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河

　　想当初，她也是这个医院的病人。

　　那时，小男孩的名字还不叫令如现。

　　这一天是小男孩的十周岁生日，按照沈家家族的习惯，子女的每十周岁都是大日子，父亲母亲应广邀亲朋好友来家里庆祝。可沈氏科技集团总裁沈德凡哪管这些，孩子多少岁，他就在外浪了多少年，风雨兼程，不忘初心，既然选择了浪，不管多远，都一定要到达。这一天也不例外，从如现小宝宝起床开始，爸爸就不知道去哪了。

　　妈妈为了安慰过第一个十整岁的他，天刚亮就起了床，去市里最大的菜市场给他挑了只最鲜的泰和乌骨鸡，用首乌煲了一锅大补的汤给小男孩喝。男孩懂事早，把妈妈炖的鸡一点不剩地吃完了：“妈妈，你下次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给我买东西吃了，多不方便啊！等我长大、赚了很多自己的钱，要给妈妈买一个全自动的轮椅，还要雇一个保姆专门陪着你，呃不对不对！我要带妈妈去装全世界最好用的假肢！这样妈妈就可以重新走路了，你说好不好啊妈妈？”

　　沈德凡虽然富有，可他的钱也只是他的钱，一分都不给住在远离市中心的母子俩，这么多年来，都靠妈妈一个人打三份工赚钱撑起这个家。

　　“好好好，现现宝最懂得体贴妈妈了，妈妈有你是我活着最幸福的事......”

　　“妈妈，干嘛要这么说啊！以后我还要带妈妈去海边散步，去滑雪，去蹦极，带你全球旅行，把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那样才是最幸福的活着呢！”

　　“好，妈妈都听你的，现现宝。”小男孩开心地扑倒在妈妈怀里，没有发现妈妈的手心的血已经浸湿了袖口。

　　饭后，小男孩的好朋友们电话里约他去其中一个人家里开戏剧派对庆祝生日，还说只能小朋友参加，大人们则专门在厨房拼厨艺。由于都是老熟人，妈妈也就同意了。

　　“妈妈，你和我一起去呗，以你的厨艺肯定吊打他们！”小如现收拾好背包，站在家门口乖乖等妈妈理顺衣服。

　　“妈妈就不去了，我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怪闹腾的。你还是走老路，从大广场那边去阳阳家知道吗，不要走没人的地方，拿上这个礼物盒，给阳阳和阳阳妈妈的。说好了晚上八点回来，一定要准时到家哦！不然妈妈就不给你留蛋糕吃了!”

　　“妈妈我都知道的妈妈！”小男孩抬起头来对着妈妈露出大大的笑脸，回答道。

　　妈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男孩真的懂事了......她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注视着他走出院子。

　　秋日午后的暖阳斜斜地洒在妈妈身上，院门开了，一股清风来，吹落了一树的美人桃花，若不是这一幕出现，世人都快忘记这个女子曾经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色。半晌，等到一树的花都被吹落了，妈妈便将轮椅调头准备回屋。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推开院子门，看见一个全身蓝色工装的男人正趴在院墙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全脸通红泛着油光，看见男孩后慌忙对着他笑了一下，掏出扳手对着旁边的电线杆捣鼓起来。正兴高采烈准备去开派对的小男孩没有多留意，哐当一下关上门就出发去朋友家了。这一玩就是一晚上，热情的小朋友和大朋友们都舍不得小令如现回家，但男孩牢牢记得和妈妈的约定：“八点钟还要和妈妈吃蛋糕呢！”

　　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阳阳妈妈开车送小男孩到家门口，却发现院子门大大敞开，昔日娇艳动人的桃花被踏进了污泥里，淫靡又诡异的氛围笼罩在天空，屋内宁静无比，却又处处是魔鬼肆虐过的痕迹。等到二人终于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发现人的踪迹时，眼前的妈妈被麻绳束缚着，已是奄奄一息，脸上和破烂的衣服上全是鞭子抽打的痕迹，不忍直视的□□早已血肉模糊，她的脖子被浸湿的床单紧紧捆住，一圈，两圈，三圈......勒成了惨白的青紫色......妈妈双手掌心里对称的轮印仍残留着血迹，而她身旁的灶台上，还留着给“现现宝”准备的十岁生日蛋糕......

　　小男孩给了自己无数个巴掌，那个晚上，他愧疚得不知说了多少句对不起......

　　由于伤势惨重，小男孩的妈妈连续做了三天的手术才换得了一线生机。恢复半年后在海边散心的一个清晨，小男孩再也没有了妈妈。

　　............

