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女魔头她重生了

　　姜翎的房间就在隔壁，占十方敲了一阵，都没人应门。

　　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马上找到姜翎的心情更加迫切。于是他调转方向，向楼下走去。

　　占十方踏在这幢小洋房的室内走廊上，才明白“老宅”的老是什么意思。

　　每一步的落下，都让脚下的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或许是因为室内空间太大，还有隐隐的回声。

　　走得慢了，回声就追在身后。走得快了，像有人贴在身后。

　　那些童年回忆中模糊的奇异身影，仿佛又将占十方包围，它们尖叫、撕咬……

　　走廊两侧的壁灯闪了一闪，突然全部暗掉。

　　占十方的心漏跳了一拍，身体温度迅速流失，四肢如坠冰窟，通体麻木。他慢慢蹲下，试图通过环抱自己留住这些温度。

　　即便是坠入栖霞岭山崖那一晚，他也没有过这样的绝望感——起码那时能看到月亮和星星。而在这里，月光仿佛被全数隔绝在外，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

　　占十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漩涡吞没的人，身体被四分五裂，每一个部分都正在被黑暗侵蚀。寒冷、孤寂、迷茫……一切负面情绪奔涌入心。

　　“你怎么了？”

　　姜翎的声音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将占十方从黑暗中捞出。

　　很奇怪，刚刚他分明还觉得姜翎其人有危险性，此刻却觉得她如同天神降世。她的一句话，就将刚刚那些梦魇般的痛苦驱散了。

　　走廊两侧的壁灯也在此刻重新亮起，刚刚应该是电压不足导致的短暂断电。

　　占十方仰头望向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收拾干净的她。

　　之前她灰尘覆面、穿着狼狈，占十方也没能好好看清她的脸，只记得她很白、很瘦，说话带着奇怪的口音。

　　此刻她梳洗干净，长发披肩，穿着温诗诗的衣服。这套衣服里衬泡泡袖白衬衫，外搭青绿色碎花连衣裙，简单又纯粹。

　　这样的她，已经与21世纪的千千万万女孩没有什么差别了。

　　见他不说话，姜翎又回身向来处走去：“我已获温姑娘首肯，方才正在书房里翻阅古籍。”

　　然后，她感应到了他的慌张，便走出来寻他。

　　见占十方已经没事，她吹灭蜡烛，走回书房中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占十方缓过神来，慢慢走到书房门口。

　　姜翎半倚着书架，一手持册，一手翻页。厚厚的《宋史摘选》在修长的青葱十指中，竟也显得安稳。

　　从占十方的角度看去，摆满一整面墙的历史书几乎要将她的身影吞没。

　　——恰如奔涌的历史，终将每一个人吞没。

　　如果真如姜翎所言，她来自宋朝，那么，她就是历史的沧海遗珠。

　　姜翎正聚精会神地从古旧书页中寻求自己生活过的痕迹，她知道占十方就站在身后，但她并不准备做无谓的寒暄。

　　这样的置若罔闻，终结于占十方的一声尖叫。

　　姜翎刚抬头看去，占十方已经三步并成两步跨到姜翎身边。

　　他哆哆嗦嗦地指向门口：“有、有……”

　　姜翎一蹙眉，朝着占十方所指方向看去，突然明白他所惧怕的是什么——一只虫子。

　　“蜚蠊而已，你怕什么？”

　　姜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将蟑螂踩在脚下。姿势之优雅，仿佛漫步于花园之中。

　　话尾的语调微微上扬，嘲讽之意呼之欲出。她的语气，与昨晚占十方嘲笑她被汽车鸣笛声吓住的语气，如出一辙。

　　但占十方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又惊又疑：“你不怕？”

　　“从前随伍，扎营时常能见到，”她又恢复刚刚看书的姿势，“若是都如你一般大呼小叫，恐怕早就被军长罚军杖了。”

　　听她说得有板有眼，占十方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又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不说，姜翎也不想问。书房里只剩书籍翻页的声音，轻巧而规律。

　　最后，还是占十方忍不住开口：“那个……我，不是，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话一出口，他简直想扇自己的巴掌。来之前，他明明一再给自己鼓气，决心一定要问清楚的。怎么一看到姜翎，就没了那股勇气呢？

　　姜翎答非所问：“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看待宋朝的呢？”

　　这一下倒把占十方问住了，他拼命回想脑海中发生在宋朝的历史事件，最终拼凑出四个字。

　　“重文轻武……”

　　末了又补了一句：“奸臣还挺多。”

　　姜翎看了他一眼，而后轻点书上的某一行文字，照着念：“南宋，共传五世九帝，享国一百五十二年。1279年，崖山海战失败后，陆秀夫与幼帝跳海身亡，南宋灭亡。”

