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的爱人会死在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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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亲相爱的我们仨）

　　崔胜澈：“猜猜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什么？”

　　崔瀚率：“是什么？”

　　崔胜澈：“【图片】【图片】【图片】”

　　崔瀚率：“是李灿和徐明浩吗？哥为什么拍他们的背影？”

　　崔胜澈：“？你看不出来吗？”

　　崔瀚率：“他们在一起走路，然后还有什么？”

　　崔胜澈：“……”

　　李灿：“拍得挺不错，图我收了，谢谢~”

　　崔胜澈：“……”

　　崔瀚率：“出事了，21:45分，一名年轻男子在XXX街道南向500米的地方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崔胜澈：“那不就离我碰到李灿的地方几公里远……这些人呐，开车总是不能小心点，太可惜了，唉。”

　　崔瀚率：“现场的图片里，被撞得折成两半的车牌号看着是徐明浩那辆车……”

　　崔胜澈：“？”

　　和徐明浩也在手机上互通了消息，他借口是看到时实的当地新闻。有心想多问，但显然徐明浩也只是在家里，不比他知道多少，只叫他不要担心、早点睡。

　　可是哪里能睡得着？他辗转反侧，还是在凌晨穿衣起身，出了门。

　　李灿站在门口，心里七上八下，想法很多，理不出一条清楚的思路。

　　他有些茫然无措，但是不安的感觉迫在眉睫，不亲眼看到徐明浩安然无恙的样子好像就无法转圜，最终还是举起手敲响了徐明浩家的门。

　　门从里打开，徐明浩正将手机贴在耳朵边，听里面的人说话，对他做出“嘘“的手势，而后又往里招手，示意他进去。

　　“是保险公司的电话。”徐明浩端着两杯热牛奶走到沙发上坐下，递了一杯给他。

　　“哥会被追责吗？”

　　“还不好说，得等交警查清楚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对面冲出来的卡车应该负主要责任，但如果事发的时候我这辆车出现什么故障影响了操作，那我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李灿点点头。他握着热乎的陶瓷杯，盯着茶几冷硬的桌面，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以消逝得这样快，前不久还看到那个人从车上走下来，穿一身得体轻快的运动服，乍一眼，兴许和他差不多大。再看之后，那比学生多几分入世稍深才会有的成熟稳重也十分明显，更准确地说，应该和徐明浩权顺荣他们才是同代人。

　　事实上，李灿还来不及慈悲为怀地为陌生人的死亡沉痛、悲恸。

　　他只是一想到死亡居然离徐明浩已经这么近就忍不住陷入惊恐，如果是徐明浩开着那辆车、或者坐在那俩车上，是不是自己从今往后就再也敲不开这间屋子的大门，或者大门打开，里面再也不是想见到的人。

　　徐明浩正出声轻言细语地宽慰他，他心里却止不住地突然思考起来死亡的意义。

　　死亡意味着什么？一个人的死亡或者一个群体的死亡到底和一片树叶的消亡差别在哪里？

　　天地也不会变色，时间也不会扭曲崩塌，马路上还是车水马龙，城市照旧运转，人死前留给生人的记忆和情感也不会骤变。只想到这一点，人们会对亲属以及爱人死亡的这件事产生悲痛欲绝的情绪——这种自然的情感逻辑便不是很能顺畅地想像和理解。但只要再往前想一步，再想一步。

　　笑容不会再看见，轻悄有如猫走路的脚步不会再听见，他喊哥的时候不会再听见熟悉的应答，精确输入无数遍电话号码也联系不到思念的人，从海内找到海外，从地心找到外太空，都再也不可能找到心中的具体模样……

　　不行，他光想象就接受不了。

　　“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李灿听得见自己的声调好像蚊蝇，飘飘忽忽，几不可闻。

　　但徐明浩听清了，从沙发一侧的拐角妃床上起身，坐到他身边，展开双臂抱住了他。

　　“别怕，灿呐。可以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我们上了车，可能我们都……但是偏偏我们就是没有上车，这是莫大的运气，我们是被奇迹和幸运眷顾的人啊。”

　　李灿收紧手臂，将头脸深深地埋在哥有香气和温度的颈弯里。

　　这是一个亲密却不旖旎的拥抱，他没有一分羞怯或者冲动的爱欲。

　　哥可能以为他是被曾经逼近自己的死亡吓坏，可他的感受难以言明，与自己的生死无关。

　　甚至他原本还没意识到自己也和哥一起，生死一线地在鬼门关路过一遭，他只是从刚知道的时刻起，就全心全意地害怕哥头上笼罩的阴云居然真的预示着厄运。

　　李灿不是已经超脱得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把那个网站上的死亡预警与哥的厄运脱离。

