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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车厢里没什么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几人身上的一切电子设备统统报废,被迫回归原始时代。
魏槐看着车厢外浓重的黑暗,若有所思。
唯一出现在第一世界的那具男尸手中拿着打火机,并且手上有灼烧的痕迹——那么序列104会是和火有关吗……或者说,它的弱点会是火吗?
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之间,虽说是本体和投影的关系,但第二世界充斥着混乱与无序,时间空间的概念都是模糊的,根本没有规律可循。但狭间不同,狭间只是序列在第一世界衍生出的第二世界演示,其中定然包含有第一世界有运行的守则,受到第一世界的法则制约。
那么……将104制约的规则会是火吗?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一旁的西装男,伸手把他的公文包拽过来了。
对方“诶”了一声,没拦住,眼睁睁地看着魏槐把几张文件拿出来烧着了。他将燃烧的纸张扔出车门,微弱的火光短暂照亮了外界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火光最后落了下去,停在了车门下面的某个地方。其他两个人都凑到魏槐身边看去,视野里是橙红色的火光行将就木地一闪。
“那、那是地面吗?”马尾辫女生指着火光燃尽的方向,“下面真的是地面?”
魏槐:“之前出去的人是什么情况?”
西装男:“出去之后就看不见人了,叫也没应声,谁知道外头黑漆漆的是个什么东西。那东西是地面吗?所以他们是走出去了?下头不是悬崖什么的?真的有路?”
他一连串蹦了好几个问题出来,魏槐没那个耐性去搭理,转头和马尾辫女生说道:“你们在这呆着,我出去看看。”
然而还不等那个女生说些什么,西装男又不满地插嘴:“哎哎哎,什么意思啊?想着自己先跑路是吧?嘴上说着要处理这件事情处理这件事情的,还要把我们都扔下是吧?你哪个单位的?有没有资格证啊?平白无故的在那摆什么架子,你烧我东西我还没说啥呢!”
“再说了,你们不也只发现一具尸体吗?其他人呢?出去那么多人就死一个?他们不会早就逃出去了吧。”
对于这种跳脚行为,魏槐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瞥——视线里仿佛包含着嘲讽的怜悯。
疯狗乱咬人,你总不能也去咬它吧。
那个西装男被他这无言的眼神戳到痛处,叫嚷着像是又要发疯,魏槐于是对那个满脸不知所措的女孩说:“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等我处理完了就回来。”
女生迟疑地点点头,不安地看了絮絮叨叨的西装男一眼,又飞快垂下了脑袋。
魏槐摘下了右手的念珠,点燃打火机,随即动作轻盈地翻身跳下了车厢。
高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高,他落地时甚至小腿没有因反震而带来酸麻感。脚底是坚实的地面,材质和普通的柏油路无异——魏槐在打火机微弱的光源中蹲下仔细研究了研究,确认这东西就是随处可见的路面。
他回头瞧了眼,明亮的车厢在一片漆黑中依旧突兀得刺眼,甚至还能看到那个西装男叉着腰骂骂咧咧的身影。
不过听不见声音。魏槐默默站起身,这样说来他们之前说出了车厢的人再没有消息,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这个狭间对声音传播的模拟还做得不是很好。
他围着车厢绕了一圈,车厢内明亮的灯光并没有遍及到外面的黑暗,两个空间被十分刻意地分割开,像是用一把刀将视野里所有可见光都切断了。
数分钟下来没什么收获,反倒是魏槐的手指被发烫的打火机炙得生疼。他暂且松了手——反正念珠也摘下来了,他还巴不得序列104早点动手呢。
按理来说,普通人在这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是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的。但魏槐不同,哪怕是失去了手中的光源他也能勉强看到些眼前的路,那些柏油路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仿佛构成了一张无限的地图,视野尽头被吞没在宛如黑暗巨兽的大嘴里——或者说压根没有尽头。
往前接着走走看吧。
魏槐这样想着,可刚迈出一步,心里就突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猛地回头,车厢门口处已经看不到任何身影了。
该死!
那股预感成了真,他当即朝着原处跑去——模糊的视野中车厢下似乎出现了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正是本该呆在车厢里的两个人。
他们似乎产生了分歧,西装男强硬地拉着那个女生向前走着,嘴里还说着些什么,魏槐听不见。
而马尾辫女生则极力向后拉扯着他,瘦弱的手臂在对方掌心里就像脆弱的芦苇,僵持而紧绷着,说什么也不想和对方一道。
在车厢里的七天已经耗尽了那个西装男的理智,他脑热上头,现在是掐着一股莽劲儿也要自己找个出路——魏槐虽然料想过这种情况,但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干!
