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

　　轻欢进城别了清禾后，便决定去那名为不毛镇的地方。清禾说那里离这儿确实不远，但仍需乘车或者骑马，大概行上一两日便可到达。于是轻欢找到了一辆去那里的马车。
　　第二日傍晚，轻欢远远的便望到了前方的城门。奇怪的是，明明刚才周围还长着树木杂草，可前方却是清一色的黄土，就好像被什么割开了一样，分成两半，界限清晰。
　　进了城，城中也是如此，除了有些茶馆用花盆种了几颗草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黄色的尘土，就好像来到这里就进入了沙漠一样。
　　轻欢打算找一个客栈安身，转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客栈。于是她不得不在那里住下，顺便在一楼点了些小菜作为晚餐。小二上来时，用十分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轻欢。
　　“怎么了”轻欢皱着眉问小二。
　　“姑娘是来做什么的？”小二低声问轻欢“我们这里，不太安全，姑娘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哪里不安全？我见这里都有官兵守着的”
　　小二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轻欢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从怀中掏出几个铜子，塞给了那小二，小二才支支吾吾的说“我们这里...有妖怪。先前这里是有植物的，自十几年前来了一个怪物，这里便寸草不生”
　　“你可知是什么妖怪？”
　　小二摇了摇头“不知，只是每年我们都要给那妖物上供，他便不会来骚扰我们”
　　“上什么供？”
　　小二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别说谎了，这世上哪里来的妖怪？”轻欢突然笑出声，小二依旧沉默着。过了许久，对轻欢说“姑娘，我没有骗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说着便走了。
　　吃过晚饭后，轻欢便回房休息，她躺在床上想到小二的话，不由得摇了摇头“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竟如此嚣张。”
　　直到午夜时分，轻欢依旧没有入睡，她倒想看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轻欢闭上眼，她听到有人走到了她的床边——是两个人。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然后被捆了起来。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蒙上了眼睛，然后下楼放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运输工具的上面。然后行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停下了，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地上，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们把今年的贡品带来了。”说着，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了。
　　轻欢冷哼一声，整了半天，这供物竟是我自己。她用袖中的小刀将绳子割开，以便有危险的时候能及时挣脱，可周围却一直没有动静，连一丝妖气都没有，过了很久，隐约的，轻欢觉察到了一丝气息，她感觉自己手上的绳子绳子被拿开了，然后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女子
　　“醒都醒了，就起来吧”
　　轻欢也不在演戏，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吧，上供和这的干旱到底是怎么回事？”
　　.
　　那时这里还不是小镇，而是一处贫瘠的村子，但曾经这里也不是像现在一样遍地黄沙，而是土壤肥沃。
　　但这里的人十分迷信，他们每年都要祭拜山神，用活人作为祭品，以求得风调雨顺。后来山里来了一个怪物，她与正常人长的一样，可是却长着像鹿一样的耳朵，她会法术，一夜之间，整个村子一颗草都不剩，人们认为是山神发怒，于是忙献上了祭品。

　　女子笑了笑“这个地方的人迷信的不可救药，如今这里成了那东西的栖身之所，土地干裂，每年颗粒无收，这就是报应，若不是我用法力在这山地周围开垦的耕地，这一镇的人早饿死了”

　　1.
　　那年她来到了这村庄附近的山上，走在山林中，却听到有人叫喊。仔细一听，竟是孩童的声音，他便寻着声音找去，很快，在一处山洞前看到了一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孩子。
　　她忙上前解开了捆住女孩的绳子，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十分漂亮，女孩看见她却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山神大人不要吃我，放过我吧”
　　她愣了，后来将女孩带回自己在山中盖的小房子时，她暗中读取了女孩的记忆，知道了，村里每年上供的习俗，当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震了一下——自己还没来时，到底有多少个孩子就这样躺在山中被野兽吃掉或是活活饿死。
　　她对女孩说，她就是山神，但她会保护女孩，不会吃掉她的。
　　后来她听女孩儿说，女孩儿的母亲早亡，父亲得了病，前几天刚走，恰巧赶上了上供的时节，便被绑来了，她听后心中一酸。
　　女孩便留在了她身边。
　　她很能干，很能吃苦，每日早早起来去山中的溪边捉鱼，女孩很厉害，次次都能捉到。后来又不知去哪里摘来了许多野果，各种各样的。女孩儿也很乖巧，她若不与女孩说话，女孩也不会来打扰她，后来等到山中的花全开了，女孩儿还亲手为她编了一个花环。
　　她问女孩想不想回到村子里去，女孩回答的很干脆，不想。是啊，毕竟是被选为贡品的人，早就与那村子没有感情了吧。于是她问女孩想不想去念书，女孩思考了很久，问她会不会陪她一起去。她说“这是我对你的考验，待你学业有成后才能进山回来找我，你能做到吗？”
　　于是她送女孩儿进城里读书，并给女孩儿找了一户经商的有钱人家。
　　等到上供的那几日，她便一直守在山洞那里，等着下一个贡品。

