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卷

　　楚瑾睡前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等睡醒之后那点异样感也消失了就更懒得再回想。

　　日子依旧。

　　陆识京还在和班里的女生学折纸，已经进阶到叠各种花。
　　楚瑾课间休息闭闭眼的空，桌上就零零散散堆了些花，五颜六色的，全被他扔在了窗台上。

　　那个女生没有再来上课，倒是她姐姐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楚瑾的联系方式，三天两头要约他吃个饭以示感谢。
　　楚瑾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帮上，说起来还挺丢人的，任对方怎么求也没答应。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淅沥沥下着点小雨。
　　楚瑾把窗户开了条小缝，闻了闻新鲜的泥土味儿，又把窗关上，撑着头看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雨点吹打玻璃。
　　他很喜欢雨天，每一个雨天都会让他觉得格外舒爽。

　　放在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楚瑾分神看了眼，是女生的姐姐李声声发来的。

　　女生叫李语，姐姐叫李声声。
　　是套用了“温声细语”这个词。

　　楚瑾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约饭邀请。他把手机丢给正研究康乃馨怎么折的陆识京：“帮我回一下。”
　　陆识京嘟嘟囔囔接了过来：“回个消息还要人帮。”实际上本人很乐意帮他干这干那。
　　“让你帮忙你就偷着乐吧。”

　　陆识京赖赖唧唧点开消息，确实是李声声发邀请，说过两天周六，出来吃顿饭。
　　他学着楚瑾的语气回了句不去。

　　［你是害羞吗？没事，你可以带上你的……好兄弟，我听李语说你们俩关系很好的。］

　　陆识京咂摸半天，觉得她嘴里的好兄弟应该说的是自己。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拒绝也不好。
　　陆识京发了个行，扭头知会楚瑾：“我答应了。”

　　楚瑾撩起眼皮看他：“答应什么？”
　　他眉眼舒展，眼睛神采奕奕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吃饭。”陆识京盯着他看，觉得他现在特别像那种平时凶巴巴的小猫，在餍足后会施舍般露出柔软的肚皮给人摸。
　　有种很短暂的幸福感。

　　陆识京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笑。

　　“吃饭就吃饭，你傻笑什么。”楚瑾莫名其妙，“犯病了？”
　　陆识京说：“有人请吃饭我还不能偷着乐？”
　　“狗也没你这么馋。”楚瑾翻了翻聊天记录，心想左右也躲不过，干脆喊徐清澈他俩一起去算了。

　　李声声订了家火锅店。
　　火锅店在大商场里，十一点才开门。

　　他们四个到的太早了，徐清澈提议干脆逛逛。
　　这商场是新盖的，他都没来过几次，更何况祁期家离得远，来都没来过。

　　楚瑾不想动，又拗不过三人，被拖着楼上楼下逛。

　　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陆识京透过壁橱的展示柜，注意到一只猫猫头手链。
　　猫猫头整体白色，眼睛是蔚蓝色，圆滚滚的后脑勺由一条银色的细链贯穿。

　　“这个适合你。”陆识京不由分说，拉着人进店去试。

　　楚瑾皮肤偏白，腕骨明显，银饰戴上去分外养眼。

　　楚瑾都懒得说，扫了眼手上的链子，抬眼看陆识京，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这好看吗？
　　他从小到大都无法理解陆识京的审美，他有时候也怀疑陆识京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可每年的体检都很正常，甚至视力比他还好点。

　　“好看。”陆识京顺手捡起旁边同款式的白色狗狗头，给自己戴好，晃了晃，“你看，正好一对儿。”

　　“……”楚瑾一言难尽地移开视线，他再多看两眼这俩玩意都对不起自己的眼睛，“你自己一对儿吧。”

　　“欸，小瑾不喜欢给我呗。”徐清澈脑袋挤了过来。他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占到陆识京便宜就是好东西。
　　“给你给你，都给你。”陆识京把自己的和楚瑾手上的都撸了下来，塞给徐清澈，“你这么喜欢一定要买。”

　　徐清澈：“？”

　　正巧这时店里的导购小姐姐也注意到了他们，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热情道：“需要我帮您包起来吗？”
　　徐清澈左右为难，放也不是买也不是。
　　谁家买这么个丑玩意啊，送人都没人要吧。

　　最终在导购小姐姐的美丽笑颜下，徐清澈含泪花了一百买了两个丑链子。
　　一个猫猫头，一个狗狗头。
　　拿回去逗外甥女都要被嫌弃丑的程度。

　　祁期同情地拍了拍徐清澈：“要学会审时度势啊清澈哥。”
　　徐清澈:“你死远点。”

