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恋爱

　　章楠不明白，为什么从这天起，李云锋就热络一些了。每天给她发微信，问她的日常，有几天还在楼下等她加班完送她回去。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五，章楠说今天加班会很晚，他说那周六中午见吧。她答应了，没有去李爽雨家。等到周六中午，人却没来，打电话也不接，章楠等了一小时，一个人点了单，吃完饭回去了，也没联系上。
　　直到傍晚，李云锋才回了消息：不好意思，中午有点事，我现在来找你行吧。
　　虽然天气还有点凉，章楠还是勉强打扮了一下，换了双高跟鞋。
　　约在了离章楠住处不远，一家很安静的日式料理店。随便吃了几口，李云锋就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不明就里，嘴里刚塞了一大口寿司，咽也咽不下去，只能慢慢嚼着。不知道接什么话，倒也正是个时机。
　　李云锋也不需要她开口问，是早想好的说辞。“我也明说吧，我们都是小地方来的，没有资源与倚靠，走到今天这步都不容易，想再往上得抓住点什么。我有些机会了，之前觉得好像没希望了，今天算是有转机，得抓住。也别觉得我之前像是忽冷忽热吊着你似的，只是我预料之外的事太多。”
　　他说是明说，章楠却倒明白不明白的，但的确是知道，他要结束这样的可能性了。
　　“好。”她也没有多说。

　　话都说完了，饭也不用再吃下去，李云锋抢着买了单，虽然章楠说AA也行关系。
　　出了店，两人分头走。
　　章楠不常穿高跟鞋，并不是多远的路，走得有点脚疼。眼看还有两三百米就到小区，脚指尖磨得实在受不了，不顾形象地脱了鞋。谁知赤脚走在水泥路上，更是另一种疼。脚底本来也和鞋磨了许久，皮磨薄了有点敏感，路上沙子和小石块的触感被放大，每走一步都摩擦着疼，有点理解了小人鱼走在刀尖的痛苦。
　　现在穿上鞋也不是，这么走也痛苦，这么点距离，也走不动了。她坐在路边，发了会儿呆，觉得还是没有勇气再走，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还有一两百米了，歇一会儿肯定能行，没事，没事没事。
　　好像自己又说了「没事」，这样的没事，不是说给别人听，是安抚自己。虽然的确是有事吧。
　　打开手机，略过所有工作群的消息，看到一个小时前一条个人的微信：为什么我炖的筒骨汤这么油？
　　看到上面的两条「能有什么帮到你的吗？」「没有，谢谢。」，她突然就想到那个漫长的春节，他像是真诚的眼神。手一抖，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喂。“他声音很平，甚至显得有点冷，和温和的脸对不上号。
　　章楠差点没说下去，还是硬着头皮问：“我是章楠。你有空吗，能说话吗？“
　　“能。“
　　“你之前问有什么能帮我，现在有了，你愿意帮吗？”
　　“嗯，你说。”
　　“你随便说点话什么行吗？多说一会儿。“
　　他安静了一阵子，就在章楠觉得该解释点什么时，慢慢开口，说说停停，“我在遛猫，我家有只猫喜欢出来跑，两天不遛就满屋闹腾不让人睡觉，跟狗似的…遇到别的狗、刺猬、黄鼠狼、兔子，都可兴奋了，想跑上去和别人玩，我还得扯着它。猫对小动物的杀伤力挺大的，尤其对鸟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名叫皮皮，就真的很皮，是我失策了…另一只猫就很老了，我妈妈捡回来的，叫虾仁，小时候爱吃虾仁，现在也不爱了，现在都懒得动弹，是个老人家了…小区围墙上绕的蔷薇结了很多花苞，快到花期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起名叫蔷薇园吧，是有点土，但花还挺好看的，每年都很多人来拍…小区的葡萄也快开花了，夏天晚上总有人在那里乘凉，偶尔也有人打牌，就是葡萄不太好吃，只能看看…“
　　他音调平缓安详，带了点温柔。章楠听着这些，一步一步，走完了最后100米。
　　关上门，坐在玄关柜子上，才长出一口气，说道，“谢谢你。”
　　那边说：“能帮到你就好。”
　　“有的。”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刚刚高跟鞋太磨脚，都看到小区大门了，有点没勇气走，太绝望了。”
　　“纯受罪，别穿了。”他的语气又褪去了偶得一见的温柔，变成淡淡的了。
　　“我也觉得”她笑了笑，“完全体会了小美人鱼的痛苦，步步踩在刀尖上，就是我真坚持不了。给个王子放前面，我也不想受这苦了。”
　　听得到他的低笑，“货真价实海的女儿了。”
　　她想起自己时不时逗逼的朋友圈，他虽然不点赞不评论，应该是看到了。顿时脸上有点讪讪，福至心灵地转移了个话题，“那啥，不想汤太油的话，骨头上的肥肉要剔一下，最后用吸油纸吸吸，过滤一下，会比较清透，脂肪和嘌呤也少点。”

　　洗了个澡，脚趾和后跟都贴了创口贴，章楠又看起租房信息来。
　　她不太想和别人住，不时加班，睡眠不好，不能老打扰别人。但附近的开间都太贵了，她把范围扩大到周围地铁沿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就这样，看到了「蔷薇园」，天台上的房子，1800元一月。她点进一看，以前是给这一片管暖气或保安晚上住的，正经一室一厅，旧是旧了些，倒能收拾出来，大小宽裕，厨卫都有。就是天台中间孤单单的一个房子，物管前几年新给安了空调，还是会夏热冬冷，电费多花些。
　　好像刚聊了一会儿天，就熟悉了很多一样，她半点不犹豫，发了微信：你们小区，天台上这个房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别的坑？发了链接过去。
　　「信息基本属实吧，就住起来不会太舒服，夏天太晒，冬天保暖也不好，可能有蟑螂老鼠什么的。」
　　OK猫猫表情包。
　　「你要来住？」
　　「不行吗？」
　　「小区挺好的，大多是退休教师。不过有十几幢呢，别的房子好一些。」
　　「这种顶楼，有趣。」

　　章楠关上电脑，倒是很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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