　　“第二次也是个女孩，十七八岁了，是村里的童养媳，死了当家人，被送过来了。”她望着轻欢的眼睛。“我修行虽久，但并不擅长打架，这个怪物实力强劲，我一定会被杀死的。所以我不敢与那怪物正面起冲突，只能在这山上默默的保护她们。如果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杀死那个怪物的。可以救救这些孩子吗？”
　　轻欢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所以你认为只要杀死了那个怪物，他们就不会再上供了，对吗？”
　　“对，只要那个怪物死掉了，草地就会恢复，他们就不会认为是山神降怒于他们，自然就不会上供了。”女子坚定的说到。
　　“其实......算了，放心吧，我会除掉那个怪物。”
　　“那真是太好了”女子指了指村庄小镇的方向“往那儿走不出百里，全是沙地，其中有一沙丘，那东西便住在那里。”
　　别了鹿灵，轻欢易了容回到了小镇。毕竟用她上供，因该是全镇的人商量好的。她找了一处酒馆，想等到明日一早便去收了那妖怪。
　　进去找了位置，坐了下来，老板便很热情的上了小菜。这时又来了一个客人，她穿着边疆少数民族的兽皮，手中提了一个黑麻布的包裹，轻欢的目光定格在了她腰间的装饰上，那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某种动物的尾巴做成的，她坐在了轻欢的隔壁桌。
　　“有兽，形如豹，皮色赤红，生于岩石之地，叫声如同敲击石音，独角，五尾，名为狰。”轻欢淡淡说道，望向她的眼睛，她皮肤是边疆人特有的小麦色，眼睛很大，听见轻欢的话，脸上扬起了一抹笑，说“看来是遇上同行了。”便起身坐到了轻欢对面，冲轻欢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格兰。”轻欢握住了她的手“轻欢。”
　　“名字不错，人生有味是轻欢”她笑了“轻欢姑娘此行，可是为了那个妖物？”
　　“只是偶尔路过，想要顺手收了它罢了”
　　“如此。”她微微点头“那姑娘可否把这妖物让给我？”
　　轻欢用手支住了头，眯了眯眼“为何？”
　　格兰从腰间取下的尾巴，那像是豹子的尾巴，但又不是，它长着赤红色的毛“我曾发誓，我所经之地不留恶妖。”
　　“我无所谓，只不过答应了一个朋友帮她杀了这妖怪，若是你能出手，我还省了不少事，不过.....”轻欢拿起酒瓶给格兰倒满了酒“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

