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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道别
发财树的盆栽耷拉着头,奄奄一息,病房充足的暖气反而剥夺了他的生机。苏木抱着盆栽裹上毛绒绒的外套,石膏拆掉了,右手还是不怎么能使力,只不像之前那么笨重。
“回家了,右手还是不要提重物,至少还要休养一个多月......”医生喋喋不休地嘱咐苏木
“那我可以写字吗?”
“......可以,尽量不要长时间”
......
“那个......姐姐,肿瘤科室怎么走?”
“住院部10楼”
“谢谢”
苏木左手虚虚抱着盆栽,穿过长廊坐电梯去了10楼。肿瘤科室很静,小餐厅里三两人。轮椅上的奶奶很瘦,一个女人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腿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手背上的青筋突兀,薄薄的皮肤将其困住,挣脱不开弱小的束缚。
护士站里灯光昏黄,该是温暖的触感,却在惨淡中夹杂着绝望的阴暗。苏木顿住了脚步,爷爷会在哪间病房呢,无解的苏木在护士站前的长椅上坐下,有人匆匆前来办理住院缴费,疲惫和灰败散落在脸颊各处。
下垂的眼尾,耷拉着嘴角,遇到亲人朋友,使劲牵唇扯出来的强颜欢笑,外公离世前妈妈和舅舅就是这样的。苏木呆不住了,起身离开,等电梯的空隙,戳着发财树垂下的枝叶,闷闷的。
“姑娘......”
爷爷从电梯里走出,试探地叫住了苏木。
“爷爷,我......”
爷爷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挺直的背微微佝偻了,脸上的神采渐渐枯败,头上顶着厚厚的毛毡帽子。脱发,化疗的后遗症。苏木紧了紧抱着的盆栽,恨自己没有头脑,抱着盆快枯死的发财树来做什么。
“走,去爷爷那儿坐”
没发现苏木的尴尬,爷爷还像以前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的衣袖往病房走。
“是要出院了......”
“嗯,想过来和你说一声,不知道你的病房......”
“刚刚去放疗了......”
“我刻好了木头小人,想着这几天给你捎过去的”
柜子上摆满了营养品,爷爷探身从柜子深处拿出木头,递给苏木。小小的人靠着床抱着一盆绿植,刀的划痕摸起来有些扎手,粗糙中有着精致劲儿,苏木把玩着。
“这是那天,你们散步回来,你靠在床边抱着的发财树.....”
“我当时就想:这小姑娘和怀里的盆栽一样,小小一只......”
苏木手里的盆栽怎么也送不出去,心里偷偷骂自己没脑子。
“咦,这不是你买的那盆栽吗?”
“怎么焉了吧叽的,养不好啊......”
“嗯,爷爷,我......”
“这是想送给我?”
“嗯,不是的......我......”苏木手足无措,想解释,毕竟发财树的状态奄奄一息的,当礼物寓意不好。
“我只是觉得之前爷爷挺喜欢照顾它,就想给你带过来......”
说着,苏木头越垂越低,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爷爷接过她怀里的盆栽,端详了一会儿,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你是觉得爷爷会介意”
“嗯......它的状态不太好”
“一直放在空调房里,它也会闷,不高兴了不就埋头不理人了”
“你这小娃娃怎么比我这个老顽固还封建迷信,刚巧闲不住,我来照顾它”他伸手拿掉苏木怀里的发财树,搁到柜子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你的病......很严重吗?”
“不知道,骨头上长了个小东西而已......”
......
住院部一楼,苏木找了一个花坛边坐着,街道旁的树掉落的树叶,零零碎碎。风吹过,低空旋转飞舞,火车时不时呼啸。寒冬来临,春天应该不远了,她想着:熬过这个寒冬,爷爷也可以像发财树顶上嫩绿的枝丫,绽放新生的吧!
“喂,妈妈”
“木木,你去哪儿了,我们要回家了”
“好,我就回来”
空落落的天地起了一阵风,风挽留着低落的叶片,寂寥一舞。
爸爸开着车,她靠着车窗看沿途飞速逝去的风景,拧成结的愁绪闷挤在心脏。苏爸察觉她的低落,看了副驾驶的苏妈,朝她的方向努努嘴。
“木木,怎么不开心”
“妈妈,癌症能治好吗?”
……
“医学发展越来越好,我们能慢慢克服的”爸爸打破车厢里的安静,
“嗯……”
妈妈收拾着从医院带回的物件,奶奶在马路斜对面望了这边好久。苏木帮不上忙,被爸爸赶出门去走走逛逛。牛奶跌跌撞撞地走来,撞到她的脚踝,比前一个月见到的它皮实了不少。
苏木蹲下,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牛奶抗拒甩头。葡萄般的瞳仁湿漉漉地望着苏木,苏木捏捏它肉乎乎的梅花小脚,摸摸它的头,牛奶依偎着靠到她手上,软乎乎的。
牛奶亦步亦趋地跟着苏木绕到后坡,桃树枝干上裹满桃胶,光秃秃的枝丫透露着萧瑟。橘树上吊着一个又一个澄黄澄黄的橘子,深绿厚实的叶片勾勒出后坡仅剩地绿色。她摘了些,用衣服兜了一兜子。
“是木木吗?”
奶奶拄着拐杖走到后坡,圆胖的手指握住龙头,围着黑围裙。苏木拢住衣服里的橘子,顾着手,走到路边。
“奶奶,吃橘子......”
“放假了?”