　　如果下一次，自己不在哥身边，哥就上了那样的车呢？如果下一次，没有自己，也没有猫，哥只是寻常地走路，头顶却离奇地正当地落下一只陶瓷花盆呢？

　　眼前仿佛是一汪古怪的潭水，深底不可估量，水下境况是平静无波还是湍湍急流？崔胜澈、崔瀚率、他，他们全都不得而知。

　　洑水的是徐明浩，他只是那样乐观地笑着生活，看着的人却心有不安，怕下一刻就有长着利齿的猛兽浮出水面将他拖走，也怕水底无声无息地卷起激流，猝不及防地将他拽进深渊。

　　第二天，徐明浩请了假，他需要去交警大队，做一些配合调查。

　　“其实应该没什么事，只是让我去签几份字，后续是保险公司那边跟进。但是他们总得把话说保守点。”

　　两个人一起走在通往小区门的林荫道上，徐明浩还是在话里大事化小地宽慰他。

　　“嗯，那哥忙完回来一定要好好休息。哥肯定是又失眠了，眼底都青了。”

　　李灿便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别的不提、多的不提。

　　金珉奎站在车外等着，见他们走出来立马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位的门，徐明浩和他摆摆手告别，坐上了车。

　　今天是金珉奎载着徐明浩去这里那里办事，这样也许很好，徐明浩也能表露出一点害怕的样子，接受一些安慰。弟弟无论如何只是弟弟，能给出的安全感太有限，甚至不必要。

　　（相亲相爱的我们仨）

　　崔瀚率：“那起车祸是卡车司机的全责，疲劳驾驶，非法变道，卡车司机当晚被送去医院也抢救无效死亡。这个事会和我们正在调查的事相关吗？”

　　崔胜澈：“假设这是一起以命搏命的谋杀事件，司机、或者和司机密切相关的人就是一个月前收下那笔买命钱的人……应该查查司机和司机亲属的开□□笔钱不少，一定会留下明显的记录。”

　　崔瀚率：“我去查。”

　　崔瀚率：“我没有权限查……”

　　崔胜澈：“我去找老韩打报告申请。”

　　没人给他布置什么任务。

　　现如今，李灿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了。他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心焦又无力地看着、等着。如果他当初读的是警校而不是什么艺术什么编导就好了，他一定会运用自己的专业竭尽全力地揪出凶手保护徐明浩。

　　可是那样的话，他不会读这个学校，不会住在这里，那也就不会遇到徐明浩。世事总是这么无解。

　　下午和晚上没有课，他在学校外随便吃了点东西充作午饭便径直回了家。

　　在客厅里捧着专业书翻看，耳朵却机警地支着，他在听门外的动静，时刻等着徐明浩回来。

　　即使自己不是警察，也不是能给人安心的同龄朋友或者哥哥，但至少他能去陪伴徐明浩，像一只狗或者猫，人逗狗撸猫不是也有肋于舒展心情嘛。

　　哥应该是需要陪伴的。哥本来也很喜欢各种小宠物，只怕自己太忙养不活，才打消这类想法，所以为哥提供陪伴这个想法一定是合理的、可行的。

　　李灿有了打算，更加心不在焉，一目十行，字却一个也没落在脑子里。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但又不只是一个人的动静。轻盈的脚步之外还有一套较重的脚步，有人在外笑得咳嗽一声，是金珉奎。好吧，哥的确需要陪伴，但能陪哥的人当然不止他一个。

　　那两个人在那里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找钥匙。接着是开门又关上门的声音，之后门外重新回归阒静。

　　一个人住的话，耳朵里寂静才是常态。不过也不是完全无声，至少墙上的钟表还在节制而严谨地嘀嘀嗒嗒。

　　九点了，李灿放下书，决定冼个热水澡，然后早点上床睡觉。

　　为什么爱一个人是这样无力的感觉？

　　李灿在暖和的水流下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认是活得堂堂正正的人，却总不由自主地在徐明浩面前狼狈地垂下头，不能直视哥的眼睛；他自认洒脱干脆、拿得起放得下，却辗转暗自苦恋了已有两年，有爱难言，爱而不得，这憋屈的爱意至今只增不减；他素来比同龄人成熟，总有能力也不啬于在比自己年长的人前面扛住压力、挑起担子，为什么就是无法给最想爱的人庇护？

　　水流淌在脚边，蓄起漩涡，淅淅沥沥地从网格状的金属地漏中排出，地面很快恢复平净清爽。可是他的大脑里没有一个网格状的东西，没能化解忧虑、排解烦恼。

　　奇怪的心情。心中的郁闷找不到出口，表层的意识还在指挥着正常生活。

　　李灿冲洗了一只徐明浩吃不完分给他的苹果，将垃圾桶接在脚边削皮。

　　徐明浩说苹果要早上吃才最有营养，可他早上总是雀跃地等待和徐明浩一起出门，压根不记得要吃什么苹果。只能在睡前想起来。

　　门外突然又有响动，隔壁的门打开，有人走出来。他们说了些话，金珉奎可能马上要下楼离开。

　　李灿推翻了关于今晚的计划。他将苹果咬在嘴里，弯腰拎起塑料桶里的垃圾袋，一边给提手打结一边往大门走。打开门的瞬间突然懊恼，自己也不知道将垃圾袋装满一点，这么一丁点，出去扔个什么垃圾？

