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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2
那天,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他梦见他在沙漠里追着一辆马车,一辆诡异的能在沙漠里稳当前进的马车,他踩着如烂泥一般的沙子,每一步都走得虚浮,好像下一步自己就会被吸进沙子里,马车行过的地方,一行血染沙子,血珠怎么也消散不了,只是一路淌着。他喊,却发不出声音。他跑,每一次接近都远离。直到天色变暗,沙漠顶空出现一整片斑斓的星,马累了,车缓缓停下,他走去掀开车帘,看到的是,一个满脸泪痕,头发凌乱的姑娘,手中拿着一把短刀,刀一下一下的往身穿黄衣的人的胸口扎去,他再走近,那姑娘抬头看他,哭着说:“你怎么才来,我扎了一路。”
他夺去刀,正打算自己也狠狠的扎一刀,看到躺着的血淋淋的脸,一下子醒了过来。
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元茗揉了揉额头,从床上起身,披上一件外衣。他倒出一杯冷茶,咕噜噜的喝下,梦中的画面太过诡异,在最后他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却又那么真实。
压抑和虚空算得了什么?他拿得起刀,却扎不下去,这算什么?
计划中的棋子慢慢放在了适当的位置上,时间也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又想起回京时那辆马车、车上的那个女子,恍惚间将她的脸和梦中那人联系起来,顿时毛骨悚然,他又起身拿起书案上压着的几张纸,看了看,喝下一口冷茶,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夜晚林间。
几只飞虫扇动着翅膀从耳边擦过去,许川川叼着半个鸡腿躺在书上,他三两口将东西解决,轻快起身站在树梢上伸了伸懒腰,细长的腰身和腿在月光下显露出影子,抬眼望了望河对岸远处的军营。良久,嘴里念叨:“他娘的,蹲了这么久,也没见真的动刀动枪。”
那日帮个姑娘乱杀了几个人,计划里的事也没办成,那人倒是会躲,找小姑娘替他挡刀,真是有心机。要不是他英明神武,可能早不小心把人家姑娘也杀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偷听到有关千机营的事,想到姓李的以前和张芟经常通信的事,千机营在皇帝眼里可是一颗老钉子了,如果千机营被张芟端了,那姓李的岂不是会遭殃?于是,他抛却前尘往事,专心只为张芟一人。只为阻止那人利用张芟为皇帝办事干掉千机营。
突然,林间传来几阵哗啦的声音,是叶子被人踩动。
许川川半蹲,屏气凝神,手摸出了几根飞针,预备着意外发生。
不一会,一男一女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夜黑风高,一男一女。许川川顿时来了点兴趣。
“东西呢?”
“在这里。”
“姓张的可有发现?”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好,你拿着这东西,去交给京师李铁铺子的源三,切记,必须交给源三。”
“源三?”
“对”
“可是我不知道他张什么样啊?”
“你,不用知道。”
“啊?要是给错了,岂不是会误了大人的事。”
“无妨,你去给就是。”
两人模棱两可对话一番,女子一脸茫然,却被男人斩钉截铁的打住。
而后交换了什么东西,两人便分开走了。
听的许川川也是一脸茫然。
那男人见女子走了,过了许久,突然拿出刀往自己的左肩上刺了一下,然后扑腾跳进河里,往河那边游去,一边游一边喊救命。河对岸顿时出现多个身影和火把,许川川见那人被拉上岸,几个士兵将他搀了进去,没过多久,军营里喊打喊杀声蔓延开来,许川川听的一清二楚。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见对岸有几个士兵撑着筏子往这边过来,急忙跳下树飞奔走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桑茉儿一大清早便拉着桑榆往华明街的成衣铺子去。桑榆昨晚熬灯夜读,昏昏沉沉,却不想浪费阿姐得空的半日清闲,想着天气越来越冷,索性带着小印、安阳、乐然一起去铺子里置办几件衣服。
桑榆知道,因为有阿姐在,此刻的她才自由,没有婚事束缚,没有父母恨嫁,有书读,有饭吃,一切似乎都还算圆满。
在成衣铺子量完尺寸,订好了几件衣服。桑茉儿兴起要带几个人去城对面的新开的戏楼听戏,几个人挤在一辆马车上,桑榆突然又想起了那人的宽大马车。
究竟是怎样的身份,究竟有多少钱财才能一人独享那样的马车?心中不禁唏嘘。
行至半道,马车突然停下。前面有贵人车马,需要避让。
桑榆掀开车帘看了看,发现那马车似乎和那人的马车一般大,只是颜色完全不同。
退至一侧,两车相向,按理说道路宽敞绰绰有余,可就在擦车而过时两辆车就是碰在了一起,车内的人没来由感觉一震,只听哐镗一声之后,熙熙攘攘人声传来,一看竟然是那辆贵人的马车直挺挺的侧翻了过去,马儿缰绳扯断,斜跪在一边。
桑榆一行人急忙下马车,街边渐渐有人围了起来。贵人驾马的小厮瘸着腿急忙去车内拉人,等到人发冠零乱,帽子捏在手里走出车来,桑榆顿时一惊。
桑茉儿急忙上前欠身问候可有受伤,元茗拍拍帽子戴回头上说道无妨。
那人绯袍加身,明显是刚下朝的高官。
他转眼看到桑榆,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还没等桑榆反应便微微向她作揖,“没想到再见姑娘,竟是这般境遇,姑娘可有受伤?不知是否需要去医馆探看一二?”