“嗯,放假了”她贴着奶奶带着助听器的耳朵,说了小小的谎言。顺势把衣服里的橘子放在奶奶围裙外的大口袋里,腾手来扶奶奶。
奶奶圆乎乎的手指摸了摸苏木冰凉的手,顺势把黑围裙下提着的小炭火炉递到它手里,手柄处还残留奶奶掌心的温度,暖呼呼的。
“手怎么冰凉,走去奶奶那儿,拿糖果给你吃”
苏木提着炉子,院墙里,梅花探出头,嫩黄掩映着柚子树的翠绿,海棠迫不及待赶着春色,只一朵盛放在深冬。奶奶家有苏木爱吃的柚子,还有一只上了年纪的胖橘,脾气和年龄成正比生长。
跨过院门,奶奶打开立柜,翻出了阿姨回家看望她带来的糖果,给苏木揣兜里。
下午时分,出了点儿太阳,苏木搬出了秋千椅,假草缠绕着藤条,靠到椅背,脚使力荡起来。阳光透过藤条间的缝隙,擦着椭圆形的叶片,在脸上投下阴影。胖橘是无名氏,轻轻一跃,趴在院墙上,晒着太阳,舔舔毛,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
“学校学习累不累”
“累,奶奶我们摘个柚子吃吧?”
“好......”
两人聊着散天,一句接一句,却不过是牛头不对马嘴,不走心地消磨掉时光。聊着聊着,岁月都老去了。
牛奶的妈妈找过来,它依偎着妈妈的肚子睡着了,奶奶也半眯着眼,被热乎乎的太阳熏得昏昏欲睡,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人声。苏木像个偷听大人谈话的小孩儿,支楞起耳朵听着叔叔阿姨吆喝似的聊天。
谈话声断断续续,俯身抱起牛奶搁腿上,折了点干枯的杂草,扫他黑乎乎的鼻头,它不停地甩头拒绝,困极不愿睁眼。
苏木折回房间娶了厚外套披在奶奶胸前,她头靠椅子,脑袋往下一点接一点的,时间也一滴一滴地溜走。
晚饭,苏木搀着奶奶回家一起喝了青菜排骨汤,爸妈不约而同地隐瞒了这次受伤回家休养的事情。饭后,爸爸踩着手电筒刺眼的白光送奶奶回家,留下一桌的狼藉给妈妈。
“妈妈,怎么了”苏木扶着没站稳的妈妈,问道。
“你的手.....”
“没事儿,没使多大的劲儿,你怎么了?”
“这段时间总是偏头疼,左边脑袋不灵光,总觉得脖子那儿一股筋抻着了。”
“严重吗,去医院看看”
“也不怎么疼,忙过这一阵儿再说吧!”
休息了一下,苏木想帮忙动手被赶回了楼上的房间。家里自建的住房,苏木房间的大灯是她自己选的贝壳装饰,墙皮是爸爸刷的粉色,颜色浅淡接近于白色。备了小台灯,作业和看书可以用。
很久没回家,她开窗透气散散味儿,爸爸抱着暑假她帮着晒的被子上楼,扑上去闻闻,好像还残留夏季温暖的味道。
牛奶窝在它妈妈怀里睡了,天色一层一层黯淡,褪去了白日里的华丽喧嚣,黑夜把寂静送还给梦里的我们。苏木把爷爷送的木雕放进盒子,翻着余时带给她的笔记资料。
“木木,早点儿睡了”
“知道了,妈妈”
躺进被窝,闻着阳光热烈的味道,渐渐睡过去。
手伤让她无所事事,白天围观爸爸摘后坡的橘子,逗逗牛奶。看它傻乎乎的转圈咬尾巴,路边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她怀念桐花盛开的时候。苏木喜欢荡秋千,爸爸曾手工在梧桐树下给她搭了一个秋千架,荡到高处,梧桐树受力摇晃,抖落一头一地的桐花。
另一边,学校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联赛前三名有力竞争市重点的保送名额,但这和苏木的关系不大,她数学惨不忍睹的成绩,即使想参加也没有能力。
回学校的前一晚,苏木接到了郑老师的电话。
“妈妈,郑老师希望我去参加明年语文报杯竞赛夏令营”
“明年 ~那你都高二了......”
“嗯,可以去吗?”
“............”
沉默,代表着妈妈无声的拒绝。一中在高二会开设补习班,参加夏令营意味着有两个多月的封闭训练期,等结束,苏木和同学两个月的差距怎么办?
苏木朝苏爸投去求救的眼神,苏爸无声地摇摇头,闷头喝起了汤。吃完,爸爸起身收拾,妈妈去了苏木房间帮她准备回校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苏木抱着抱枕,胡乱按动遥控器。苏爸弄完去了楼上帮着收拾,开始忽悠苏妈。
“刚孩子问你话呢,咋不回答呀?”
“怎么回答,就你宠着,偷偷给她买小说了吧?”
“没有,这不是在说夏令营的事嘛......”
“没有商量,错过联赛,还要两个月参加作文竞赛,差距会越来越大......”
“木木参加这种全国性竞赛的夏令营,复赛决赛也是有机会保送的。”
“你别唬我,她平时读读写写的爱好,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高二很关键的,而且她这种爱好又怎么跟夏令营里那些精心培养过的孩子争夺一个保送名额......”
“你就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有点信心......”
“打住,我不跟你吵,夏令营这件事,我不同意。”
房间的灯光漏了出来,苏木抱着抱枕,失落地揪着边上的流苏。她很想青果她们,真的很喜欢文学。
是不是只要她的成绩如预期,选择能否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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