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樽

作者:否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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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是报应


      “酒用林花酿,茶将野水煎。魏筱,好兴致啊,有好东西也不给我送过去尝尝,白进你们君家门了。”

      君止在乾宫口无遮拦惯了的,她进来后径直坐到正位上,旁边的老太监见这位小祖宗来了,赶忙退了下去。

      魏筱正在案几上研墨,旁边的香炉燃着安神香,茶壶中烹着蒙顶山茶,她不出声,这乾宫就没人敢回君止的话,君止也乐的自在,她就坐在太后正位上,翻看着一旁书架上的古书。

      这玩意儿可比话本没趣多了。

      讲什么仁义礼法的,人生来就该有的东西,还得去学,到最后竟还有学不会的人,那还做什么人啊,干脆当畜牲吧。

      君止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看书,魏筱在一旁写她的字,两个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半柱香时间过去。

      君止打了个哈欠,蠕动到乾宫外的亭子里,自己咬了一口糕点,随后掰碎了扔到石溪里喂鱼。

      小池子里养着几尾鹅头红金鱼,个头不算大,扭动着短小的鱼身穿梭在青苔石块间,石溪这个名字是君止取得,取自清泉石上流:石溪中的水是从春芳山上引过来的,清澈见底,不染一尘,君止素喜里面的这几尾鱼,不像她的不知云轩,为了气魏筱,她特意养了几只望天龙,丑的要命。

      “吱呀——”

      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君止抬起眼皮,看向朝她徐徐走来的魏筱,懒得废话,“魏筱,君朔的婚事,你干的?”

      “……你拿来喂鱼的如意莓粉山药糕,是逸香遍访群山准备的食材做成的,本宫,咳,哀家还没尝几口,就被你祸害了。”

      魏筱整理了一下仪容,坐到君止对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说实在的,魏筱年纪不算大,她嫁进宫里时顶多也就君止现在的年纪,十三?十四?君止打量着她,岁月还没有过多的在这位美人身上留下痕迹,只有几道清浅的皱纹,为魏筱浑然天成的妩媚增添了几分垂帘棋手的威严。

      君止闻言,又细细地尝了一口剩下的那半山药糕,确实味道不错,不算太甜,味道适中,倒是合了她的口味。

      “别转移话题。才几天没见,你又憔悴了不少,赶紧退位给君朔安享晚年去,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

      “呵,韩家人还没死绝,哀家怎么能安心入土。”

      “……所以,君朔的婚事,麻烦太后娘娘亲自回答我。”君止站起身来走到魏筱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韩家没有正常人,你知道的,我也不介意为了调查出结果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坐下,韩老二。”

      魏筱周身的气息一震,纵是君止也揣度了一下下步该如何做。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能在乾宫这么放肆,多半是多亏了魏筱的默许,这个词可能不太合适,但只要自己不去和她争权夺利,魏筱确实在平日里是蛮惯着她的。

      “嘁。”

      君止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做回自己的座位上,“你不说,我就猜,是君朔默认的吧,我那个大哥,心思也不浅。他的身边,左右有庄凊的虎视眈眈,君铭对皇位无意,可不代表庄家对那个位子没有兴趣。顶头还有您这尊大佛盯着,无论是靠联姻还是通敌,横竖翻不出这座五指山。”

      对于君止的这番话,魏筱不置可否,她只是冷笑一声,“君朔?呵,他现在,可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吗?那如果——”

      君止笑嘻嘻的凑到魏筱跟前,“再加上一个我呢?”

      砰!

      “哎呦!”

