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不正经

　　阿雾可不是真的拉萧辞镜玩物丧志，他所游玩的路线，正是去往墨字山庄最快的路。

　　墨字山庄说是山庄，但他不在山上也不在城郊，而在城北，紧邻安州的天然屏障安孤山，把半座大山都圈进了山庄范围。

　　从安州城内入门，它与一般大宅无甚区别，只有进去了，才会发现别有洞天。

　　萧辞镜在路上就把安州大小郡县的地理位置记熟了，治所安州城的大街小巷更是烂熟于心，所以看到安州的标志性建筑青楼红袖招时，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当下心头就是一软。

　　红袖招背后的一条街道，就是墨字山庄了。进那条巷子，得从这条街道的尽头转弯。

　　阿雾手里拿着糖葫芦，正饶有兴趣的看红袖招二楼屋檐下的姑娘们朝楼下路过的行人招手。

　　她们衣着大胆，手帕挥舞时一阵香风掠过，有香料的味道，也有信香的味道。路过的人无有不看她们的，更有甚者被勾的路都走不动了，直接被恣意的姑娘们勾进了楼里。

　　阿雾看的新奇，戳戳萧辞镜，用糖葫芦指着楼上的姑娘们笑，“真好玩，她们好厉害。”

　　萧辞镜眼皮一跳，这有什么厉害的？勾引人厉害？

　　萧辞镜正腹诽呢，阿雾却抬脚就往楼里走。他一惊，拉住阿雾，“干什么，你还想进去玩会儿？”

　　阿雾笑的纯洁，“不可以嘛？”

　　“……”萧辞镜揉了揉眉心，“你知道这里面是干什么的吗？小朋友？”

　　“青楼嘛。”阿雾当然知道，他反手拉住萧辞镜，竟是想把萧辞镜也带进青楼。

　　萧辞镜额角一跳，正欲说什么，阿雾却把自己吃剩的半个糖葫芦塞进萧辞镜嘴里，落后半步趴在萧辞镜耳边说，“去里面玩一玩嘛，这种地方来消息最快了。”

　　地坤阁就是为天枢阁收集消息的。

　　这句话打乱了萧辞镜的思绪，他才犹豫一下，阿雾就拉着他进了红袖招。

　　红袖招的大妈妈千秋月靠在楼梯扶手上香肩半露，一双狐狸眼闪着精光，在大厅络绎不绝的客人里搜罗着猎物，冷不丁看到阿雾和萧辞镜这一对，愣了一瞬。

　　这对组合真是奇怪，那个高一些的身材挺拔，气质高贵霸道，偏偏长的丑陋。那么丑的人，手里还能牵一个绝世美人。

　　千秋月看着正打量红袖招内部的阿雾眯了眯眼。

　　大妈妈纵横**场多年，一眼就看出，那个被丑男人拉进怀里的少年，在床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尤物。

　　瞧瞧那双桃花眼，眼角线条清晰，哭起来一定美极了。

　　阿雾被萧辞镜揽在怀里躲过一个姑娘的“碰撞”，眼睁睁看着一双硕大的□□从自己眼前擦过——没错，擦过。

　　阿雾抬头看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子，女子也正低头，同阿雾对视一眼。

　　阿雾：“……”

　　阿雾默默转身埋进萧辞镜怀里。

　　自闭了，他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第一青楼是什么样子，怎么才一进来就这么打击他？

　　萧辞镜也觉得离谱，他本身有一米九，这女子比他还高半个头。阿雾一米八的个子在对方面前更不值一提，于是他默默拥着阿雾，走到角落里的雅座坐下。

　　看着阿雾失落的样子，萧辞镜没忍住笑了笑，有意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来消息最快？”

　　阿雾不想透露地坤阁的存在，他跟着萧辞镜的这几个月认识到外界对地坤多有保护，萧辞镜是大昭的王爷，如果知道天枢阁在训练地坤杀人，一定会生气的。

　　倒不是怕他生气，只是怕他一气之下要收拾天枢阁。于是阿雾神在在的回，“这种事，不是常识么。”

