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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南城有一点不好,秋天常下雨,下一场雨,温度就降一次。
侯雨早上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还在下蒙蒙细雨,模糊得看不清外面的风景。
他闭着眼伸手往旁边抓了一把,空的!
被子里还是凉的!
季绵不在!
这个结论让他猛然睁开眼睛,顾不上其他,掀开被子就往外冲……
冲到一半,浴室的门开了。
季绵穿着整齐,看样子应该是洗了把脸,水珠顺着鼻梁滑下来,在鼻尖处稍作停留,然后滴进了衣领里,圆领上衣遮不住他锁骨处的咬痕。
侯雨盯着那处想了想,几秒后脸忽地红了。
昨天他喝了不少酒,本想借酒壮胆问个明白就行,可是季绵不配合,除了“对不起”就闭嘴装哑巴,他压不住心里的火,又觉得这些年里自己委屈。
于是二话不说拽着季绵就上了出租车,然后来了酒店,再然后……就那什么了。
想到这儿,他才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我……买了早餐。”季绵愣了愣,避开侯雨的眼神,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你是不是又要走?”侯雨突然心慌起来。
季绵没说话,沉默在有时候是可以表示默认的。
侯雨点了点头,手垂在身侧用力攥紧了拳头,他转身坐回到床上,扯着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部肌肉很僵硬,最后像哭不像哭,像笑不像笑的:“昨晚咱俩做了,你就这么直接的走吗?”
“我可以补偿你。”季绵说。
“怎么补偿?”侯雨笑着,胃部又开始抽搐着疼,他把手放在被子上,虚捂着胃,“给钱?你有钱吗?再说了,我却那么点钱吗?”
季绵没说话,垂眸看着他挡在前面的手,几秒后他转身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侯雨:“先把药吃了。”
“用不着你管。”侯雨咬着牙,偏开头不去看他。
“小雨,别任性。”季绵说。
侯雨心脏猛抽一下,疼得他忍不住想弯腰。
感觉心脏病都要犯了。
他微偻着背,用力睁大眼睛盯着白色的被子,巨大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雨,想吃什么?”
-“小雨,这个送你。”
-“小雨,别生我气好不好?”
-“小雨……”
季绵真会折磨人啊,一个称呼就把以前的美好回忆勾起来了,一个称呼就让他这么难受,难受得想死。
站在床边的男人一直没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绵才蹲下来,把水杯递到他面前,轻声说:“小雨,先吃药好不好?”
算旧账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不是,侯雨慢慢呼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先喝了一口,才掏出胃药瓶倒了两颗药出来。
“胃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季绵拿过他手上的药瓶看了看。
从什么时候呢?侯雨仰头把水喝完,拇指摩挲着杯口。
认识季绵后,他的胃被养的很叼,菜咸了淡了都闹脾气,季绵就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
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要是季绵跟他分手了他不得饿死。
季绵笑笑说不会分手的。
可后来那个玩笑成真了一半,季绵刚走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哪怕是“无名之辈”的菜也吃不下了,体重也降得厉害,还整宿整宿的失眠,在家里窝了几天后,王杰再见到他时由衷的感慨了一句我操。
当时他顾不上其他,每天放学后不是疯了般满世界的找人,就是在季绵家门口死守。
找季绵,等季绵。成了他每天的任务。
而绵绵受他的影响,跟着闹绝食,短短几天,绵绵就生了很重的病,光看病就花了好几万。
之后侯雨给它买最有营养,口感最好的猫粮,可绵绵看到他自己不吃饭,就跟着不吃。
侯雨觉得他应该永远也忘不了绵绵生病的那天,小小的一只猫把自己团成一团,即使痛苦到小声呜呜叫,也不吃一口猫粮。
侯雨哭着求它,季绵已经离开了,他不敢想象如果连绵绵也离开他,会是什么后果。
绵绵生来就通人性,它伸着爪子轻轻碰了碰侯雨的肚子,又紧紧把脑袋贴着他的手心。
那一瞬间侯雨感觉自己要崩溃。
绵绵什么也懂,只不过是不会说话。
它用侯雨能看懂的动作告诉他,那个人已经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已经变成过去时了,而现在它只剩下侯雨。
侯雨心疼,答应它会好好吃饭,一日三餐每顿都不落的吃,但吃完就吐,把胃里吐的干干净净还不够,严重的干呕让他一度以为要把整个胃呕出来才算好,反反复复就落了病根。
“我再问你一遍,”侯雨抬头看着季绵,避开那个问题,“你真的要走?”
“我们已经分手了。”季绵说。
“我没同意。”侯雨一字一顿地纠正他,“况且昨天晚上咱们还做了,怎么能算分手?”
“你昨晚喝醉了,这很正常,”季绵把药瓶放在床边,又伸手掖了掖他盖着的被子,才抬眼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其实可以把这件事不看得那么重要,或者就当做酒后……”
“凭什么!”侯雨抓住他的手,眼眶烧红一片,他压低声音,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性,但好像越努力越崩塌得厉害,“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说不当回事就不当回事,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季绵,你是不是……在玩我啊?”
季绵没说话,他慢慢抽出被侯雨紧攥着的手腕,轻声说:“小雨,都过去了,也都结束了,咱们当成回忆好不好?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别再问原因了。”
当成回忆好不好?
