄登基做了皇帝,其余兄弟除了霍衍无一幸免被杀。
      霍衍在宫变那日侥幸逃出,待他再回燕京,那本该属于他的龙椅早已被霍骁占据。
      霍骁竟无法杀他,而是将他封为翎王。
      而这原因便是翎王与霍骁实力相当。
      霍骁手下十万黑狼骑,个个乃骠骑壮汉且战力异于常人,人并非主力,那几千头凶残迅猛的黑狼才是,这支特殊的军队便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翎王霍衍手下仅有三万大军,虽说实力与人数远不及霍骁的黑狼骑,但翎王部下擅使阴招,更甚与边疆部族交好,其研究暗器之手法再加上边疆毒药之威力可谓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因此便不容小觑。
      正所谓:“明刀易躲,暗箭难防”,霍骁亦不得轻敌。
      因此便凭借暗器攻击与霍骁的黑狼骑对抗相持。
      至于这翎王霍衍,多年卧薪尝胆,结党营私,日渐羽翼丰厚,天下人便皆知他要夺这帝位。
      “只是……霍衍如何会与定国将军府扯上关系?”赵姮垂眸沉思。
      ……哼,管他说的天花乱坠,凶手不还是他么。赵姮心中嘀咕。
      “当年我清清楚楚看清了你的脸,难不成你还要解释那脸不是你的?世间怎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莫要再耍我了!”赵姮怒气冲天。
      霍骁见僵持不下,便不想再多浪费口舌。
      “是,是孤乱编的,凶手确是孤,孤编此谎不过是为了与你结盟共同对付翎王。”
      “结盟对付翎王?我凭什么要与我的杀亲凶手结盟去杀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赵姮眯着眼,步步追问。
      冷冽的寒意陡然架在她颈上,“赵姮,你想清楚,你若不愿,孤便在此取你命,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若死了,你心心念念的复仇大计怎么办,你想在黄泉下看见你父亲冤名永生未消么,想看见他被后人视为乱臣贼子责骂么?你若是死了,真相便再也浮沉不了了。”
      他语气淡漠,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压迫:“你若愿意,待事成之后,孤立刻为你族人正名,随后……孤因愧而自戕。”
      “就算孤今日杀不死你,日后也有的是机会,你一个人,怎敌的过孤的十万大军?你一个人,任凭你有再大的能耐,却无人脉,怎生为你族人正名?”
      “你在威胁我?”赵姮不惧,抬首直直地盯着那双幽暗的眸,不带一丝躲闪。
      赵姮沉思半晌,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她一人势单力薄,怎敌得过他,他登上帝位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我该怎么相信你方才的承诺。”
      霍骁转过身朝那墓碑拜了一拜:“故人墓在眼前,孤不敢、亦不会有所隐瞒,定国将军在天有灵,做个见证。”
      “孤拿自己的性命和这天下作为抵债,发誓待翎王死后,孤畏罪自戕,为定国将军一族正名。”
      “若孤不信守承诺,便拿性命和天下做交换,堕入九重地狱,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他的语气异常凝重坚定,词严义正,额角的乌青似是诚意与惭愧之痕。
      此刻将暮未暮,倦鸟归林,金黄色云霭透过竹叶扬扬洒洒,触过他勾金绣锦的衣裳缎,迟暮的光线勾勒出轮廓深邃的侧脸,散发逼人的英气与冷峻,他的眉眼本就生的极好看,被光晕踱上一层暖色,便看上去柔和多了,再衬着这身墨绿锦缎直缀长袍,倒是有他身上从未有过的“陌上人如玉”之意。
      赵姮看得一时出神,再回过神那张似乎只柔和了一瞬的脸因赵姮的久久不回应又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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