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妖王抱走了

　　——你什么都不懂。

　　一想到这句话，卫小竹就头痛欲裂，心跳剧烈，不得安宁。

　　——你什么都不懂。

　　谁来救救她！

　　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搭在她肩上，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了过来。

　　卫小竹仿佛从大梦中醒来。

　　是阿青。

　　妖异艳丽的脸，寒凉无情的眼，本该是张令人疏离的面孔，却让卫小竹感到无比安心。

　　阿青眼神不复刚刚无情无念。

　　不知为什么，卫小竹感觉，他眼中似乎多了些凌厉杀气，冲着岳铮去。

　　阿青虽然是个好人，但非常喜怒无常，不知岳兄说错了哪句话，让他隐隐动了杀念。

　　卫小竹轻轻扯了他袖子，想让他不要生气。

　　阿青冷哼一声，收回手中灵力。

　　“不过一个懦夫罢了。”

　　“你害怕的，不是你成了废人拖累那女子。”

　　他无情的话语仿佛钢刀，直直打在岳铮的心上。

　　“你怕的是，是你成了一个废人，她会嫌弃你。”

　　“定情时，你是少年英才，她亦是天之骄子，珠联璧合，世上再无如此绝配。而现在，她依然是天之骄子，你是废人一个。”

　　“如今她能否瞧得上你，你再明白不过。”

　　“与其你死缠烂打让她嫌弃，不如你自己先抽身离去，多少还好看些。”

　　岳铮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激动地不停怒吼，却更像胡言乱语。

　　“你胡说，她不是这种人！我师妹永远不会这样！是我，是我不愿意拖累她。”

　　然而，确实叫阿青说中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恐惧。

　　见岳铮大吼大叫的样子，阿青内心嗤之以鼻。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情深义重吗？

　　彼此怀疑，彼此恐惧，却要强装出信赖。

　　可笑。

　　可笑至极。

　　阿青不打算给他留面子。

　　“你何须骗我？你连自己都骗不过。”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卫小竹冷不丁突然出声。

　　她认认真真地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这一点上华阳说得比较对。”

　　少女说话的时候，面上是一派虔诚认真。

　　“如果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得意也好，落魄也罢，他都是他。郑姑娘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少幻想些有的没的，世人皆如此。”阿青不客气地教训她。

　　“才不是世人皆如此。”卫小竹认真道，“至少我相信，一定会有人，不离不弃，始终如初。”

　　阿青嗤之以鼻。

　　“卫小竹，你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卫小竹脸一红：“……这倒是没有。”

　　“那你倒对男女情爱之事颇有见解。”阿青拿话刺她。

　　卫小竹涨红了一张脸：“没……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见过的，我娘就很喜欢我爹，就算我爹脾气特别坏，总板着个脸，说话很难听，她也很喜欢我爹的。”

　　深觉没面子，卫小竹反问阿青，“倒是你，你难道喜欢过什么人吗？”

　　阿青沉默了。

　　卫小竹知道自己发现了真相，乘胜追击道：“你肯定也一心苦修，从没沾过男女情爱。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大言不惭嘛！”

　　华阳冒了一脑门冷汗。

　　好家伙，这两个人，一个岳铮，万念俱灰之下敢对不知多少年修为的妖王大吼大叫；一个脑子缺不知几根筋的卫小竹，居然敢反问这蛇妖是否喜欢过什么人。

　　这蛇妖绝对不是什么好性子，这两人真是找死。

　　他连忙打断二人：“卫小竹你才多大，情情爱爱的臊不臊人，别和青……青公子吵了，赶紧把岳兄带出这妖窟才是正事！岳兄也不要激动了，伤势要紧，比起自己胡思乱想，至少该先看看郑嫣姑娘的态度才是。”

　　几人一路前行，怕岳铮伤势恶化，有意放慢了速度。距离妖窟的边缘还有很长的距离，几人互相闲聊了几句，性情又相投，便熟稔起来了。

　　“卫小竹，你是怎么收服仙剑的？”华阳很感兴趣。

　　“我掉到一个洞里，看到这把剑，这把剑一直在亮，好像很希望我过去，我就去握住了剑柄，然后……然后仙剑就认我为主了。”

　　岳铮难以置信：“这么简单！小竹姑娘果真是天纵奇才。传说中，所有被仙剑承认的剑主，无一不是与剑相伴漫长岁月，斩杀妖邪无数，才能得到仙剑的承认，怎么能一见就……”

　　华阳笑道：“岳兄这你可有所不知了。我师父同我说过，是人用剑，所以剑要迁就人，而非人去迁就剑。仙剑认主，不是承认，而是臣服。一心想要讨好仙剑，反而会适得其反。像卫小竹这样子，对仙剑一无所知，所以不刻意讨好，反倒更容易得到仙剑的承认。”

　　卫小竹令人震惊，华阳亦不遑多让。对寻常人而言，仙剑简直是可望不可及的传说，这两人，一人轻而易举收服了仙剑，另一人竟知道仙剑认主的诸般秘辛。

　　“你知道的好多。”卫小竹感叹，“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华阳微微一笑，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并不正面作答。

