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扶国录

作者:七夜宵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雒下长乐(二)


      张轶大惊失色,忙去摸施诗手腕,探得脉搏虽然微弱却仍在跳动,不由松了口气。随即托腮苦思,却实在想不出既能带着昏迷的施诗,又能避开巡夜的官兵去长乐坊的两全之法。此时施诗的伤口又开始汩汩流血,霍宪脸色苍白,他的内劲已剩下不多了。张轶正苦思之际,偶然注视到那鲜血滴下,落在了已有些干涸的血迹中。

      张轶注视着那滩血迹,脑海中豁然开朗。她忙让霍宪去将墙角的木柜搬来,自己则用布条将施诗伤口裹紧,暂时止住了血。又将木柜中物什拿出,与霍宪一起,轻轻将施诗抱进其中。施诗身材娇小,正能放入。

      张轶带着霍宪抬着木柜,蹑足离开客栈,来到河旁。张轶一边示意霍宪抬着木柜入河,一边轻声言语,说明计划:“我观那长乐坊依水而建,而夏央城中只有一条河,便是雍水,在这东城应是自南向北流。此处位于长乐坊以南,我们只需托柜入水,顺流而下。水上应无巡兵,而且正值枯水之季,水流必不湍急。”霍宪听完,不禁暗叹姊姊多智。

      许是施诗体轻,张轶霍宪在水中轻抬着木柜倒也不觉吃力。他们顺流向北,过了约未两刻,便见得长乐坊。二人悄然上岸,抬着木柜前往长乐坊的西南边,果见有一暗门。在三长三短的敲门声后,门后探出一个女子,她迷惑地看着张轶霍宪:“你们是?”

      霍宪打开木柜的门,那看门女子看到柜中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施诗,险些惊呼出声,忙与二人一起将施诗抱入长乐坊内。

      虽已是深夜,长乐坊却仍然通明。六人高的楼阁上层层皆有数十精致的蜡座,围着戏台中间镂空,仿若火树上挂着一轮冷月。戏台后则是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雍水流淌,又如同白色的长虹贯日而过。

      不过此刻三人实无闲情雅致欣赏绝景。他们将施诗轻放在一旁的长椅上,发现她腰上的布条又开始渗出血来。看门女子回身将暗门关上,并拉响了一旁的铃铛。坊内登时门声大作,须臾,约有一二十名女子手持利刃,从那中间镂空的楼阁上纷纷落下。她们看到昏迷的施诗后,皆大惊失色。几名女子神情焦急,忙放下兵刃上前,以内劲助施诗止血;还有几人脸色不善,提着兵刃便向张轶霍宪走来。看门女子忙将她们拉住低声解释。

      此时一个脸戴纯白冷漠(作者语:古代将面具称为冷漠)的人从楼阁顶层跳下,正落在施诗身旁,踏地悄然无声。那众女子见到她,皆躬身行礼,口中齐道“坊主”。

      白冷漠伸出指尖,眨眼间便点了施诗十余个穴道。又从怀中拿出玉瓶,倒出一粒药丸给施诗咽下。她那戴着冷漠的脸微微凑近,似乎是仔细端详了一会施诗的面色,见她苍白的脸上终于又露出红晕,才长舒了口气。

      “……坊主”,张轶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犹豫再三还是以“访主”相称,“这是施诗托我给您的。”便将那精致的器皿从怀中取出,递给白冷漠。

      白冷漠好像才注意到在这群女子中格格不入的张轶与霍宪--他二人刚从河中爬出,浑身皆是湿漉漉的。她伸手欲接,却在对上张轶脸庞的时候愣住了。良久,白冷漠才将器皿接过,也不打开,扭头吩咐道:“好生招待这两位小友。”声音如同风吹枯木般沙哑。说完她便踩着楼层上的烛座登上楼阁,所过处烛火竟都未晃。

      --

      一个时辰后,长乐坊楼阁顶层。

      月色下,白冷漠轻抚琴弦,用她沙哑的嗓音缓缓道:“不必躲掩了,现身罢。”

      片刻后,十余名身穿黑衣的人从阁楼檐下爬出,为首的向白冷漠躬身行礼:“见过长乐坊坊主。”

      白冷漠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拨弦。但那黑衣首领却感到仿若有大山压在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勉强开口:“今夜丑时,我宁陵商会有人遭歹人毒手。待我等赶到探查,那客栈住客中只少了施大家和两个小娃娃,不知坊主……”

      “施诗未经许可留宿在外,坏了长乐坊的规矩,我便前去将她抓回坊中幽禁,其余老身一概不知。”白冷漠抬头道。

      黑衣首领自是不信,但当他对上那没有一点图案的白色冷漠,只觉心中发寒,他讪笑着:“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告辞了,打扰。”说完,他便拱手欲走。