      魏筱拿着笏板轻轻敲了一下君止的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韩老二,你是个顶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要是这夺嫡之争真的爆发,站在哪里,才是对的。”

      君止咧着嘴,揉了揉被敲打的额头,“……是啊,君齐洲身子骨越发不结实了,该死的人不死,活的好好的,不该死的人偏偏造化弄人。”

      这番话指鹿为马的内涵谁,明白的都明白。

      魏筱懒得搭理她,抬手示意远处的侍女上前,“含墨,吩咐下去,让逸香做份藕粉桂花糖糕,给不知云轩送过去。”

      “是。”

      藕粉桂花糖糕,唯一君止还算喜欢的糕点,君止吃干净最后一块山药糕,“难为你还记得。我就不要了,收拾收拾和北隋来的那小子送去吧,我们围猎回来,顺道救了那小子,好好发挥发挥,还能敲北隋一笔。”

      “胡闹。”

      魏筱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含墨低头等着她的吩咐,魏筱点点头,“做两份,依她说的。”

      “好耶。”君止非常做作的笑着,“行了行了,知道你要送客,不劳烦太后娘娘亲自送我了,在下先行离去。”

      说着,君止从庭院里走出来,她回头看去,魏筱依旧坐在那里,眼神定定的看着石溪中的那几尾鱼,君止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那边喊了一句,“魏筱!马上要到我及笄了,宿雨歇她及笄礼上有人送她个夜明珠,你也送我个呗。”

      “送什么?小主,老奴可否听听?”

      突然,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李公公,君止猛地噤声,规规矩矩的行礼,“公公好。”

      “呵呵,小主可是又来和娘娘拌嘴了,您如今也大了,我们这宫里的老人越发管束不了您了。”

      李成德笑着低头看向君止,“老奴也是跟了娘娘十多年了,娘娘的心思,旁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老奴都晓得。小主,您也是。”

      君止心里暗到不妙,收起小孩脾气,端起平日疏懒旷达的架子,对着李成德微微一笑,“公公您说笑了,魏…太后娘娘的心思,不是我一喝酒下棋的闲人能揣摩的,时候不早了,改日请您院里坐坐。”

      “哈哈,去吧,小主,您的心意老奴领了,至于坐坐,改日再谈吧。”

      “那,先行告退。”

      “等等,小主。天色晚了,老奴安排人送您回去吧。”

      李成德这个老狐狸。

      君止磨了磨牙,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她离开时被李公公吩咐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着带着回不知云轩。

      ·

      平生哪受过这种委屈,君止坐在自己床上越想越气,以至于没有听到红袖的声音。

      “公主……公主?公主!”

      “怎么了?”

      君止难得从思考怎么扳倒李成德的计划中抽身,转头看向一旁的红袖。

      “呼,公主,您吓到奴婢了。刚门外有人来拜访,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奴婢不敢轻易放进来,就让客人先在前院等候了。刚才唤了您好几声您都不应,可是吓坏奴婢了。”

      眼看着红袖差点跪下,君止赶紧拉住她,“不干你事,这事…我知道了,你处理的很好,一会去通知逸香备好晚膳,准备两人的。”

      “是,奴婢告退。”

      君止舒了口气,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饰,她一向不喜欢戴簪子,只是挽起头发用发带捆住,她估摸了一下时间——不急,晾那小子一会。

      跟着魏筱这么多年,御人之术多多少少她也学到了一点,更何况今天一事给那小子的暗示也不少了,如果他来,说明这事十有八九就稳了。

      又过了一会,君止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前院,她看着坐在位子上有些拘谨的封起,没忍住想笑。

      “不必过于拘束,把这里当成自己故园即可。”

      君止摆摆手,身后的小侍女斟满了清茶,袅袅白烟升腾,氤氲了人的眉眼。

      “……是。”

      “说吧,来找我何事?还偏偏挑着饭点,难不成是三哥院里的人怠慢了,来在下这里蹭饭?”

      君止有意逗逗这个上辈子杀了她的人,封起未来宫里前,她一直是这帮孩子里最小的,自从封起来了,她可算摆脱这个身份了,对于许久未见的故人,她不急于开始布局。

      “公主,不消打趣我。”

      哦?有意思,这辈子的封起居然没自称“臣”,这是被君铭教导改性了?