　　时间差不多了，火锅店在商场四楼，他们从五楼坐了扶梯下来，迎面就撞上两个人。

　　略高些的女生头发松松挽起，一身简洁舒适的运动装，双眼灵动，看起来充满活力。另一个女生散披着头发，眼神闪躲，眉眼和旁边的女生很像，但气质却千差万别。

　　略高些的女生端详楚瑾片刻，一拍手，肯定道：“你是楚瑾。”
　　楚瑾嗯了一声，不用想了这肯定是李声声和李语了。

　　“你带了这么多人啊。”李声声看看他旁边的三人，“这么害羞？”
　　楚瑾听不得这话：“有人嘴馋，不然来都不可能来。”

　　陆识京知道他在明里暗里讽自己呢，但现在显然不是骂架的时候。
　　“进去吧，一会人该多了。”他说。

　　“对。”李声声也反应过来，在前面引路，“我放假回来吃过一次，还挺好吃的。”

　　李声声要的是包间，里面一人一个小锅。
　　她让人点好想吃的锅底，又问：“你们喝酒吗？”

　　“我们是未成年啊姐姐。”徐清澈说。
　　“未成年怕什么。”李声声笑了笑，点了几杯饮料。

　　服务员点完单，就走了，临出去前还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门一拉，包厢里瞬间安静了。
　　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徐清澈不说话憋得慌，见没人开口，他只好怼怼祁期，示意他一会配合自己一下，强扯了个话头：“哈哈，李语变化挺大啊。”

　　李声声正琢磨怎么开口呢，就听徐清澈说话了，她立刻接上：“这还要谢谢你们呢。”她笑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我们是单亲家庭，妈妈其实不太会养孩子。”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了锅底和部分菜，楚瑾默默把菌类扔到陆识京那边。

　　李声声开了罐饮料，边涮肉边继续说道：“小鱼以前很开朗的，后来因为我没考上重点本科，妈妈和我无形中就把压力给了小鱼。”
　　“什么重点班速通班都是我和妈妈商量帮她报的，谁知道小鱼越学越闷，渐渐的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和我们讲。”她自嘲道，“偏偏我们只关心她的成绩单子，根本没留心过她的精神状况，也没发现她越来越讨厌和人接触。”
　　所以，李语被欺负不反抗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自暴自弃到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李声声舒了一口气：“多亏了你们，让我们知道她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以后打算怎么？”陆识京夹了块肉递到楚瑾的蘸碟里。
　　楚瑾瞪他一眼，一个番茄锅煮出来的东西放辣碟里干什么东西。
　　“别来沾边。”他低声骂了一句。

　　“先休学一阵，干点她自己喜欢的事。”李声声笑着看看他们，又看了眼身旁的妹妹。

　　“哦哦哦，那也挺好的。”徐清澈有点羡慕，“我也想不想上了，我爸死活不让。”

　　吃的差不多了，楚瑾把手机偷偷递给陆识京，让他去结账。
　　陆识京挑挑眉，没接。

　　“快去啊。”楚瑾不耐烦道。
　　陆识京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楚瑾没看懂他什么意思。
　　陆识京小声说：“你叫我声哥哥，这顿我请了。”
　　楚瑾嗤笑：“你怎么不说你叫我声爹，我就去把单买了。”
　　陆识京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眼见李声声都要和徐清澈聊完了，楚瑾懒得浪费时间再和他磨叽：“你赶紧去！”

　　李声声临走时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请人家吃饭到最后变成来蹭饭的了。
　　她要给楚瑾转钱，楚瑾说不用。

　　徐清澈好不容易占了回便宜，也跟着推脱说：“不用，就一顿饭 ，回头有机会再请回来不就得了。”
　　李声声说那也行，跟他们道完别，便和妹妹上车走了。

　　剩下他们四个。
　　徐清澈和祁期还想再逛逛，让他俩先回去。
　　陆识京说行，两人慢悠悠往地铁站走。

　　周六的商业街人头攒动。

　　陆识京嗅到一股甜甜的奶油味儿。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压力不会大吗？”

　　“不啊。”楚瑾知道他问的什么，挑眉睨他，“我年纪第一有什么压力，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确实挺担心的。”陆识京实话实说，“怕追不上你，怕被你甩后面。”
　　“你现在就在我后面啊。”楚瑾满脸得意且毫无诚意地安慰道，“不要担心，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追上我。”

　　陆识京想起幼年，楚瑾站在小孩子看来很高的滑梯上时，也是这幅模样。

　　陆识京还记得他被落日余晖染黄的头发，还记得他眼睛弯弯，笑得天真。

　　什么也没变。
　　陆识京想。

　　他心底蓦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怎么办，我会被折磨死吧。”
　　“那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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