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叶舟被拉到了最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一家最豪华的套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来这种地方了。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尽量避免去看周围的一切，眼神却不自觉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上。
　　因为睡眠不足加上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削且憔悴的面孔，穿了一晚上的已经皱皱巴巴的衬衫，手指尖贴着好几个创可贴，西装裤松松垮垮的用一根廉价皮带勒在腰间，穿得陈旧无比的皮鞋上的灰和泥也没有时间去清理……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提醒他，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而他身边的那个人，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脸庞是漂亮的、细腻的、青春的，还有些学生气却质地考究的名牌衣服，在早起时恐怕就已经由佣人熨烫得一丝不苟，手腕间戴着一枚价值百万的表，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名牌球鞋……
　　叶舟移开了目光。

　　进了房间，叶舟便捧起单游的脸开始亲吻。他不想再顾及任何，怎样都好，只要有能够治病的钱就好。
　　这么想着，却仍在单游想要脱去他鞋子时羞愧于露出破洞的袜子而蜷缩起了脚趾。
　　焦躁不安地想要快点结束这场交易，疼得他几乎要落泪。
　　好疼，好疼啊。叶舟仰起头，环抱住单游的脖颈，不自觉地咬紧下唇想要将疼痛进行转移。
　　单游用手指用力挪出叶舟的下唇，将手指塞进叶舟的嘴里：“疼的话可以咬我。”
　　最终还是落了泪，说不清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这一天积压的情绪。
　　单游一遍遍吻掉他的眼泪，好像羽毛扫过，温柔至极。
　　“十万。”叶舟卧在床上，向单游摊开了手掌。开口发现声音都有些哑了。
　　“会给你的。我先帮你清理下。”单游抚摸了一把叶舟的头发。为了方便打理，叶舟的头发是剪的短短的板寸，摸过去扎扎的。
　　“不用，我……”叶舟想拿到钱之后立刻跑路，可不等他说完，单游就已经把他打横抱起，阔步走进卫生间，放进了浴缸里。
　　“你……”
　　“乖，别动。”
　　温热的水逐渐漫过全身，叶舟依靠在壁上，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放松过了。
　　单游往手心里挤了几泵沐浴露，但在刚接触到叶舟的肩膀时，就被叶舟一巴掌拍开。
　　沐浴露滴落在地板上，一滴滴晕开，滑腻腻。
　　“不要这样。”叶舟把身子往里退了一些，尽可能贴紧了墙壁。
　　“不要顾虑太多，像以前一样享受吧。”单游俯下身子，吻落在叶舟的额头上，眼睛上。
　　叶舟的眼睫毛颤抖着，最终没有再抵抗。刚刚哭过的眼睛有些红肿，但谁都没有提起。
　　单游细细为叶舟洗遍了全身，又细细清理过，最后扶着叶舟坐在浴缸边上，从背后用浴巾将叶舟包裹住，擦干了每一处裸露的痕迹。
　　他将下巴轻轻搭在叶舟的肩膀上，吻了吻叶舟的脸颊，又往下。
　　叶舟微微颤抖着，仰起头，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
　　最后单游将叶舟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
　　“五分钟，等我一下。”确定叶舟不会逃跑之后，单游简单冲了个澡又出来。
　　“钱。”叶舟看着单游说，如果说第一次问话他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这会已经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
　　不就是脸吗，丢完了就丢完了。什么自尊什么骄傲都去他妈的，救命最重要。
　　“能不能帮我吹个头发。”单游说，他的头发似乎都没有擦，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在地毯上晕开了一片花。
　　有些水顺着脸颊流到身上，顺着胸肌和腹肌的轮廓往下滑动，最后隐没在腰间的浴巾里。
　　该死的性感。
　　“什么？”叶舟心说开玩笑吧，干嘛在这里浪费时间。
　　“十万。”
　　“……好。”叶舟还是屈服了，钱才是王道，他安慰着自己，以前单游给他吹过那么多次，吹一次怎么了。
　　叶舟拿过吹风机，站在单游的身后。轻柔的风打在手上，叶舟抚摸着单游的后脑勺，这一幕那么似曾相识又那么陌生。
　　单游感受着后脑勺上的触感，喃喃道：“我很想你。”
　　“什么？”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叶舟隐隐约约感觉单游说了什么，但没有听清，便问了一句。
　　单游没有作答。房间里安静无比，只有吹风机在呼呼作响。两人沉默着，各有各的思绪。
　　头发吹完了，单游拿过手机：“加个微信吧，我转账给你。”
　　“银行卡转账就行。”叶舟说。虽然微信很方便，但他想尽可能少跟单游再扯上关系。
　　“不要。”单游执拗着。他从背后抱住叶舟，摇摇晃晃，像在撒娇。
　　“好吧。”还是加上了。单游痛快地转了二十万。
　　叶舟一看到账了，就准备穿衣服走人，却被单游一把拉住。
　　“留下来睡一晚吧。”单游的手环在叶舟的腰侧，一副不让他走人的架势。
　　还以为几年不见成熟了，结果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单游，小孩子心性。
　　“不要。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我送你。”
　　说完补上一个：“十万。”
　　“……好。”叶舟一边心里暗骂自己没骨气，一边乖乖躺下。
　　睡一觉？那可太简单了。
　　单游在他旁边躺下，刚要开口，叶舟就背过了身：“睡觉吧。”
　　单游看着叶舟的背影，想要说话，几欲张口却又最终闭上。他抬起手，在空中描绘着叶舟的身影。
　　“好想你。”他无声地说着，一遍又一遍。