竟是这般,殷殷细语,翩翩公子,温润有礼?
和回京前的冷面无情全然不一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该是人中龙凤、修养至崇?周围顿时有人露出打量的神色。
打量元茗,也打量桑榆。
她一脸错愕。
桑茉儿瞧见傻妹妹这般摸样,以为是许久没有和男子说话而过分羞涩,替答道:“大人见谅,我这妹妹性子腼腆,不好意思回答,刚刚我们几人在车里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倒是大人马车都翻了,不知大人可需要请大夫或是太医查看?”
元茗冲着桑榆露齿一笑,转头对着桑茉儿回复:“无妨,我是男子,皮糙肉厚,这般无事。”
说完又冲桑榆一笑。
一整个阳光美男子。
旁边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小厮和巡捕已经扶好马车疏散了人群。
小印和安阳站在一旁目睹整个交谈过程,两人此时心中,万马奔腾。
乐然亦是。
桑榆渐渐恢复冷静,随着桑茉儿和元茗礼貌问过之后,几人间又是一片沉默。
元茗瞅了瞅面前几个人,眼睛又直直的盯着桑榆看,嘴角噙着笑。
笑而百病消,笑而毛骨悚然一片哀嚎。
“在下刑部尚书元茗,今日与姑娘马车相撞,实属意外,若是姑娘几位回去有何不适或是马车有何问题可以随时到元府问错,在下一定仔细赔偿。”
这一揖,几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刑部尚书,正二品,掌生杀,控生死。
桑榆随即震惊的望着他,刚得来的平静一下子翻滚,她脑海中诸多回忆全和那日自己偷盗马车相关。若要问罪,倒应该是他来问她。
桑茉儿连忙又行了行礼。
“不敢不敢,大人若是有什么问题该来桑府问罪才是。”
说话间,透露出了桑府字眼。
桑榆缓缓地闭了眼睛,这下互通姓名,便是日后真要问罪连逃都来不及了。
思索间,元茗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嘴角嘶了一声,手一摊开,星星点点的血渗进指缝。
桑茉儿顿时着急起来,连忙问候着让小印去请医正。
元茗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轻微擦伤罢了,回去擦些药就好。”
桑茉儿还想说些什么,又被打断。
“桑大小姐,可否让在下和二小姐单独说几句话?几句话就好。”
桑茉儿自然的往边上退让,小印和安阳在震惊的余韵中也站在一边。
桑榆见他要和自己单独说话,咬了咬牙,转向一个阿姐看不见她表情的方向。
“怎么今日变成了哑巴?”元茗又恢复了往日嘴脸。
“大人今日倒是,很会说话。”桑榆不自觉的没好气。
元茗低头笑了笑,桑榆对上他的眼神,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丝玩味和打探。
“姑娘莫慌,我不会找姑娘定什么偷车的罪,毕竟车在我手里,银子也在我手里,我什么东西都没丢,姑娘当时,只是租用一番而已。”
他特意强调了租用这几个字。
桑榆扯嘴假笑,微微行了个礼,“那便多谢大人了。”
“倒是会行女子的礼。”元茗手从袖中掏出块手帕轻轻擦了擦脖子伤口处,上面的血快干了。
桑榆留意到那帕子,竟是那日在马车上随手递给他擦雨水的那个。
元茗留意到她一直注意着帕子。
“怎么?”
桑榆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本想把话噎在肚子里,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这帕子大人最好还是丢了,京中人最爱以讹传讹,免得传出什么对大人不好的话,影响了大人的声誉。”
元茗有些好笑得大笑两声,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桑茉儿随着盯着两个说话的人看,别的看不出,竟有一丝奸情的味道。
桑榆皱眉,一脸匪夷所思。
“帕子本身就是来用的,我不在意名声,再说,谁敢坏我的名声?”
“大人高官厚禄,自然不怕,就当我从未说过这话吧,大人想用就用。”
元茗点点头。
桑榆看着他的脸,不知他究竟什么意思。
“所以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桑榆扭头便走。
后来,只记得那日他在身后和她说的,“姑娘明眸,切莫当心,别选错了人,走错了路。”
选错了人?走错了路?
桑府的人都一脸震惊的望向那人。
他言辞切切,目光灼灼,眼里似乎只有桑榆一个。
若不是见识过他之前的面目,小印和安阳会信。
桑榆转身想豁出去制止他说话,却见他身后不远处一队人马走来。最前方的人骑坐在马上,脚蹬在侧,墨色飞鱼服,鸾带,绣春刀,眉眼间凌冽清俊,气宇不凡,正盯着她看。身后四五个相似打扮的人。
桑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景这般时候见到他。
从未想过。
自他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后,他们便再没见过面。
刚起来的勇气渐渐熄灭,她没来由的冷静下来,世事繁杂,她已远离,也已经放弃。天朗气清,柳絮池塘淡淡风,那些少时美好回忆如同幻境,她静静的迎上马上人的目光,那人愣了一愣,在几米开外的街边停了下来。
桑茉儿看到,心中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了上来。
物是人非,就不该多说。索性走到桑榆身边,和几个人一起,向马上的人施了施礼,桑榆随着一同,什么话都没说。
来人下马,对着元茗所在方向抱拳行了个礼。
“元大人。”
“柳大人。”
简单问候。
元茗像是无事发生,微笑着又对桑茉儿行了个礼,再看桑榆一眼,回马车上去了。
桑榆也上车,柳如夜看着桑府马车一阵,转身上了马。
几人就这般,上场、下场。
像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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