　　1.
　　边疆的生活很苦，更何况是位于与沙漠的交界处，天气十分炎热，四周砺石横生，往前是沙漠，一旦进去偶遇沙暴，十个有八九个死在里面，可是只要穿过了沙漠，当地特产送到城里可以换很多有用的东西，所以当地人大多这种方式谋生。
　　格兰的家庭也是如此，他们主要以进城换□□，铁，铜器，布匹为生。进一趟城的收入要支撑家庭一年的生活，所以大家都尽可能的多拿，只是格兰是个女孩，女孩在这个地方是很不受待见的，所以格兰从小便受到欺负。
　　“哎呀，你们家可真是倒霉，怎么偏偏生了个丫头片子？”这是格兰最常听的一句话
　　于是她从小开始在家里干重活，有一次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挑水，不小心磕在了石头上，伤口很深，她却硬是将水挑了回来，不过她的母亲自此不让她去挑水了，搂着她小小的身体对她说“即使你是女孩，你也是我的孩子，不要太勉强自己”那一刻，她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那年，她请求与父亲一同进城，父亲没有答应，而是让她留在家中照顾母亲，她不愿，父亲便摸着她的头对她说，等到她长大了，一定让她去，这才勉强同意了。
　　两个月后，父亲回来了，带回来满满几车的东西和一个瘦弱的孩子——也是个女孩。她脸上和身上就像糊了一层泥，腿上还受了伤，格兰带女孩去村中唯一的水井，亲自帮她清理身上，又去村中的大夫家换了些草药，给她包扎伤口。
　　父亲说，女孩儿是他回来时在沙漠中捡到的，当时她昏倒在一处岩石处，暴晒在太阳下，父亲怕她死在沙漠中，便将她带回来了，于是，格兰开始照顾这个孩子，女孩好像忘了以前的事，问他她家在哪，她只说她没有家人，问她是从哪儿来的，她只回答“从沙漠”。格兰总是觉得女孩儿很奇怪。
　　等到女孩的腿伤痊愈后，她便跟着格兰一起干活，女孩甚至比格兰还能干。每每格兰热的衣服都湿透，快要中暑的时候，女孩身上却总是很清凉，似乎女孩天生就是适应了这个温度一样。
　　第二年，父亲进城，答应带着格兰，女孩也缠着要去，父女俩说不过女孩，便也带着她去了。行走在沙漠上，脚下是滚烫的沙子，即使穿着特别的鞋，却也敌不过那热度。汗珠不断顺着格兰的脸躺下，父亲行走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去，可女孩却依旧如同刚出来时一样，甚至还接过了原本格兰手中的东西。
　　更令格兰惊讶的是，女孩似乎对沙漠很熟悉，带着他们走了一条近路，节省了行程上的不少时间，而这趟行程因为多了格兰和女孩儿，拿回去的东西翻了两倍，看的村里人眼睛都红了。
　　终于经过这次格兰听到的不再是讽刺嘲笑的话，而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得了这么个好女儿”