他几乎都能想到那家伙嘴里念叨着“要死一起死”拉着马尾辫女生往下跳的模样,后悔自己怎么没一开始先给他打趴下了。
他点燃打火机,橙红的火光在漆黑中如星子般孤零零地闪烁,那个女生像是发现了他,奋力扬起另一只手想招呼他过来——
可下一刻,变故横生。
她身形突然向旁边一歪,随即整个人如同断了线般猛地坠下去,无名的怪物自下而上将她拖拽至深渊——她栽倒进了地面里。
寒意如同冰冷的蛇般攀上魏槐的脊背,他在最后关头向前扑去,指尖和女生挣扎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一触即分,没抓到。
那平坦坚硬的地面只在一瞬间就将她淹没了,可怜的小姑娘猝不及防地跌进深渊一般的地面里,消失了踪迹。
——居然是地面!
西装男早就松开了手,借着打火机微弱的亮光看到了女生消失的一幕,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想要远离这片危险之地。
魏槐狠狠咬了下后槽牙,而后浑身戾气地走向失魂落魄的男人,朝着他的心口一脚踹过去!
西装男被他这一脚踹得半条命都没了,痛苦地蜷缩成虾米的模样,魏槐听不见他的痛呼,有点可惜。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脾气太好了,要是以前肯定要抓这家伙当活靶子,揍上三天三夜不带停的。岌岌可危的理智在最后关头拉回了魏槐,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最后瞟了眼在地上艰难爬动着要远离他的男人,觉得这种家伙救了也没用。
既然他想找死,那自己为什么当那个管闲事的?
他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解除序列危机,救人可不在职责范围之内,从来都是顺带的——魏槐简直要被这几年来自己的人道主义感动到了,他之前可不会像刚才那样拼了命的要去想着救什么人的。
这地面有问题,说不定序列104的本体就在这里,要等它下一次再发动袭击。他这般想着,强行压下了升腾的火气,看了眼在地上爬行蠕动的西装男。
……诱饵,这不就有一个吗。
于是他默默地跟在西装男后面,像一个无情的旁观者,神情冷静目标清晰,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袭击的到来。
他们走了不到五分钟,魏槐脚下的地面触感忽然一变——就像踩到了一汪水上,软绵绵的一踩就要破。下一刻,那个西装男就整个被地面囫囵吞了下去。
像是坠入了看不见的水中,他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魏槐眼疾手快,在他掉下去之前触碰到了绵软变形的地面——奇怪的是那东西看起来扭曲柔软,可他触碰到的却依旧是实体,不可能掉下去。
魏槐:“……”
他静静地站起来,看了眼西装男消失的方向。
是因为自己摘下念珠了吗?
如果序列104在有自主意识地选择猎物,那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类的确是它的首选,或者说,它在排斥自己这样的“特异体”。
若真的是这样,那事情可就有意思多了。
他冷笑一声,将长长的念珠一圈圈缠回到手腕上。根据之前的推断,火焰不会对半空或地表造成什么影响——那么,会是地底吗。
魏槐抓着打火机,迈出了一步,又一步,接着快走起来,脚底下坚实的地面无限度地延伸着,没有方向,没有指示,他只是一味地走着。
这感觉有点奇妙,当全身心行走在黑暗中时感官仿佛退化般纠缠在一起,视觉被蛀空后剩下的只有对黑暗本身的生理性酸痛,而不合时宜的兴奋却在他心口悄然滋长。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感受不到空间的变化,仿佛已经置身于深深的海底,只有平铺的一条道路存在于无垠的宇宙之中。
而魏槐并不陌生这种感觉。
似乎有什么旧日的余光在他脑中忽地一闪,拖拽着腥甜惨淡的亮光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魏槐不知道那是什么,如同从心口里生长出的尖刺,在四肢百骸里恶意地撩拨。
而他的下一步,就猛地踩到了一滩轻柔的水上。
魏槐身子一歪,整个人失重栽倒下去——
坚硬的地面蓦地化作了水池般的柔软,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轻柔又决绝地将他吞吃。
像是无边的海洋,弱小的遇难者将被洋流带往深处的海沟,化为汪洋的食饵。
魏槐最后看了眼远处,明亮的车厢依旧孤零零地摆放在那里,而自己的鼻腔咽喉中涌入了不计其数的粘稠液体,将喉咙封死黏紧。他无法呼吸,眼前逐渐被黑色笼罩,平静的窒息感接踵而至,直到彻底沉没入流动的地面中。
不到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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