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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异变
风清穆陪着阿蛮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前来紫霞楼缉凶的卢参军。
因昨夜睡得极不安稳,又经历了这一日的波折,等到终于回到家中的时候,她已经非常疲累了。
雅儿和阿虎因为迟迟未等到她返家,竟然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只好将两个孩子依次抱上床安置。
雅儿睡得很安稳,直到被盖好了被子也没有转醒。倒是阿虎有些不踏实,风清穆伸手去抱他的时候,还被抓了脖子。
把阿虎抱回房间后,她又坐在床边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半梦半醒的孩子安心睡去。
最后,她独自走出房间,摸了摸脖子一侧的抓痕,她知道阿虎并未真的醒过来。他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唤她“阿娘”。
阿娘这个词不是风清穆教他的。
在遇上风娘子之前,他是有自己的阿娘的。他的阿娘在临死前把五岁还不曾开口说话的阿虎托付给风清穆,没想到孩子竟然在亲眼看到母亲闭眼前喊出了一声“阿娘”。
她那个时候明明背着满箱的胡药,却没有一味药能救下他阿娘的性命。
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孩子,她干脆放弃回长安,而是直接改道南境。她也不知道孩子的名字,只因身上穿的小袄上绣了虎字,便干脆叫阿虎。
其实在阿虎还年幼懵懂的时候,也喊过她一段时间阿娘。但她每次都耐心纠正,只允许他喊娘子。
她不能当他的阿娘。这是她来了南州以后才坚定下来的事情。
商人之子,就是断送了科举的希望。
下了决心以后,她开始教他习字念书,后来又有了雅儿,两人就一同临字帖、识千字。阿虎虽然开蒙得晚,但是学得刻苦,读过的书都能牢牢记住,就算一时忘记了也会不断重新背诵。
短短两年,他能背出来的古诗和儒学经典都能赶上县学里那些束发之年的学生。
当朝设置童子科,凡三岁以上、十岁以下的有天赋孩童均可参加,每个州县有名额举荐。从南州的上一任刺史起,风清穆就一直为阿虎争取童子科的贡举资格努力,费尽心思和财力,还差点和州刺史擦出了感情,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直到上一任南州刺史迁官之时,她所得的回报也仅仅只是那人对继任者所说的一句“多加关照”而已。
就算阿虎落了良户,更算不得她风清穆的儿子,但是她养着他,就光这一点照样也能抹杀掉所有的努力和天赋。
转眼间六年就过去了,阿虎已经过了童子科的年纪,雅儿也把药典学了个大概,再次抱起他们的时候,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不对,但“多一条出路”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只是她的努力,并不总能帮到别人的出路。就像米阿妩是如此,颜夫人是如此,阿蛮亦是。
次日一早,歇业一整天的穆如斋便开门接客。南州城里的小娘子们一拨又一拨地来,竟比上个月生意最好的时候还要热闹。
她们都是来买店里新进的那一批发髻插梳的。
“风娘子好偏心,上个月王七娘来找我炫耀说从长安买回来的玉插梳,我就开始寻思着托人也去买——没想到前两日我瞧见谢家小娘子也戴上了,虽然她那是个骨制的,但也是又好看又时兴,我这一打听,原来是穆如斋不声不响地进了新货却不曾告知于我!”
“是啊,风娘子,昨天我们姐妹都巴巴地来店门口等着您,没想到又要歇业一日。”
“您可得给我们出个好价啊!”
风清穆连连应承下来,笑着领娘子们去看那些刚摆上货架的梳子和插梳。
“原是我的疏忽,竟然让娘子们苦等多日。还请各位放心挑选,今日我保证能出最实惠的价格让给娘子们。”
各家的娘子夫人们都选走了心仪的款式,就算有些抢手的插梳同时被好几位客人挑中,风清穆也总能从角落里又拿出更吸引人的商品化解矛盾,也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络绎不绝的店铺终于迎来了少许的冷清,女主人把所有账目都细细核对一遍后才算安下心来,扶着额头在柜台上闭目养神。
只是没过多久,又有人抬脚进了穆如斋。原先被支使去给客人娘子们端茶点的阿虎从隔帘后面探出个脑袋,看向店门的方向。
“娘子醒一醒,好像是苏司马来了。”
风清穆一抬眼便看见那人已经端立在面前。今天他穿了一件墨色的圆领长袍,着软脚幞头,倒比先前更有了文官的气质。
“苏司马,别来无恙,不知来小店是需要选购些什么?穆如斋虽多为女子喜爱,但也有不少郎君用得着的好物。”她笑着从柜台后面走到客人跟前。
“风老板可有推荐的?”