　　她念完这句话，就合上手中的书，长长久久地凝望着书架，没有再开口。

　　原来，她死后一百多年，宋朝就灭亡了。

　　她曾看过紫云阁的典籍，紫云阁源自春秋战国时期，由邹衍门下弟子创立，以命符为凭，历朝代更迭而不散。

　　若是当权者仰赖阴阳玄术，紫云阁便入世登庙堂，多载于史册；若是当权者并不笃信此道，紫云阁便化整为零，隐入山林间。

　　宋朝年间，紫云阁深得真宗圣恩，无出其右。这样的荣耀延续数朝，到了绍兴初年，才被并入司天监。

　　那么，在这个朝代，紫云阁还存在吗？

　　她不知道，所以她要去求证。

　　占十方生活在和平年代，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情怀，他只在书上和电影里看过。

　　看到姜翎这样沉默，他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生活的朝代默哀，劝道：“你也不要太伤心，起码……”

　　起码什么？劝解，实际上就是比惨。没有地位的人，你可以劝他还有财富；没有财富的人，你可以劝他还有亲人；哪怕连亲人都没有了，你还能劝他好好活着最重要。

　　可是，对姜翎这样的人来说，名利如浮云，钱财似黄土，亲友早已不知魂归何处，还能怎么劝解？

　　好在，姜翎也并没有把他的同情放在心上。

　　“我听你们之前说过栖霞岭，我想去看看。“

　　之前在病房里的时候，温诗诗确实提到了这个地名。

　　“我可以带你去，”被她这么一提醒，占十方登时就想起自己来寻她的目的，“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答应温诗诗来这幢宅子里住？”

　　听起来像是“等价交换”，实际上，是占十方在求问。

　　“她身上有黑气。”

　　“黑气？什么黑气？”

　　久在清源山上，占十方知道民间有不少能够沟通阴阳的能人异士，但多是上了年纪的前辈。所以看着才二十岁出头的姜翎提到“秘术”、“法术”时，他也没有当真。此刻再想起，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向头顶。

　　“阳火不足，气运有损，“姜翎见占十方还是一脸疑惑，继续解释，“我好像听温姑娘说起你在清源山修行，那么你应该知晓人生而携三把阳火。”

　　占十方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们修习的是哪一道哪一门，但阴阳之道相通。温姑娘现下就是三把阳火有损，我不知道是为何导致如此，但如果没有改善，她就会一直被厄运缠身。”

　　姜翎看向包扎得十分专业的手：“就像今天这样。”

　　“所以……你想救她？”占十方有些迟疑，从接触这两天的情形来看，姜翎不像这么热心的人。

　　“先带我去栖霞岭，我再告诉你。”

　　果然，说到最后，还是姜翎占了上风。

　　占十方无奈地点点头，掏出刚换好屏幕的手机设定明天的起床闹钟。

　　姜翎将书放回书架，面无表情地从占十方身旁走过。

　　没走出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说：“怕黑的话，就早点回房。”

　　一时之间，占十方居然分不清这是关心还是嘲讽。

　　-

　　一夜辗转，总在将眠未眠时惊醒，睡得不算好。好在占十方一向少眠，起床后也不觉得困倦。

　　或许是因为此处远离市区，天刚微亮，莺燕啼叫声就不绝于耳。

　　占十方走到阳台上，想看看今天天气如何。东方霞光万丈，看来是个大晴天。庭院里的月季承了夜间的寒气，花叶上凝着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万道光线，好不耀目。

　　院中已立着一个人，是姜翎。她着一身轻便的白色休闲服，此刻正双拳虚握，在空中划弧。

　　占十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正在练八段锦。动作与他学过的八段锦有所差异，但整体相去不远。

　　八段锦因美而华贵、舒展优美而得名，姜翎身段好、韧性佳，动作柔中带刚。要是师父见了，恐怕也会抚手称赞，恨不得将姜翎收为弟子。

　　占十方想拿出手机录下一段发给师父看，姜翎便抬头飞来一记眼刀，一回身又流畅地接住下一个动作。

　　占十方接收到了姜翎的警告，悻悻地收回手机。

　　姜翎将一整套八段锦打完，缓步上了二楼的阳台。或许是因为刚刚运动过，她的两颊染上了红晕，呼吸微微有些厚重。

　　占十方突然好奇：“你学过五禽戏吗？”

　　“学过。”

　　“那为什么不练五禽戏？”

　　“不太优雅。”

　　占十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姜翎练五禽戏的样子，笑容止不住地溢在嘴角。

　　姜翎一皱眉，语气中有威胁的意思：“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念头。”

　　占十方马上敛起笑意，片刻又实在收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

　　姜翎将脸转向另一边，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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