      君止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假的要命,妥妥的一副上位者虚与委蛇的样子,“哎呀,没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吃不惯住不惯的,及时告诉君铭,他那人刀子嘴豆腐心,会办妥的。”

      “是。”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君止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假意看不见封起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旁都是侍女侍卫,就算有什么话,封起一时也不敢乱说。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君止意趣盎然,封起如坐针毡。就在一片凝固的空气中,红袖突然掀起帘子,“公主,逸香已经把饭菜准备妥当,您看要把晚膳置在哪里?”

      “唔,放这吧,你们几个,也去歇着吧,红袖你去门外候着。”

      君止点点头,看着逸香送来的饭菜,摆在前院的木桌上,君止看了看菜,清蒸鹿尾、竹节卷小馍首、匙子红糕、鸡肉馅烫面饺还有一碗燕窝攒丝脊髓汤。

      她挺注意养生的,毕竟爱喝酒,多少也得注意一下身体健康,“封起……”

      “您不是取了小字吗,公主。”

      前院屋子内已经没人,封起突然抬眼看向君止,那双眼睛是雪夜里的孤狼,盯住了竹林里毫无防备的鹿。

      “是啊,封元曦,多好听的名字。”

      君止拣了一块匙子红糕尝了尝。

      果然,小孩子还是太过浅薄,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这可要不得,不除去轻狂留下稳妥,只会被锋利的世道压折脊梁。

      “食不言,寝不语。封元曦,你也知道我刚才那番话就是客套一下,这里是北朝,是不知云轩,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闭嘴,用膳。不管你有什么话,如果不想掉脑袋,现在就憋在肚子里。”

      “……是。”

      封起攥紧拳头,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噗,这才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君止撂下筷子,言笑晏晏地看着有些懵的封起,“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有些规矩听听就算了,没必要死守着不放。封元曦,你来找我,是为了了解这宫里吧。”

      “……公主慧眼。”

      “叫什么公主,叫,阿姊吧。”

      像从前一样。

      “是…阿姊。”

      君止垂下了眼帘,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

      “你这小子,想的还挺周全。今日之事,没有人会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矣。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想死,就要学会闭嘴,不管对方是有求于你,亦或是你要求于对方,都不要过早的表露出自己的意图,世人都不可信,有些话,不得不烂在肚子里。”

      “阿姊教导的是,在下记住了。”

      “嗯,我相信你会记得很好。”

      像从前一样。

      上一辈子,封元曦这个名字,是她和封起一个只有彼此了然于心的约定——一个他们站在同一天牢笼下,反抗的誓言。

      封起有野心、有能力,君止有谋略、有资源,他们的合作是利益最大化的,没有谁可以拒绝这份水到渠成的馈赠。

      君止继续吃她的饭,“一,是为人处世之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一条,闭好嘴。二,是这宫里的人,老四君烛和我你不用在意,我没兴趣去争那个破位子,顶多只是搅弄一下宫里的风云给自己找点乐子。皇位之争是发生在太子、老三、皇帝佬和太后间的博弈,亲近哪一方和最后会花落谁家,封元曦,你要考虑清楚。”

      “至于他们分别是怎么想的,谁又是哪一队的?这个问题,留给你了。过些日子是我及笄礼,到时候,靠你自己的本事把宫里的关系搞清楚,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我会带着北隋所有兵防图和粮仓,恭候佳音。”

      在摇曳的烛火中,君止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封起低头思量了一会——她不担心封起会拒绝她,或者说,封起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心。

      “成交。”

      “合作愉快……我想想,叫什么呢?阿起。”

      君止把那盘鸡肉馅烫面饺往前推了推,“这次招待不周,也没来得及问问你的口味,我平素吃的比较清淡,你,应该喜欢吃甜吧。”

      “嗯,还可以。”

      “明儿给你送份藕粉桂花糖糕,你现在住在哪里?”

      “三哥…”说这个称呼的时候,封起抬眼偷偷看了一下君止,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三哥他让我暂且住在弄玉堂,等过段时间应该会搬出去。”

      “弄玉堂?”

      君止咬了咬筷子,“不错,是个好住处。行了,先不说了,吃饭。”

      “是,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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