　　“卫小竹，你猜我为什么戴着面具？”

　　卫小竹歪歪头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得出结论：“我知道了！你觉得是不是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不敢见人呀。”

　　卫小竹自觉发现了真相，反过来安慰他：“你不要自卑，虽然你带着面具，但是你下半张脸蛮好看的，就算露出整张脸，也一定不差的。”

　　华阳的笑容霎那间凝固在了脸上，阿青直接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岳铮无奈，对着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卫小竹解释道：“华阳小公子戴面具，是因为他想隐藏身份，不想被别人认出来。所以小竹姑娘你不要问了，他不会告诉你的。”

　　“怕被人认出来？你很有名吗？”卫小竹又问。

　　华阳一下子顿住了。

　　废话！

　　“卫小竹你闭嘴吧，小爷是要做剑仙的人，不和傻丫头一般见识。”华阳自我安慰道。

　　卫小竹眼睛一亮。

　　做剑仙，当真是好大的梦想。

　　世上剑修不止万万，能成仙得道的，古往今来，也不过只一个人族剑仙。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幅场景。

　　夏日骄阳下，院落莲池边。

　　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在骄阳下舞剑，一招一式都透着潇洒肆意；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含笑看他，眼中有欣赏，有羡慕。

　　“我卫春风，要终我一生，攀登剑道极境，做第二个人族剑仙。”

　　少年眼中神采奕奕，带着骄阳都无法泯灭的光彩。

　　他转头问一旁妙龄少女：“姐姐呢？”

　　少女拔出腰间剑，足下轻踏，飞身到庭院正中舞起来。

　　少女眼带笑意，眼神亦是坚定：“我自认天赋平常，剑道登极是绝无可能的。但……”

　　“但我只求，穷极一生斩妖除魔，行侠仗义，能救一人，便救一人。能护一方，便护一方。你呢小竹？”

　　少年少女一同望向她。

　　失落的记忆又逐渐涌入卫小竹的脑海。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长兄长姐。

　　回忆的画面渐渐清晰。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好像边嚼着嘴边的栗子糕，边摸着身旁的大青蛇，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希望以后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样。”

　　华阳满脸狐疑。

　　“卫小竹你是不是走神了？什么像现在一样？”

　　卫小竹啊一声，意识到她方才似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腼腆一笑：“我刚刚想起我兄长。他也说过他想做剑仙。当时他问我想做什么，但是我实在没什么梦想，我就和他说，我就想和现在一样。”

　　想到这件事，卫小竹特别不好意思。

　　“哥哥和姐姐，一个要做第二个人族剑仙，一个要做救死扶伤的侠士，独我胸无大志，想一辈子过得和七八岁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和家人在一起，还有栗子糕吃，所以让哥哥好一通嫌弃。”

　　华阳愣了愣，旋即一笑。

　　“这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要被嫌？看来天下做兄长的都一个样，眼睛长在头顶上，最喜欢摆谱，仗着自己早生几年，便瞧不起幼弟幼妹。”

　　“我哥才不是那样……”卫小竹辩解。

　　想到自己的兄长，华阳显然在腹中憋了一肚子的话，正欲说点什么，却看到前方的人迹。

　　他们已走出了密林的边缘，来到了最近的人类城镇。

　　“前方有家小客栈。”华阳对这里稍微熟悉些，解释道，“这地方偏僻，方圆十里，那是唯一的客栈。郑嫣姑娘他们一行身上有伤，不会贸然出发，一定会在这里停留休息。何况……没有见到岳兄，郑姑娘他们更不会走的那么快。”

　　走近些，大堂客人谈话的声音便从传入他们的耳朵。华阳敏锐地感觉到，被他和卫小竹架着的岳铮，身体正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又似激动，又似抗拒。

　　郑嫣在客栈的大堂与同门休整，商量下一步的事宜，她眉宇之间是无尽的忧愁烦躁。见门口来人，她随便撇了一眼，却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猛地定住。

　　“师兄……”她盯着来人的脸，喃喃道。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女子眼眶微微发红。

　　但紧接着，她看到了岳铮空空如也的膝盖之下。

　　她一瞬间的惊恐没有逃过岳铮的眼睛。

　　岳铮自卑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见郑嫣走神，雁行门的其他师兄弟也看了过来，见到岳铮，激动地团团围了上来。

　　“大师兄还活着！”

　　“师兄，你的腿怎么了？”

　　“师兄！”

　　岳铮作为大师兄，在门内本就是人人爱戴，又舍身相护众人，如今他活着，却双腿尽断，人人都是既哀痛又惊喜。

　　“大师兄，你的腿……”一名同门担忧道。

　　卫小竹和华阳架着岳铮，小心把他放在凳子上。

　　岳铮强颜欢笑：“小师弟，我无事。”

　　郑嫣看着他，眼神凄楚又庆幸。

　　“师兄，你为何不看我？”

　　“我……”

　　她突然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住了岳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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