　　夜色沉沉，叶舟看着窗帘缝隙中泄露了那一丝月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直到被噩梦惊醒，叶舟被吓出了一身汗，想要下床去摸裤子口袋里藏着的匕首。
　　单游好似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呢喃几声，将身侧的人圈在了怀里。
　　叶舟扭头看着身旁的人，屋内暗沉沉的，看不清晰，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离得近了，气息好像就喷洒在脸上，有点痒痒的。
　　叶舟沉默半晌，最终没有下床，只是把单游的手搬回去，平躺着，将手轻轻搭在单游的胳膊上，温热的触感。
　　再醒来时，已天色大亮。叶舟将闹铃声关掉，翻身下床。
　　他看着单游还在沉睡的脸。
　　妈的，不想叫他起来。他才不想让单游知道他在哪里上班，晚上都天天跟着，要是知道白天在哪，很难想会怎么样。但是不叫起来，他又怕单游耍赖不肯给他那十万。
　　最后还是伸出一只手指戳戳单游：“起床。”
　　单游微微抬起眼皮，眯着眼睛瞅了眼叶舟：“呀。”
　　他在被窝里拱了几下，抱住叶舟：“马上起。”
　　“亲亲。”他撑着胳膊支起上半身，在叶舟的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赶紧撤退，翻身下床穿衣。
　　叶舟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行吧，忍了。
　　“睡了一晚了。”他开口。
　　单游转了十万。
　　叶舟手机叮铃一声，趁着单游还在穿裤子就想跑，被单游一把钳住手臂，力道巨大。
　　“又要跑，说好了送你上班的。”
　　刚得了钱，叶舟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到底没跑成。
　　“快点吧，上班要迟到了。”
　　“来得及。”单游朝他神秘一笑，拉着他出了门。
　　叶舟被他拉着往外走，一直走到酒吧门口。
　　叶舟：“？”
　　单游掏出个车钥匙按了下，一旁的车响了两下。
　　“上车吧，我开车送你去。”单游拉开副驾驶座，示意叶舟上去。
　　叶舟上了车，盯着车窗户，恍惚着想：哦，这小子成年了。
　　单游上车，把导航打开：“地址是什么？”
　　“我……”叶舟犹豫着，手指停在输入栏久久未动弹。
　　单游好像看出叶舟在想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会再每天去找你了。”
　　叶舟多少有点奇怪的看着他，之前争执的时候也没见他不来酒吧蹲点，这都一个多月了。难不成睡了一晚就突然转性了？
　　“我之前就是，想多看看你。我知道你不乐意，我就是想说，你不喜欢的事我不做，你能不能不要永远推开我。”单游手指在方向盘上哒哒点着，有些紧张的模样。
　　顿了顿，单游补上一句：“钱，我会给你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需要钱，但你需要，我都会给。不用睡一次，只要偶尔和我待在一起就好。”
　　“我不是不喜欢和你睡，我就是，也想跟你约约会。”
　　单游边驾驶着车，边开口说着。他的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紧张，害怕，渴望听到回应，又唯恐被拒绝。
　　他不知道这些话现在说是否合适，只是等待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两人能心平气和说说话，再不说，他就怕没机会了。
　　他寻寻觅觅，找了叶舟两年多，又每天去酒吧等叶舟，等了那么久，终于候来了一个机会。他实在不想错过。
　　叶舟还没开口回答，就刚巧路过一个早餐摊，单游匆匆停下：“我去买点早饭，别饿着。”
　　叶舟看着他下车，买早餐，和摊主说说笑笑。
　　阳光洒落在单游身上，笑容灿烂，好像整个人都在发着光，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换作是以前，他听到这样的话，只会觉得是奚落，是嘲笑。更不要说这些话是从单游嘴里讲出来。
　　可或许是这些年的经历磨灭了他的心气，也或许一晚上的温存让他变得柔软了些，他现在听到这些话，竟然没有生气的感觉，即使这些话是单游说的。
　　叶舟只是真切地意识到，啊，原来他是这么看我的。好可悲。他以前甚至不把单游放在眼里，现在却要靠着出卖自己换取单游的钱财度日。
　　不要再想过去了。叶舟靠在椅背上，用手遮住了脸。
　　“怎么了，不舒服吗？”单游上车，看他这个姿势，赶紧把早餐放下去摸叶舟的额头。
　　“没事。”叶舟推开单游的手，看向窗外。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单游才好，夹杂着讨厌、难过的情绪，让他难以做出合适的反应。
　　“那就好，趁热吃。”单游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拒绝的信号，只是笑笑，将馒头和豆浆一股脑塞进叶舟怀里。
　　总比之前好，他想。
　　叶舟捧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豆浆，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拆开塑料袋将馒头塞进嘴里。
　　一路无言，一直等到了工作地点，叶舟开门下车的时候，单游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我以后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叶舟转身关上车门，隔着一道车门看着单游：“我不一定会回复。”
　　算是默认了吧？
　　“没关系，我发就行。”单游笑得贼灿烂。
　　像条傻狗。叶舟没边没际地想着。
　　他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你刚刚说的，我会考虑，给你答复。”
　　“好，我等着。”单游笑得眉眼弯弯，冲叶舟摆摆手，“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叶舟没再回，转身走进快递站，但心情却莫名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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