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熙霓华

　　清晨，圣殿议事厅

　　素来明媚的白日，此刻却是一片的灰蒙，天地间，好似埋上一层阴霾，层层叠压在人们心头。

　　圣弧议事厅过道口，眼见一道身影人群中穿梭着。速度之快，乃至于前去参加早朝的臣子只瞧得清一道影子迅速的闪过，随后消失不见。

　　大殿中，东逐暮馨一如既往早已落座，众臣还在陆续进入大厅。

　　黎娜一进殿们，脚步直奔殿首位置而去。

　　“暮皇。”黎娜快步行至东逐暮馨跟前，快速道：“圣城负责供给的运送队伍全都联系不上了，不仅如此，圣城西区外发现了不明浓雾。”

　　除了黎娜以外，在她身后也有不少人相继赶来。大家相继目光都汇聚在暮馨身上，显然都是为了此事。

　　东逐暮馨起身，问：“敌方人数可有查明?”

　　黎娜摇头，神色颇为严肃：“没，但可疑的是，守铃人消失了！”

　　暮馨闻言微征，下意识问道：“警铃呢，有反应吗？”

　　黎娜眉间紧蹙，有些不安的摇头：“没有，但极有可能已经出了故障，我已经让维修队加急调查了，很快就能有结果。”

　　见状，东逐暮馨也未多说什么，随即便打算动身。

　　“等等。”黎娜见她准备离开了，随即拦在她身前，“慕皇，我知道你以往都是如此，但警铃被毁这种情况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先等结果出来，成吗？”

　　“不必。”暮馨回应道。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黎娜手拉着她，旋即上前一步，凑得暮馨离近了些，低声道：“如今这样的情况，大家都得靠你制定下一步行动。且我听方才观测员所言，那雾气似乎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贸然前去风险太大。如此你还要这般我行我素？”

　　暮馨不理睬她，仍旧打算离开。

　　“东逐暮馨。”见怎都劝不动，黎娜真的有些着急了。直接当着在场的人前叫了她的全名。

　　纵然两人不对付已是常态，但那大多都是私底下的，像这样在朝堂上直呼她的名字，还是非常少有的情况。

　　黎娜焦急地道：“你不要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这次情况真的与以往不同。”

　　见黎娜再三阻拦她，一旁的大臣都是暗自佩服她的勇气，不敢多一句嘴。

　　闻言，暮馨停下脚步，转而目光望向后者。

　　见黎娜满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暮馨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默了片刻，道：“既是如此……”暮馨嘴唇微动，似是有什么话讲，嘴巴张了张，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斟酌了片刻，最后也只是将手掌朝着高空处虚抓了一下，随即两封信件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暮馨将信封递至黎娜身前：“你替我留守此地，暂代我决策。如果当真出了事……这两封信，上面都有各自的署名，帮我交给那两人。”

　　“所以你还是打算要去？”黎娜接过信，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暮馨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只道：“里头的东西……不准去看。”

　　“……你”

　　东逐暮馨没有再和她纠缠，转身朝高空腾飞而去。留下了黎娜自己一个人气得站在原地跺脚。

　　她们都未曾没留意到的是，在她们不远处，有道身影将状况收于眼底。

　　在见到东逐暮馨远去的当下，那个人旋即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

　　由于信息量较少，东逐暮馨只带了少量精锐前往。

　　自空中瞧下望去，这诡异的大雾竟是不断蔓延，隐隐有种要覆盖一座城区的架势。东逐暮馨没有理会旁的事情，直奔源头而去。

　　很快暮馨便定位到了一处术法充盈的区域，带着众人相继落下。

　　周遭环境静谧。除了不明的雾气，很难再见到其他东西。

　　圣城东侧地处荒蛮，实属干荒之地。林木水源本就稀少，更不谈湿度如何。却无雾气滋生的条件。

　　饶是知晓如此，状况才颇显诡谲。

　　一行人再是走了一段，几乎是彻底看不清路了。

　　见状，东逐暮馨当即下令，让所有人各自退出浓雾区域，打算亲自进入。

　　部队自是听从。暮馨望着那些白雾，最后嘱咐了一句：“注意警戒周围。记住，若察觉周围有任何不对，立刻撤离，不用等我回来。”

　　“是，暮皇。”士兵们回应道。

　　语罢，东逐暮馨也没多再停留，当即继续朝浓雾迈进。

　　雾中情形比她预想中的能见度要高上许多。视野虽然朦胧，但凭借她自身修为的加持却并不妨碍太多。

　　她开始通过自身的灵识探查起周围。

　　怪异的是，周遭连一丝民众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更不谈打斗的迹象。

　　暮馨走上许久，除了视野中仍旧迷雾环绕外，一路上倒也不曾遇上其他。

　　再度搜寻了一番，依旧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出于感官判断，她发现雾气倒是比先前变得更厚重了。

　　莫非……是幻阵？

　　念及于此，暮馨旋即眉头紧蹙起来。

　　幻阵顾名思义，中术者往往会被困入其中，无法脱身。

　　只不过如果是幻阵的话，这样庞大的阵法布置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要知道暮馨现下脚下踏着的是属于圣城的地界。圣城对外敌有着非常严密的监管措施。但凡戾族一旦试图进入圣城地界范围百里内必然会被圣石感应到，从而引发警铃。守铃人得到信息后便会迅速告知圣弧高层。绝不会有敌人布置幻阵的时间。

