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日历

　　回到房间之后已经约莫是子时了。
　　躺在床上，转念一想，那些详细的人体相关的诗词字句，都是太子所写，他这么会写，莫非是早已身经百战。
　　瞬间太子殿下高岭之花的形象就崩塌了。
　　虽然他从不往东宫带什么奇怪的男人或者女人，但这也不代表他在外面也这么干净。
　　往东宫带男人，等等，那不就是我吗？
　　太子殿下难道？？？
　　这可是万万不能的，就算对方是太子，要是叫我爹知道，他怕是也要用书砸断我的腿。
　　像我这样没什么内涵的人，太子总不至于是瞧上我的灵魂了。那就只可能是……
　　自认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肤白貌美，五官端正，不多不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许三年前殿下见色起意，然后干柴烈火，就对我图谋不轨？
　　不不不不可能，我做太子翊善是陛下旨意，像我这样陛下派来的“细作”，殿下应该多提防才是，怎么可能对我有所图谋。
　　可是殿下仿佛又很相信我，什么事都和我说，好像并不怕我去皇帝那里告他的状。我自认平生不妄言忘形，举止行事不违礼法。许多私密的话是万万不会说给旁人听的，除非是真心相待的人。殿下却将他是千甫阁一事告诉我，推己及人，殿下待我大抵多少也有那么几分真诚吧。
　　乱七八糟想着，心中一团乱麻，我简直不知要怎么做这个太子翊善了。要不这个月面见圣上呈报东宫事务和太子表现的时候就顺便辞官了吧。任职短短一个月，我已经在想致仕以后的生活了。
　　天边微微有些亮了，我还没睡着，一晚上都在好想辞官滚蛋和不能辞官之间纠结。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上没休息好出现幻觉，我总觉得，第二日太子看我的眼神就很奇怪。他出门上朝之前，我们例行告别。走之前，他缓缓靠过来，望着我的眼睛，一副不解的样子。
　　四目相对。要是再靠近一点我们就能碰上了。
　　我有些慌了，心砰砰乱跳，连连后退，忙道：“太子……太子殿下还请自那个重……”
　　“你昨晚干什么了？没睡好么？”他这才意识到靠得太近了，往后退两步，眼神往别处乱瞟，一脸不自然，“你瞧瞧你，眼底一片黑——养生之道，在于顺乎自然。人欲不可绝，亦不可纵……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吗？”
　　合着他是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是事么？我干笑两声没再说话。
　　太子最近很忙，匆匆吃完饭就马上走了。
　　读完书，写文章，然后想着找乐子。所以我又把德福叫来了。
　　德福是个黝黑面皮的高个儿汉子，我记事起他就跟着我。我叫他去书市将“千甫阁”写的书都搜罗来。德福一会儿就回来了，拎着几本蓝皮的书。
　　“公子？”他问我，”这书是搁在书房吗？”
　　我正在写明日日课先生可能会看的文章，就剩一口气了就写完了，无瑕理会，便招手道：“放我房间就可以。”
　　但是一阵风忽地刮过，直接将我可怜的文章吹到砚台边。好了，现在要重新写了。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展纸誊抄一番。总算写完了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想起房间里还有好东西等着我，拿着文章就往房间里跑。

　　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案台上的几本书和……站在案台边上的太子殿下。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你平时都看这些？”他随手拎起一本叫《xx宝鉴》的书。
　　那你还平时写这些呢。
　　但一看到入目尽是“宝鉴”“野史”之类的字样，我扶额，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努力假装不心虚：“在下，在下这是想深入了解太子殿下，好尽翊善之职责。”一边说一边尴尬的脚趾扣地。
　　噫，好假。
　　“但这些都不是我写的。”他撇撇嘴，把那几本书轻轻扔回桌上。
　　我猛然抬头，一脸震惊。
　　他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写的唯有你之前看过的那本，那本书名气大。‘千甫阁’的名号也就大，难免有盗用此名的书。‘罗绮娇软红帐香’，这样狗屁不通又堆砌辞藻的句子，像是我会写出来的东西吗？ ”
　　我更惊了，听到他这么直白的讲出来忍不住尴尬又羞耻。看这样的书被抓现行，还公开处刑，简直是虾仁猪心。
　　“太子殿下，您几时来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颤抖，想着他不会已经把那几本书全都看完了。
　　“就一会儿。”
　　“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这样盗人名号竟成了常事。”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走之前，他还不忘低声说：“不过你还是少看些这个为是，少年人，伤多了精气会折寿数的。”
　　我尬笑两声：“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现在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在找个地洞钻进去之前先找到德福，狠狠锤他一顿。
　　这样的东西就随便放在桌上，都怪他。

　　午睡之后，园子里阵阵鸟鸣声，悠长闲适。鸣声过后，四下静寂。我终于闲得发慌，违背太子殿下的指示，把那一堆子书拿出来看了，只看到掌灯时分才堪堪看完。
　　里面有的盗版之作剧情胡扯，文笔稀烂，实在让人不忍卒读。所以我就看了一部分。
　　虽然是一部分，但信息量也有够大的。果然人们在追求快乐这件事上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二日日课的时候，周学士特意夸了我的文章，大赞说是有古人为文之风。
　　其实就是跟着爹爹看的古书太多，和现实世界和现在流行的文风都已脱节，只会掉书袋子。
　　太子殿下闻言，仿佛也很欣慰：“小公子博览群书，自然出口成章，文不加点。”
　　我知道他是在暗喻之前的事，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只是规矩地笑：”太子殿下谬赞，小臣何敢望殿下之项背。文字章句不过是雕虫小技，殿下要学的治国之术才是经天纬地的大业。”
　　忽然想到，若是爹爹知晓萧长珩在没做太子的时候写那样的书，他胡子可能都能气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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