风清穆注视着对方,见他仍端立着,似乎并不是为了挑选货品而来。
但她还是顺着话接了下去。
“前两日熊刺史在我这订了两只琉璃盘,那是绝佳的上等货,若是您也对琉璃有兴趣,小店里还余了几只在库房,可以随我来看看。”
库房里的货物并不多,风清穆不习惯囤积商品,向来是挑最紧俏的来卖,但总有一些玩意因为定价太高而余留或者被人预订却没来交付钱款,便一律存放在此处。
苏无名走进这个被称作库房的小屋的时候,其实是有些诧异的,他没想到像风清穆这样胆大心细的商人竟然是如此随意的存放贵价商品。
她很快捕捉到了身旁的人脸上那一抹难掩的讶异之色。
“在我眼里,真金白银才是有价值的,这些货品在没被人买走之前就没有任何价值。”她解释道。
她能够如此坦然地解释也是因为她明白眼前的人提供不了价值。
随后,她很快找到了装放琉璃器具的箱子。
“原本是杯、碟、盘一套共六只。颜府拿了两只杯去,熊刺史那要了一对盘,现在就还剩两只碟子。”
苏无名盯着剩下的那两只蓝色琉璃碟,似乎真的有了兴趣。
她紧接着说:“这都是大食那边来的货,穆如斋一年只要这一套,再多也没有了。”
“你卖与颜府和熊刺史的杯和盘,出的是何价?”
风清穆笑而不语。
“看来风老板是生意人,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并非是我不愿透露,实在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若苏司马今日是诚心求购,无论是赏宝或是谈价,我都乐意之至。”
“抱歉,确实是苏无名唐突了。”
“无妨。”风清穆摇摇头,重新把箱子合上,“看来苏司马是有别的事情找我。”
“风娘子实乃聪慧之人,我的确有些事情想要过问,特来请娘子移步并随我去见一人。”
“什么人?”
苏无名笑了笑,并未给出答复。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库房的一个角落,从进来起他就注意到那里放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相比其他货物,那个盒子上面看上去鲜有灰尘,若不是刚放入库房,那便是主人有定期拿出来观赏的习惯。
“那里装的可是字画?放在这些胡货之中倒显得稀奇了。”
风清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苏无名紧紧注视着她的脸,似乎不想放过任何变化的细节。
他紧接着问:“该不会是张萱的那幅《石桥图》吧?”
“什么?”风清穆转而一脸疑惑地看着苏无名,“苏司马误会了,《石桥图》在欧阳泉那里。”
“是吗?可是我听说陆离花了三万钱把它从欧阳泉那里买到手了。”苏无名仍然紧盯着对方。
风清穆顿时皱起眉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来。
“不可能啊,前两日他开价十五万钱都买不着,再说了,如果他真的用仅仅三万就拿到手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苏无名的目光仍没有移开,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风娘子,看来你真的毫不知情。”
他越过风清穆,径自先走出了库房,然后转身继续说道:“忘了告诉你,聚珍轩的掌柜陆离曾潜入路公复的家中盗走三国古琴,今日清晨又从欧阳泉那里收购了《石桥图》,还请了众多杀手护送他赶往长安。”
风清穆愣在了原地,脱口而出:“竟连丁生也瞒着我?”
这下苏无名更加确信眼前的女子对陆离的行为一概不知。
他解释道:“恐怕他是打算来告知你的,但是府衙的人一早便守住了聚珍轩,将他暂时扣押在店内了。”
“那陆离呢?”
“这正是我来的原因,风娘子,请吧。”苏无名站在库房门口,微微一笑,“我们一起去府衙的地牢里见一见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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