　　萧辞镜不置可否，正欲再说一句，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什么常识？”

　　两人皆是一惊，回头便见一锦衣华服的公子趴在格挡的矮屏风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俩。

　　萧辞镜眯了眯眼，周身气势陡然凌厉。

　　阿雾没什么反应，转过头不想理偷听他说话的人。

　　那公子却转过屏风，坐到萧辞镜对面——因为有东西挡住，旁人看起来是坐，但其实他是跪着的，正对萧辞镜。

　　萧辞镜挑了挑眉。

　　那公子抱拳行礼，压低声音说，“在下西鹤楼，见过二位。”

　　萧辞镜便知道为什么这人作此姿态了。

　　江湖上有两位“楼”，东楼花凤楼，轻功天下第一，信奉盗亦有道，被称作“盗帅”。西楼西鹤楼，易容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据说没人见过这人的真面目，被唤作“千面君子”。

　　萧辞镜的易容术是自己琢磨的，自然比不得精通此道的行家，能被瞧出来不足为奇。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西鹤楼，这人不仅认识他还自报家门。

　　一般江湖侠客不是慎之又慎么？

　　“幸会。”萧辞镜招人来上酒，也不礼尚往来介绍自己，只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当下武林势弱，江湖人才凋敝，朝堂官场如日中天，他不怕这个千面君子作妖。而且这人好歹有点名声，一来就把姿态放得如此低，必定有事所求。

　　不得不说，萧辞镜看人很准。

　　西鹤楼跪着，见面前两人都神色淡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琢磨着要不要直接说自己的目的。传闻里摄政王手段毒辣，行事雷霆，应该不喜欢弯弯绕绕？

　　打定主意，西鹤楼张嘴欲说，却被惊天两巴掌打断。诺大个嘈杂的一楼静了一瞬，后纷纷朝大厅中心看去。

　　原是一名男子寻花问柳，被正妻找上门来。那妇人是个泼辣的，尖叫着冲上去甩了那男人一巴掌，又反手甩了被男子抱在怀里的女子一巴掌。

　　“好一个奸夫□□！王大狗！家里的银子都被你嫖光了！小小失踪了你不去找你还有心思来找姘头！我的小小啊！我怎么这么命苦，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我不活了，呜呜呜……”

　　妇人打完人就开始坐在地上哭，这般妻子揪男人的戏码在烟花柳巷每日都会上演，无甚稀奇，众人指指点点了几句也就不看了。红袖招的丫鬟们处理这类事已经得心应手，熟练地劝说着坐在地上嗞哇乱叫的妇人，那被打的女子一言不发的打了男人一巴掌，也转身离开。

　　旁人不觉得这事儿新鲜，阿雾却看的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念有词，“哇，那个美人打了那个男人欸。这男人真渣，孩子都丢了还来嫖，呸……”

　　萧辞镜听的头疼，他怎么没发现这小家伙还有喜欢看热闹的潜质？

　　他伸手捏着阿雾的下巴把人转过来，“这种腌臜事没什么好看的，看我。”

　　阿雾也听话，真看着萧辞镜不转头了，还评价，“嗯，你比那个男人好看多了。”

　　萧辞镜满意的松了手。

　　还跪着的西鹤楼脸色微僵。

　　怎么回事，不是说摄政王从不与人亲近？不是说摄政王冷酷狠厉？这毫无障碍捏人下巴，这颇自恋的语气……这人真是他曾见过一次的摄政王？别不是这粗制滥造的面具下还有一层皮他没看透？

　　萧辞镜不记得自己见过西鹤楼，否则这样的奇人他一定会收于麾下。不过经这么一打岔，他倒是屈尊降贵施舍给了西鹤楼一个眼神，“你有什么事？”

　　西鹤楼垂眼，偏头看了眼还在哭的妇人，压低声音道，“那妇人的孩子，不是第一个失踪的。”

　　萧辞镜闻言眯了眯眼睛。

　　阿雾也感兴趣了，坐直身体，等着西鹤楼下一句话。

　　西鹤楼苦笑一声，用只有对面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安州大小三十六个郡一百零四个县，从十年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乞丐和孤儿失踪。因为那些人无牵无挂，所以七八年下来，并无人发现。”

