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K

　　K先生坐在房间的地毯上，面前摆了几排武器零件，他正逐一组装，有狙击枪、手枪、甚至还有微型炸弹。

　　屋里静悄悄的，厚厚的毛绒地毯最大限度地吸收声音，连零件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都几不可闻。K双手忙碌，眼睛随着手上动作而转动，突然，他停下来了。

　　门外电子锁轻响，随即房门打开，S拎着枪走进来。

　　“还没完？”S打了长长一个哈欠。

　　K看眼手表，现在是早晨八点：“你今天来这么早？离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平时S都是踩点来，差几分钟就要迟到的那种，所以今天他提前这么久来让K颇为意外，考虑到现在才早晨八点，一准是昨夜里有情况。

　　“你昨晚去哪儿鬼混了？”K微微皱眉，满脸嫌弃。

　　“风俗店。”

　　“又去鬼混了，一身酒气，怎么拿得起枪。”

　　“也许喝点酒才会最清醒。”S拿起地上的手枪转了个圈，双手稳如磐石。

　　“那你来这么早？”

　　“没什么，有人要杀我而已。”

　　K严肃起来：“你没受伤吧。”

　　“没有，不用着急，坐回去，想杀我的人已经被我杀了，”S把要起身的K摁回原处，“好啦，我现在要睡一会儿，时间到了你叫我。”

　　“好，我叫你。”K没有追问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问这个的好时候。

　　S的呼吸均匀绵长，他很快陷入沉睡。K低头继续摆弄枪械，想着自己可没S这般旺盛的精力，不过眼看着他们已经三十大几，大好精力又能再维持几年呢。

　　花朵会凋零，人也会老去，老去的人不再有用处，这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K不止一次想过，而S显然没想。S是典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个性，乐于享受，挥金如土，从不做任何长久规划，做事全凭欲望驱使。其实在K看来，如果S能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个性或者做法，他就能少面临很多危险，比如昨晚，他不该去风俗店。霓虹市大选将临，各级官员和背后的资本都严阵以待，连同他们下面的喽啰也被跟踪和针对。

　　半斤八两，其实K也没有长久规划，他还没想好自己年老后要去做什么，假如他能见到自己年老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他可以和S做邻居，两个糟老头子养花跳舞，轮流做饭。

　　真是的……毫无惊喜的活法，K把被子拽过来给S盖上，S眉睫微动，因为知道旁边是自己人所以全无防备。

　　十点钟，K把S叫醒，两人开车去往目的地。S开车，K一边看手机一边念上面的短讯：“白皇后集团高管的车队会在下午两点时候经过沿海大道，U和E各自带人配合咱们，确保任务万无一失。”

　　“如果有危险呢？”

　　“以自己安全为主，迅速撤退，不然会被认出来。”

　　“为什么要杀他。”S鲜少问理由。

　　“他手里握有高科技机密。”K言简意赅。

　　“用好了就是对外的武器，却要被自己人折损在手里，自断臂膀？”

　　“现在能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已经很少了，什么自己不自己的。”K回答。

　　海风还是有些凉，S和K找地方放好车，就隐藏到提前安排的位置里。S拿出各种工具，用望远镜谨慎观察四周。K摆好枪支弹药，眼睛凑在瞄准镜上专心致志盯着沿海大道。

　　“这任务很难吗？把咱们都派出来。”S吞进一块巧克力，给K嘴里也塞了一块。

　　“U和E总要独当一面。”

　　许久之后，S说：“目标出现，距离900米，风向45度。”

　　“锁定。”K回答。

　　“准备开火。”

　　“砰”一枪开出，目标座驾的侧玻璃上喷出一滩鲜血，汽车瞬间失控，撞翻其他车后冲出围栏翻下悬崖。

　　“击中。”

　　“走。”K迅速收起枪，和S一起离开。

　　今天任务非常顺利，K和S都很高兴，只是没想到刚开出几公里，他们就被盯上了，身后几辆车高速行驶紧紧尾随他们。这种情况过去就有，S早有经验，他一个急转弯驶向进入工业区的方向，工业区小路遍布交通混乱，适合逃窜也适合掩藏。

　　子弹打在车身上接连巨响，K熟练地拿枪还击，冷不丁他的动作一个停顿，S就知道他受伤了。

　　K的脸上溅了血迹，他捂住右臂，痛苦地弯腰下去，他的手臂撕裂一般疼痛，灼热的子弹深深嵌进他的肌肉骨骼。他此时依然没有扔下枪，但右臂已然不能活动，他只好换枪到左手，避免S也受伤。