　　金珉奎已经下楼，徐明浩靠在门边，眼神放空，好像在发呆。注意到他出来，笑着给他打招呼，“灿还没睡啊？”

　　“正准备睡了，出来扔个垃圾。”

　　他把苹果从嘴里取下来，拿在手里。说完又把不像话的一点垃圾放在门边的地上靠着，指望徐明浩无所察觉。

　　“这样啊……我也准备睡了，今天可够忙的。”

　　“啊，那…哥，晚安！”李灿笑着。心里虽然不知道在期望什么，但这不是想要的结果。一下子想不出更好的话说，他在徐明浩面前总是这样。

　　徐明浩往里走，几步后还是停下，转过身来，“我今天买了小蛋糕，你要吃吗？”

　　“我吃！”

　　徐明浩从冰箱的保鲜层里端出一只纸盒，拿掉上面的罩子。是一个可爱香甜的八寸小蛋糕，上面捏了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洒了许多巧克力碎。还是完整的，一口也没有被人吃过。

　　两个人坐在饭桌的两边，面对面地吃蛋糕。

　　“今天是什么哥想纪念的日子吗？”

　　“不是想纪念什么。是因为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快，所以买了蛋糕。”

　　这只蛋糕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能吃得完的样子……难道哥根本就是想着他们俩都受到惊吓，都需要用甜食安慰一下心情，所以刻意买了足够两个人吃的蛋糕？

　　这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猜测，但李灿很想笑，大笑、或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滚的那种。嘴角莫名其妙地自发地要往上翘，用很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至于像个奇怪的傻小子那样露出夸张的表情。

　　徐明浩看起来还是不很爱吃甜食，吃几口便不吃了。也不知道心情有没有变得愉快，只是坐在对面捧着脸看着他吃，“好吃吗？”

　　“很好吃！”

　　“好吃那你就多吃点。”

　　李灿其实已经饱了，但是哥正带着看人进食就会满意的眼神看着他，他停不下来盲目的嘴巴。

　　胃里被蛋糕填得满满的，托盘上还有一些。他在心里默默预感自己可能很久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吃蛋糕，哥突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吃撑了吧？”

　　李灿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叉子，“但是真的很好吃！”

　　“饱了你就说呀，大半夜吃这么多蛋糕等下怎么睡得着？吃不完的放冰箱，放个一两天也不会坏。灿是不是有点傻？”

　　徐明浩很会打趣人，被他打趣的人也通通都有点欠搜，那样调侃的话，听了反而很开心，还想听更多。

　　蛋糕是不是也能吃得人微醺上头？李灿觉得晕乎乎，想盯着哥傻笑。

　　哥把他送出门，说是明早见，“说不定能够在公交车站遇到灿。”

　　哪里需要在公交车站相遇？他当然还是会在门口就等着哥。

　　可是他们俩都忘了一个必然存在的变数。

　　彼时李灿正埋头在水池边洗脸，闭上眼睛耳朵的听力就会更加突出。有人敲隔壁的门，在喊什么。独特的黏糊发音隔着墙，听起来更加含混，是金珉奎在门外，喊着“明浩啊，明浩啊！”

　　他们怎么之前都没想起来这一茬？金珉奎有车，那徐明浩还需要坐什么公交？

　　李灿还是掐着点出了门，门口便站着三个“偶遇”的人。

　　“珉奎哥要送明浩哥上班吗？”

　　金珉奎笑着应和，“对啊，我反正早上去健身房没什么事，过来也不远，刚好送明浩上班。”

　　三个人一齐往下走。

　　“珉奎哥，我的学校就在XXX大道！”

　　“啊，是吗？”

　　“我的学校离明浩哥的工作室真的很近是不是？”

　　“是很近，所以明浩之前才能载你上下学嘛。”

　　金珉奎看起来心情不错，毫无防备。

　　“那珉奎哥，你能不能也载一下我啊！我也在明浩哥工作室那里下，后面的我自己可以走到学校。真的好冷啊，珉奎哥，之前就是因为我在路上太冷了，明浩哥才载我的！求你了，珉奎哥！”

　　应当是显少见到这么厚脸皮的，金珉奎噎了下，没能立马做出反应。

　　金珉奎扭头看看他，又去看徐明浩，可能想征询一下意见，但徐明浩扬着头走在最前面，不回头也不停顿，决绝的背影表达出听到了但是不想干涉不想理睬的意思。

　　“啊……好啊。”

　　金珉奎真的，有时候出人意料地好说话，好吧，其实李灿真的觉得这哥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但是自己很难怵他。

　　换而言之……言而总之……也就是说……虽然和徐明浩相当亲近，但是好像没法把这哥放在很需要顾忌的假想敌的位置……

　　走到楼梯拐角，李灿踩在更高的阶梯上，徐明浩已经走到下一段。他得以看见哥的侧脸，哥在笑，和昨晚看他吃蛋糕吃撑一样的笑意。

　　怎么办？他好像打破了自己在哥面前一贯的单纯学生的形象……

　　不过，有点心机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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