      “慢着,”白冷漠放下瑶琴,缓缓起身,“我长乐坊岂是尔等想来便来,想去便去之地?留下一臂罢。”她一振衣袖,两把短刃已握在手中。

      黑衣首领大骇,忙抽出刀向已凌跃而来的白冷漠砍去。但只见白冷漠身形微摇,手上短刃随意一划,那黑衣首领的臂膀已然落地。她并不回头,飞速掠向下一个目标。

      不到半刻,便见白冷漠已兀自用手帕轻轻擦拭短刃上的血迹。她的身后,俱是断臂之人倒在地上惨叫。

      黑衣首领捂着肩上断口,嘴唇发紫。他练功二十余年,竟连一招都走不过,此时已有些歇斯底里:“你如此仗势欺人,难道不怕我宁陵商会报复吗?”

      “便是将你淮国的上将军零融请来,老身今日亦要卸他一臂,”白冷漠又盘坐在地,将瑶琴摆正,“滚罢,别脏了长乐坊的地儿。”

      --

      元延十七年九月丙子。

      张轶与霍宪昨夜忙活了一宿,在长乐坊的客房中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起来。二人洗漱完毕后,便被门口守候的侍女带去膳厅就餐,肴精酿佳自不须提。

      待张轶霍宪吃过饭后,一直在旁候着的侍女恭敬地说:“坊主问,可否单独请这位姑娘一叙?”

      张轶与霍宪交换了下眼神,上前道:“当然可以,麻烦请姐姐带路。”

      张轶跟在走在前方的侍女后面,在这长乐坊的亭台楼阁间穿梭前行。过了大约两刻钟,便来到了雍水河畔的一间精舍旁。见那侍女已恭敬地站在舍门一侧,张轶轻吐一口气后,推门而入。

      白冷漠正坐在茶桌前,靠向张轶的一侧放着蒲团。见张轶入内,便以手提壶,将茶沏入杯中:“坐罢。”声音仍然喑哑,却十分温和。

      张轶依言坐下,捧起茶杯轻抿一口,淡雅清甜,只觉齿颊留香。她轻抚着茶杯上的纹路,开口问:“施诗姊姊伤势如何了?”

      “已无性命之忧,”白冷漠持着茶勺,在茶罐中舀取茶末,“不过怕是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了。”

      一问一答之后,张轶与白冷漠皆静坐不语,茶室中只余绞枳炭的燃烧声与雍水的流淌声。不过气氛倒不尴尬,二人一个品茶,一个煮茶,甚是融洽,给人以祖孙同乐的静好之感。

      良久,白冷漠轻叹一声:“倒和衡娘一样喜静。”

      张轶听到白冷漠提到“衡娘”时一顿,迟疑了会,还是问道:“坊主,我有一事不解。为何娘亲从未与我提起她有师父师妹?而且为何你与施诗姊姊皆武功高强,可我娘亲却手无缚鸡之力?”

      “哼!”白冷漠冷哼一声,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蹾,“还不是你爹那个混帐!当初写得几首酸诗来献衡娘,便把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师父师妹都不要了,宁可净身都要出去。我怒上心头,便将你娘赶出师门,并下了严令,让长乐坊上下一律不得和她往来,”似乎是当年的余怒还未得消,白冷漠连喝了好几杯茶才平和下来,“至于你娘不会武功,你可知内外功之别?”

      张轶摇摇头。

      “我观你身姿,你娘应是将‘琉璃舞’传与你了罢?‘琉璃舞’便是外功,而没有内功支撑,外功仅仅只是好看的花架子,”白冷漠耐心地给张轶解释,“我欲将内功传与衡娘的时候,她已和你爹要死要活了。况且我当时有难言之隐,并未在你娘身前显过武功,恐怕她当‘琉璃舞’只是寻常舞蹈,”说到此处,白冷漠顿了顿,语气有些哀伤,“那日西城大火,等我赶到官宅处已是一地废墟。若是我早些将内功传与你娘,说不定……”

      “我娘亲四五年前便逝世了。”看到面前的白冷漠一震,张轶便和她简略述说了娘亲死时的惨状与死因。

      “这个孽障东西!”还未听完张轶的述说,白冷漠已重重一掌击在茶桌上,茶水四溅,桌面竟留下两指厚的掌印,“当时我便观他生得蜂目蛇形,定是个转面无恩之人。可惜你娘……让这孽障死在燕兵刀下真是便宜他了,若是落入我手,必将他千刀万剐,祭衡娘在天之灵!”

      “我那混帐爹倒也不是死于燕兵之手……”张轶又与白冷漠简单描述了她是如何将张父与后母锁在房中活活烧死。

      白冷漠听完,似是一怔,扭头对着张轶。看着那张没有图案的冷漠,张轶却也不惧,反而洒然一笑。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012158/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