　　“跳车吧。”S喝道，K在开枪的时候没法给自己止血，这样下去他要么丧命要么残废，他不能放任这样的K不管。

　　“嗯，到合适的地方。”

　　但还没等他们找到合适的地方，汽车轮胎就被一枪打爆，汽车因为高速和爆胎而侧翻，转着圈甩出去十几米远。幸好S驾驶经验丰富又临危不乱，使出浑身解数控制车辆，才让他们免去车翻人亡的悲惨结果。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S跳下车把K拖出来。K脸色苍白，躬身跪在地上，他倚着S支撑起身体想起来，刚站起身就因为剧痛失血又摔在地上，血淅淅沥沥流得半身都是。

　　“快走！”K勉强抬手指个方向，S就拖着他绕着巷子迅速逃离，枪伤流出的血滴滴答答了一路。

　　他们跑到一处隐蔽的下水道口，掀起井盖跳了下去。工业区下水道水道宽阔，管道四通八达，废水多异味重，能遮盖一切痕迹行踪。

　　地下赌场。

　　角落的井盖猛然被掀开，负责扫卫生的老头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浑身肮脏血腥的年轻人居然是赌场的常客：“您怎么从这儿出来了。”

　　“少废话！”S怒骂着，示意老头和他一起把后面的K拖出来。

　　肯定是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了，老头儿想，但想想这年头遵纪守法的大概也没有几个，这下水道也不仅仅只是走水和走垃圾，他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S和老头儿一起把K架走，行走的过程中他们脱了染血的外套、裤子和鞋扔进垃圾堆，转而到老头儿那狭小的屋子里，扯下窗户口挂着的陈旧套头衫、牛仔裤和运动鞋换上。

　　老头的屋子只是一个开间，里面只有一个暗黄色的满是尘土的灯泡在发出微光，屋里又热又闷，浓重的酸霉气充斥着鼻腔，满满当当比人高的架子上堆满各种工具和杂物，过道仅能容下一个人，S和K过来的时候肩膀都要蹭着两边，不断蹭下来脏乎乎的东西。床铺上挂着蚊帐，只够一个人躺下。这是工业区普通居民的寻常生活环境，孤儿院里比这还要不如。

　　简单的变装后，S掏出床底下的药箱，拿起针管给K打上一剂止疼针，又拿绷带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就带着他奔向工业区的黑诊所。

　　老头儿召唤外面的人：“小武，去帮忙。”

　　“是。是你！”外面那人开门进来，此人身形比S和K稍小，穿着带窟窿还崩线的老头背心，脚底下踩着裂口的人字拖鞋。一见到K的脸，他大惊失色，惊叫着扑过来。

　　K眯着眼睛歪头看看他，又倒回S肩上：“啊。”

　　“快走快走。”小武立刻和S一左一右扶起K，从后门穿过赌场，前往最近的黑诊所。

　　黑诊所管治病不管住，戴着发黄口罩的大夫利落地给K上麻药取子弹缝合伤口，开了药后就让他们赶紧滚蛋，省得仇家找上门来。地下有地下的规矩，一般的胆小鬼也不敢在这地方开诊所，S怒气冲冲却也无计可施。此时K已经陷入昏睡，带着他跨过整座工业区回K自己的家显然不现实，也容易被发现，这时候还是小武提议说：“去我家吧。”

　　S想起之前自己对少年的调查，确认他没有危险，想想答应下来：“多谢。”

　　他抽出口袋里的钞票，被少年一把摁回去：“不需要。”

　　于是等K再醒来，他已经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了，浑身只着一条内裤，身上还盖着泛着粗糙洗衣粉味的空调被。小屋面积大约四平米，白惨惨的墙和屋顶开裂露缝，角落里有个简易衣柜，床边有个没有柜门的床头柜，上面摆着温水、药物、绷带和针管。

　　疼痛后知后觉，整条右臂都火辣辣的，K稍稍一动，钻心的疼。

　　S不会丢下他不管，这说明他们现在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想起陷入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小武，他们不会是在小武的家里吧……

　　下一秒，他就有了答案，穿着围裙的S和小武端着盘子走进来，见到他睁开眼睛惊喜不已：“你醒了？”

　　两个人冲过来凑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有股奇特的滑稽感，仿佛自己即将告别人间，但K知道不是，他毫不掩饰地松口气——终于确认自己安全了。

　　“多谢。”K沉声道。

　　小武兴奋又焦急地回答：“不用谢不用谢，你伤口疼不疼，饿不饿，能吃下东西吗？”

　　他晶亮的眼睛里承载着饱满的情绪，K可能是因为麻药药效还没过，脑子转得慢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