当成回忆……
侯雨手指僵硬的在空中虚握着,他微张着嘴愣了很长时间,才猛然向后靠住床头,盯着季绵的眼睛笑了起来,笑得很厉害,声音却在慢慢变哑。
以至于笑到最后他不得不用力咳嗽来清清嗓子才能发出声音。
“那行啊,”他笑着说,又伸手抹了把脸,把流下来的泪水擦干净,“但要是当做昨晚白干一场有点说不过去,而且我还是第一次,服务不周。”
季绵错愕地看着他,仿佛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可能也没爽到哪里去吧?”侯雨拿过一旁的外套,从里面掏出钱包,取出所有的现金,还有一张卡,“我现在身上带的钱不多,卡里有十万,加着这点儿,够不够买你一晚?”
“小雨,你别这样。”季绵声音里带着很轻的颤抖。
“那要怎么样?”侯雨把现金和卡放在他面前,低着头慢吞吞地数钱,“我不能白嫖啊,是不是嫌少?那要不你跟着我去银行取趟钱?想要多少直说……”
“侯雨!”季绵吼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在侯雨面前表现出情绪失控的一面,但下一秒又低下声音,近乎恳求地说道,“你别这样好不好?”
“那你和我谈恋爱!”侯雨也吼了一声,“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和我谈恋爱,二选一,你选!是你说的都结束了,都当回忆,那你现在倒是拿钱走人啊!”
季绵没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那声音逐渐放大,很沉重,很烦闷的响在两人的胸腔里。
雨声响过一会儿,屋里的两个人才终于各有了动作。
季绵慢慢伸出手,颤抖着去拿放在被子上的钱。
而侯雨猛然探过去上半身,先他一步把东西扫到地上,又揪着季绵的领子,一拳打在他脸上。
“季绵你他妈的混蛋!”
-
王杰抓着一把扇子拼命地扇风,一边扇一边频繁地转头去看沙发上的人,在不知道看了第几次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不是你俩什么情况?普通旧情人见面不是你红着眼我喝着酒,就是一句话天雷勾地火干他个三天三夜,怎么到你这……打起来了呢?”
侯雨抱着猫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一个小时前,王杰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找到了他们待的酒店,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噼里哐当的声响,吓得他差点报警了。
推开门一看,情况有些复杂,被殴者没一下还手的,殴打者边打边……哭。
他跑过去拉架还挨了两拳,脸上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把侯雨架着回了家,刚想问个清楚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之心,结果这人又闭嘴一声不言语了。
店里除了有一位来买奶茶的顾客,就剩他们俩人和一只猫了,很安静。
王杰是个话痨闲不住,他没等到侯雨的回答,便自来熟的和顾客闲聊了会儿,又瞥到被放在一旁的逗猫棒,他拿起晃了两下想引起绵绵的注意。
可绵绵连脑袋都没抬,只没精打采地窝在侯雨怀里,平时欢快的毛茸茸尾巴也只是虚缠着他的手腕。
“我也不瞎掺乎了行吧,”王杰叹了口气,把做好的奶茶递给顾客,拿了张湿巾擦手,坐到他身边,“但你昨晚一直没回来,绵绵也整宿没吃没睡,它现在是老年猫了,经不起折腾。”
侯雨动了下手指,慢慢把目光收回,垂眸看着绵绵:“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让王杰愣了愣,他啧一声起身去饮水器前接水。
“对不起。”侯雨把脸埋进绵绵的毛里,小声重复了一遍。
绵绵伸出爪子抱住他的脑袋,虚弱地喵呜一声。
“行了行了,”王杰拍了拍侯雨的肩膀,把水放在茶几上,“这祖宗在我找你去之前就好了,它炫了两个罐头,五条小鱼干,一盆猫粮拌冻干,现在正撑着呢……哎,你别用脑袋压它肚子,一会儿再吐了。”
侯雨:“……”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侯雨扮起了严父角色,狠狠训了一顿暴饮暴食还卖惨装可怜的毛孩子。
绵绵最后被禁了足,关在笼子里进行反省。
“所以,”王杰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你和季绵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俩去了酒店,却又大打出手……我有点想不明白。”
侯雨喝完了一杯水,但嗓子里还是疼得厉害,他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直到眼睛发酸才沙哑着开口:“他说我们结束了。”
当初两人好着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即使他们要分手,那也是侯雨先开口,小情侣小打小闹多了去,侯雨又是个少爷脾气,一丁点儿火星都能让他炸毛跳脚,所以他先说分手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但结果却恰恰相反,说分手的是季绵,说结束了,当成回忆的也是季绵。
侯雨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把人找出来,问个清楚,再想办法解决,他们就能和好,就能一家三口。
但季绵不肯解释,他说都结束了。
多可笑啊,他找了七年,也等了七年,最后获得了一句结束。
侯雨笑了笑,伸手想把红绳解下来,扯了两下却发现所有的开口都被他绑成了死结。
他起身去找剪刀,拿着剪刀又下不去手。
“我觉得吧,”王杰从他手里把剪刀抢过来,“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认为,你俩这么不清不楚的断了不应该,当初你俩好着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呢,你爸妈也没反对,都等着喝你俩的喜酒,你……要不再试试?”
侯雨没说话。
“现在你这不是找着他了么,就多制造几回偶遇,多在他面前卖个惨,”王杰想了想接着说,“应该能有转机吧,他又不是石头做的心,再说了,即使真是石头做的,你也捂热过一回,现在就是再来一次的事儿。”
侯雨还是没说话。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不一定还有第二次。
“出去转转?”王杰叹了口气,“外面天儿也晴了,正好再去给绵绵买点猫粮。”
“嗯,”侯雨说,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认真地纠正他,“它叫二蛋。”
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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