　　顿了顿，西鹤楼接着道，“从两年前开始，安州境内常发失踪案，因有时是成年人有时是孩童，所以一开始也未有人觉得二者有关联。我四海为家，本也不知道这事……”

　　有侍者来上酒，西鹤楼收了声，倒杯酒抿了一口，等侍者走了才接着说，“三个月前我在宿县游玩，我有一好友无故失踪，我追着他留下的印记才到了安州城。”

　　说到这里，桌上气氛已经不轻松了。

　　萧辞镜想不到这人会给他带来这么一个坏消息。

　　他可不觉得，那些失踪的人，会有什么好去处。

　　阿雾也皱了皱眉头，这样的话让他想到了天枢阁。

　　阁里的杀手，也都是孤儿。就像他一样，自有记忆起便在天枢阁。那他没有记忆以前呢？是像阁主说的捡来的，或者说是偷、或者抢来的？

　　这样的事，在江湖中可不少见。

　　阿雾问西鹤楼，“你查到了什么？”

　　西鹤楼脸色阴沉，攥着酒杯的指尖发白，“旁人或许不会将一起失踪案联想到别的失踪案，但像我这样的行走江湖的，免不了要思虑的多一点。我在安州城失去我朋友的消息，便着手从安州城大大小小的失踪案开始查起。”

　　“我查了三个月，发现安州境内十年来光登记在案的失踪人口便有八千之数，这还不算那些无亲无友之人。而最近两年，光安州城里失踪的人，便超过八百。”

　　萧辞镜摩挲着中指上的金刚玉戒指，戒指反射着光让西鹤楼晃了一下眼。

　　萧辞镜心里卷起滔天大浪，脸上却面无表情，他盯着西鹤楼，鹰眼中情绪不明，“你一个江湖之人，既能查出这么多，便说明有办法救你友，又为何来与我说这么多？”

　　阿雾在旁边接话，“说明你朋友是被人带走——或者拐走更为贴切，而那不是你能对抗的人或者势力。”

　　西鹤楼也不掩饰了，直直的朝萧辞镜下跪，头往地上磕，语气悲愤，“是墨字山庄！我查到那些失踪的人，大部分都会经过暗线送进墨字山庄！可是山庄里有安王府亲兵守卫，我实在无能为力！求求王爷，救救我的朋友，也救救那些不知道被拐去干什么的人！”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事实上民也斗不过官。

　　西鹤楼花了三个月才查到友人下落，却一次又一次救人失败，甚至差点打草惊蛇。他引以为傲的易容之术，在层层叠叠的守卫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萧辞镜垂下眼，指间戒指转动，阿雾按住他的手，发出灵魂疑问，“这么多人失踪，官府没人觉得有异常吗？”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那么多的人失踪，这么多年，安州官府真的没人觉得奇怪吗？或者说，他们发现了，也查了，却被人阻止了，又或者……知情不报。

　　萧辞镜嘴角突兀的勾起一抹笑，捏了捏阿雾的手，“看来这个墨字山庄必须要走一趟了。”

　　阿雾杀手出身，对杀意的感受要比旁人敏锐的多。西鹤楼只见摄政王突然笑了，他不明所以，阿雾却能感觉到萧辞镜这一笑里蕴含着极浓郁的杀气。

　　萧辞镜动怒了。

　　可能是怒安州官员尸位素餐，也可能是怒官官相护。

　　阿雾不喜欢萧辞镜这么笑，伸手把萧辞镜的嘴角按平，点了点头。

　　萧辞镜对西鹤楼道，“多谢你的情报，此事本王自会查明，往后你切莫轻举妄动。”

　　西鹤楼听到前一句高兴了一瞬，猝不及防听到后一句以为萧辞镜不让他再插手，瞬时有点慌，“不！王爷，小人虽武功平平但也有作用，况且我朋友……”

　　萧辞镜打断他的话，“放心，有用到你的地方会叫你的。比如现在，你给我俩再易一下容。”

　　西鹤楼一噎，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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