　　原来，竟是这样......我惆怅地合上了十四年前的城南旧报，泪水簌簌不停地滑落到被子上，心也不知不觉中纠成一团。

　　令母去世前夕，沈德凡还良心发现地来过医院照顾他们母子，每日又是煲汤又是喂药的，整日就守在令母身边，忙前忙后的样子让病友们都羡慕令母嫁到了个好人家，令母抱着狗改不了吃那啥的心看着沈德凡在医院里照顾了自己一天，两天，一周......没有想到，这次他似乎是真的浪子回头了，令母与他甚至还萌生出从前的那般暧昧之情。

　　就这样，在沈德凡的照顾下，令母的伤慢慢地恢复了六七成，再加上之前糟蹋母亲的罪犯被捉拿归案，全家人心情大好，医生宣布：再条理一段时间，就可以考虑出院了。

　　可惜好景不长，某日不知因为何事，沈德凡在病房内与令母起了争执，他怒气冲天地摔门离开，冲进病房一看，母亲已咳得满身是血，本已快出院的她就这样又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自那日起，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甚寝甚语，只是常和小如现说：“现现宝，不要怨你爸爸，他是想道歉的......”

　　小男孩的眼泪夺眶而出，为了哄母亲开心，还是点头答应了，拳头却紧紧撰着。

　　之后不久，妈妈还是永久地离开了这个冰冷的世界。

　　对不起妈妈......现现没有照顾好您......让妈妈受苦了......下辈子如果还能有机会做您的孩子......

　　自那时起，男孩变得不爱笑了，以前的好朋友都没了联系，交了些烂朋友，染上了烟酒，也不爱回家了。

　　某天他被阳阳的妈妈在鸢江的桥底滩上找到，曾经阳光的男孩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阳阳妈妈是个善良重情义的主，一直记得那日令母拜托她的事情，不顾婆家的反对将如现收作义子，视如己出。

　　“嗯......大花，你刚刚说，令如现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是，他被收养后，感恩于阳阳妈妈的照顾，但对亲生母亲的思念却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减，几年后他被星探挖掘，拒绝了公司提供的艺名，而是用了母亲的姓，改名为令如现。他刚出道那会儿由于公司缺人手，我还当过他一段时间的助理，他曾跟我倾吐说，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长大，身体本就残疾，每次念及母亲是靠打三份工来维持生计时他就心疼无比。母亲出事后，他更是愧疚万分，‘要是我不庆祝那个破生日，要是我早点回家，在路上就抓住那个凶手，母亲也许就不会遭遇这些了。’他还说，如果可能的话，他想用他的命换他母亲的命，只要母亲能活着......”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庆祝过生日，算下来都有十四年了。”我的团队主理人阙花叹了口气，接过报纸，将它叠好放回了档案袋中，“这次又在酒店刚好撞见受害者你，差点遇到一样的事情，我猜，他当时肯定想起他母亲了，不愿再见到无辜的人遇害，所以......”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救了我一命，是我的大大大大恩人！！”我抓起床边上的毛巾，狠狠地擦了一把泪，还有鼻涕，振作起来！

　　“嗯？醒了？看样子精神还不错。”

　　病房门打开，那熟悉的鲜香温暖的味道再次扑向我，男人磁性的问候声里藏了些欣喜，软绵绵地飞到我的耳朵上，撞得我痒痒。

　　我顿时将刚才的惆怅抛之脑后，朝着正扯下黑色口罩的男人看去——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红黑撞色粗线毛衣搭配直筒毛边拖地牛仔裤，配饰也没落下，国内顶尖潮牌vintage线帽搭配姜黄色墨镜，这么会搭配想不惹眼都难啊，好在这家医院保安到位，没有前来围观拍照的众人。令如现收起口罩，又朝我走近了几步，拿起床头柜上医生的嘱咐单。

　　整整睡了两天才醒来的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娱乐圈颜值扛把子一贯的极俊美五官，一双栗色的眸子藏在深邃的眼窝中，在夕阳的穿射下透亮得如同玻璃珠，美丽得动人魂魄，他的面部干净清爽，没有什么瑕疵，唯一惹眼的是左眼尾下方的小泪痣——我现在不难理解为什么他有狐王这个外号了，这魅惑的眼睛谁承受得住啊！？！一双微毛绒感的眉毛衬出了少年感，但明显利感的颧骨、下颌与喉结又在提醒着旁人他成年男性的气质，看得人不自觉腺上腺素飙升，尤其是当他用一双温柔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简直要把人兴奋地融化了。

　　停！我怎么可以这样猥琐地端详我救命恩人的脸？我的脏眼污了这样惊为天人的画面，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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