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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束光
运动会当天太阳很烈,直射下来,有些刺眼。
每个班级都是自搬凳子去操场,绕跑道外围一圈。最前面的桌子下有两箱矿泉水和红牛饮料,桌子上有两袋橘子和一些零食。刚才开场仪式用的小红旗都被于峰收齐放在袋子里,准备下次活动循环使用。
印君的一千五百米项目是在下午四点,她将时间都暗暗在心里分配好。上午做三套卷子,下午一套。
她低着头写题,正好帽檐挡住视线,这个世界的热闹仿佛都与她无关。不管是广播里的祝福语还是项目播报,周围的交谈欢呼声,都不能致使她抬头。郑晓雯时不时给她递个零食,转头又与别人搭话。写累了就抬头朝远处看看,放空几分钟,继续低头。
或许是这几张数学卷子都比较简单,写完后印君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一,上午运动会要等十二点才结束。她将试卷折好夹进书里,又压了一下,稍稍放松了些。
她现在是开心的,把安排好的事做完,就是满足的。也是烦躁的,太阳愈来愈大,她都能感到脸上红地像在烤火。
身边很多位置都空了,郑晓雯也不在。印君想到她昨天说要去看三班的那个人跳远,于是就站起来往沙坑那边看去,寻找她的身影。
人太多,根本看不见。就算他们戴着一样的帽子,在人群中依旧会散开。
原来热闹真的与她无关,她融不进去。是她主动的,也是被动的。说不清。
印君坐下来,腰有些酸痛,她慢慢挺直,又慢慢弯下。做了几个来回之后,起身往沙坑那边的人群中走去。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郑晓雯。回来的路途中遇到陈望,他穿着灰棕色的运动套装,白色运动鞋,有一股独属于十七岁少年的青春气。许是郑晓雯和李杨的关系,陈望反倒是她接触的算是比较多的人。
陈望主动走近,笑着说:“是找郑晓雯吗?我刚还看见她和李杨在一起的,不过也快回来了,那边很快结束。”
印君浅笑着点头,“嗯,快到十一点了。”
俩人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站在边上等他们回来。
印君不擅找话题,基本都是陈望问她答。
“你晚上怎么都不去吃晚饭,是减肥吗?”
“不是,就是不太想去。”
“这样啊,那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还没决定好,我的成绩范围内选择不多。”
“不是啊,我看你成绩挺好的,不是985就是211吧。”
“还是有些距离的。”
......
印君的回答都是干瘪瘪的,主要是脸烧的厉害,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一下远处的人群。
在郑晓雯他们回来之前先回来的是季卫。
他朝印君和陈望站着的身影睨了眼,收回,继续往前走。走到桌前又停下来,转身向陈望走去。
陈望看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去画画的吗?”
“画完了,就看看。”季卫说着看了眼自己的手,沾了些颜料。刚才走得急,还没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撕开来,慢慢擦拭着。
“对了,你下午是不是有两千米的项目,印君正好也要跑一千五。去年拿了第二名呢,很厉害。”陈望介绍。
季卫擦手的动作不停,低着头,很认真,“是嘛?”
陈望见他这懒倦模样,勾住对方脖子,看向印君,“他就这德行,别理。”
印君看他擦拭的动作,一时入了神,听到陈望的话后,胡乱点了几下头以做回应。
季卫擦好后将湿纸巾塞进包装袋里,又拿开陈望的胳膊,看向印君,“你买葡萄糖了吗?能不能给我一瓶?”
印君滞住,她没买,但他要东西的样子也太过自然了。
陈望在旁边翻白眼,也没承想这人这么厚脸皮,“张秀军那边进了很多,你自己去买。”
季卫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哦,那你要吗?”
印君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有吗?”他继续问。
印君还是摇头。
季卫没再说话。
正好大喇叭散场音乐放起来,郑晓雯和李阳正朝他们跑过来。
“哎,印君,我跟你说,二班那个帅哥可真厉害啊,碾压全场。”郑晓雯还在两米远处,就朝印君吆喝。二班的人就坐在不远处,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李杨跑在她身后,快到的时候叉腰止步停下,语气颇有不服,“我要不是发挥失常,那个第一就是我的。”
“你哪一次发挥正常?”郑晓雯拉过印君就往前走。
李杨也跟上去,一副要理论的架势,侧着身子走在郑晓雯的旁边,嘴里一直说个不停。
印君被拉着,带着往前走,耳边李杨的话很模糊,想着刚才季卫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那些水票和纸条只是单纯地表达感谢。
那天他主动搭话是真的不知道要交给谁。
晚上在窗边照手电只是在学习,他成绩那么好,背后肯定少不了付出。
这些想法蹦到脑子里的时候,印君倒安心了些。
她不想别人注意到她,一点也不想。
食堂屏幕播放的还是郑晓雯喜欢看的选秀节目,屏幕下坐的都是女生,李杨他们也没凑这个热闹,三两分开坐下。
送餐具的时候,印君有注意到他是把筷子并起来沿着桶壁滑下去的,拇指和食指轻握着被合并的筷子,筷子与桶壁接触到的那刻是无声的,而印君好似听到了筷子滑下去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与她相同习惯的人,明明看起来懒散随意。
郑晓雯的兴奋度一直很高,吃完拖着印君去商店买零食,正好下午吃。
李杨自然是跟着的,于是一行五人又往商店出发。
印君想起来上次李杨请他吃了雪糕,就想着还他这个人情,拿了五支花脸雪糕。
她看着季卫接过雪糕的手,骨节瘦削而修长,指甲修剪地很干净,只是食指上有一点颜料没有擦干净。
季卫注意到她的目光,举起来看了下,另一只手轻蹭那处的颜料,“忘记擦了。”
印君敛眉,安静地站到旁边,撕开包装袋轻轻舔了一口。
郑晓雯买完后,开开心心拎着零食袋准备回家,临走前还不忘让印君好好休息,为下午的跑步保持体力。
等印君回宿舍的时候,罗丹她们还是站在阳台走廊处聊天。她们似乎聊得很投入,并没有发现印君临近的身影。
印君就当听不见般走进宿舍,洗了把脸上床看书。
外面的谈话声还在往她身上砸,尽管已经适应,可还是会疼。
她无法控制那些人的想法,说出来的话,尽管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可能不合群是有罪的,内向是有罪的,不优秀也是有罪的。罪恶的来源是什么?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家庭?亦或是外面那些人?
这些都是说不清的。
她还深陷泥潭里,看待世界的目光都是偏执阴暗的。就如外面的那些人,她很想撕烂她们的嘴。戳别人痛处当谈资很开心吗?为什么只敢在背后说?
可是,她不能。
她还有爷爷。
要被请家长的。会闹大的。会被当成疯子的。
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他们都是别人眼中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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