　　2.
　　又一年，父亲和姐妹俩运输货物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他们埋伏在两侧的沙丘，待到他们的车马接近时，便冲出来围剿。这段路危险又极其难走，平时根本不可能有劫匪出现。他们将三人围住，用长刀和剑指着。有人去查看车中的货物。
　　“老大，这里有个小妖怪！”突然，一个劫匪指着手中发亮的石头说到。
　　“这回可真是不虚此行，那高人说得对，这段路虽然危险但收益颇多啊！不仅有了这么多货，这妖丹也得值不少钱！”
　　“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里没有妖！”格兰冲劫匪喊到。那劫匪拿着石头靠近三人，挨个放在身前观察，放在女孩身前时，石头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
　　“找到你了，小妖怪”
　　格兰将女孩护在身后“这是我妹妹，不是妖怪”
　　“妹妹，那这么说你也是妖怪咯？”劫匪大笑说到，然后伸手想要扯格兰的衣领，几乎只是一瞬间，血珠飞溅，格兰的半张脸都占上了血。定睛一看，竟是那劫匪的胳膊掉了下来。
　　“离姐姐远点”女孩冷冷说到。那个劫匪尖叫着，其余人看见全都举起了武器。带头的劫匪说道“不用怕，高人给咱们的武器可以杀妖，大家伙上！”
　　女孩灵巧地躲避着攻击，劫匪中也有擅长武功的，速度也是极快，女孩没有躲开，被划伤了几下。
　　“小妖怪，我劝你放弃抵抗，这样我还能放他们两个活着回去”这时，那个劫匪头子将刀架在了父亲的脖子上，另一个劫匪绑着格兰。
　　女孩冷冷的看着“不就是妖丹么，给你便是”说着，女孩变成了一只全身长着赤红色毛的豹子，不同的是，它长着两条尾巴，额头上还长着一只角。
　　“妹妹！”格兰惊讶的看着她。“不用管我，快救父亲！”
　　豹子蹲坐在地上，下一秒就冲劫匪扑了过去，她用爪子打倒了架着格兰的劫匪，然后用尾巴握住刀刃，抢过了绑匪头子手中的刀。而另一边的劫匪反应也是极快，拿起了弩便朝着豹子射了过去。因距离离得极进，她来不及躲闪，被射中了尾巴。
　　“小心！”格兰捡起劫匪掉在地上的刀，冲着拿着弩的劫匪冲了过去，因长年干重活的缘故，格兰力气也是极大，先是打掉了他手中的弩，然后匕首直刺绑匪咽喉。
　　女孩此时也已经将其他绑匪解决，正要去杀掉那绑匪头子时，却被父亲叫住了。
　　“放他走吧，不过也是一群为了谋生的人。”
　　那劫匪头子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三人安全的回到了家，没有一个人提及女孩是妖的事情。不过格兰很快发现了女孩的不对，在她的逼问下，她终于发现那弩箭上沾了剧毒，女孩被染毒的箭射穿了尾巴，于是只能将尾巴截掉保命。格兰很心疼，女孩只是淡淡说没关系，我已经丢了三条尾巴了，再多一条也无所谓了。
　　这时，格兰才知道，女孩本来是生活在一个山上的，那个山上有很多的妖怪，妖怪之间难免少不了争斗。有一个妖怪趁女孩刚渡过天劫去袭击她，女孩因天劫受了重伤，敌不过那妖怪，失去了三条尾巴，被赶出了山，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因走的太远有些累躺在石头上休息，被父亲捡了回来。
　　“别说以前的事了，既然你在我家，现在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们好好生活吧”格兰将女孩搂在怀里，摸着女孩的头对她说。
　　失去尾巴，终究对女孩儿是有很大影响的，女孩儿比以前身体弱了很多。格兰想了很多办法，想要缓解女孩的症状，但都无济于事。女孩安慰格兰说，没有关系，失去尾巴确实是会失去一些法力，不过很快就可以恢复的。
　　但是还没等到女孩恢复，悲剧就发生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格兰和女孩去井边打水。不知怎地，格兰今日只是觉得心慌的不行—莫不是太热了？格兰这样想着。等她和女孩走到家中的院子时，格兰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哐当一声，木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格兰冲了进去，入眼的是一大滩血迹和父母的尸体。血淌了一地，甚至渗到了墙缝中。屋子中所有东西都被砸了，碎片和血迹混在一起，有些扎到了格兰的脚中。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愣愣地走进屋子中，然后跪在了血迹中。
　　女孩站在屋子门口看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天色逐渐暗下去的时候，格兰似乎才回过神。地上的血已经凝在一起。她起身时因为跪了太久双腿麻木没有站稳，又摔在了地上。疼痛似乎让她又清醒了一些，她爬起来，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女孩的身影。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和院子，却都不见女孩。她走了么？格兰心想。
　　不，不会。她还记得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在那天自己搂着她摸她的头时，居然边哭边说要一辈子做自己的妹妹，她怎么会突然离开。
　　难道！格兰心中一紧，拿起了刀跑出了家门。
　　她找遍了四周，却都没有女孩的身影，正当格兰不知所措时，她忽地想到了一个地方。
　　当她跑到那时，果然看见了一只红色豹子趴在那。她本漂亮的皮毛此时却皮开肉绽，身上没有一个好的地方，额头上角也是断掉了一半。她看到了格兰，仅剩的一条尾巴动了动，又垂下去了。
　　这是父亲告诉她，捡到女孩的地方。
　　格兰踉跄的走到女孩面前，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手却抖的厉害，那豹子动了动，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了头，拱了拱格兰的手。
　　“姐姐，我把劫匪杀掉给父母报仇了，不要难过了”
　　“就是那劫匪中也有一个大妖，真的有几分厉害呢，就是他让那帮人类来这里打劫，还组织人类杀妖，真是可恶，这种恶妖就不因该存在。”
　　“不过我已经把他解决了呢，我厉不厉害啊姐姐”
　　“但是可能我也有点不行了呢”
　　“还想跟姐姐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看，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可以带上我的尾巴么，这样我就能永远做姐姐的妹妹了”

　　咔嚓，清脆的一声将格兰从思绪中拉回。轻欢低头看着自己不小心捏碎的酒杯，许久没有说话。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关系”轻欢说。
　　“无妨，自那之后我安葬了父母和她，离开了家乡，曾拜高人为师学习了一些捉妖技巧。带着她走遍人间，顺便捉拿恶妖，这也算是完成她最后的愿望。”格兰冲轻欢笑着说，仿佛刚才难过的人并不是她
　　“好想再听她叫我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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