　　可方才黎娜却说，守铃人已然死亡，警铃也未曾敲响。如果消息属实的话，那么眼下形式恐怕不太乐观。

　　想到这，暮馨手指贴合，一道金纹从她的眉心射出，直冲天际。

　　随着破碎的声音响起，周遭浓雾如同镜面般破碎，逐处开裂，近而向四周延申。

　　此情此景，确是幻阵无疑。

　　一股不好的预感充斥在暮馨心间。

　　随即她脚步火速调转，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一些疑惑出现在东逐暮馨的思绪中。比如，她没能明白，对手是如何越过圣城设置的层层保险，悄无声息的将守铃人杀害的？守铃人平日所在之处可是圣弧的核心区域。寻常戾族但凡靠进圣城附近都会被迅速发现，更不谈还能来到如此核心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答案是显而易见，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除非……人族自己将它们放进。

　　可这种念头诞生一瞬间就被她否定了。于内，她相信人族本身是不会有人背叛的。且不谈戾族与人族本身躯体的客观互斥关系。就从情理而言，双方交战多年，仇恨早已无以复加。彼此相见，连基本的对话都做不到，何来合作？况且，她找不到己方这样做的理由。

　　如果这番猜想行不通的话，那么恐怕会是另一种糟糕的情况。

　　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圣弧。

　　这是她以前考虑过，也是会有所担心的一点。毕竟，她相较其他人而言，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太过特殊。

　　放眼全圣城，仅有自己和东逐暮雅不会与戾族接触时消散，那么就惯性思维而言，反过来会不会有戾族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纵然事情有着诸多疑点，眼下却也容不得暮馨多去细想。

　　回去的路上，暮馨目光依旧从周遭反复观察起来，渴望从周遭发现是什么，只可惜的是并无什么收获。

　　离得近了，东逐暮馨隐隐察觉出了些不对。

　　与来时相比，此地有了些变化。

　　要说多了些什么，除去植被道路，以及那先前不存在的雾气之外。竟好像还多了些……别样的气味。

　　东逐暮馨对这种气味格外敏感，在判断出气味的那一刻，心一时间便沉了下来。

　　那道气味她再是熟悉不过了。那是一股，令她闻闻都感到厌恶的气味。

　　久违的，她感到了一丝心慌。

　　她行动再无任何迟疑，步速骤增。几步跃出来到与众士兵分别之处。

　　唯独与先前不同时的是，原先在此处等候士兵不见了。暮馨竟在四周的土堆看见少许的红艳。

　　那些颜色已经趋近干涸，距现在时间已是不短。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东逐暮馨腾空而起，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兴许，部队已然按照她吩咐的离开了，暮馨只得如此想到。可随着她的脚步向前推进，竟是零零散散出现的出现银白色的碎片。

　　在她看清那些事物源自何处的一瞬，心中仅有的一丝希冀顿时破碎。那些碎片，显然都来自于那些士兵身上的衣甲。

　　一时间，东逐暮馨心急如焚，没有再多停留。比起已经死去的，余下活着的才更为重要。

　　随着她离原点越来越近，血迹从开始的少许，愈发的增多。

　　东逐暮馨沉寂了许久的心，此刻却有些动摇起来。

　　还未跑出太远，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顿时铺面而来。

　　随后在一片猩红的汇聚地，终是看到了那群青面獠牙的身影。

　　只见一位身着黑袍掩面的人形之物此刻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之上。身后还有一排黑衣的戾族士兵站立在她的周围。

　　很显然，那便是戾族无疑。

　　四周没有任何尸体残留，有的只是一片红艳。

　　似是察觉到了东逐暮馨的到来。那位戾族统领微微偏头，待看见远远赶来的东逐暮馨后，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之色，顿时扬声道。

　　“来得真慢呀，暮皇大人，我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它抬首望着暮馨，笑道：“暮皇大人，你带来的人真是太不经用了！喏，瞧瞧！”说着挑了挑下巴，环顾了一圈。

　　东逐暮馨没有理会它的话，眼下，她的全部的注意力已然被眼前的红染所取代。

　　血红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银片散落，即便部分破损的盔甲还算完整，只是那身体的主人已然消失。

　　显然，她来得太晚了。

　　暮馨只觉得心中的某种情绪被反复抽去又剥离。一时间，竟是失了语。

　　那素来淡漠的眼眸中，此刻却渐渐拂上一层与平日不相符的暴戾。

　　“暮皇，这可不怪我们。戾族首领嘴角挂着戏谑的笑，继续道“说到底，我们不过就是稍微地碰了她们一下，想跟她们打个招呼，你瞧，她们就突然都消失不见了，哈哈哈……”

　　一旁的戾族士兵也跟着笑。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耳旁，迫得周遭都似是冰冷了几分。

　　东逐暮馨胸腔起伏着，拳头缓缓攥紧，眼睑微红的望向它们。

　　“哟，暮皇，不要这么凶嘛，他们不过是睡着了而已。”首领笑道，“实在难受的话，你也可以去和他们相见啊？”

　　看着东逐暮馨神色变得低沉，它的表情愈发得意起来，“好了暮皇，也别丧着脸了，乖乖在这受死吧。”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说着首领血红的手指朝着身后一招，几十道身影不知从何时起便早已经埋伏在这儿的戾族同时现了身，它们相继窜上前，将东逐暮馨团团包围住。

　　东逐暮馨嘴唇紧抿，抬手朝着空中虚抓，一柄灿金色的长枪顿时出现在了她手中。指尖中握着的长枪紧了紧，手心处隐隐有些泛白。

　　见状，首领当即冷声道：“杀了她。”

　　话音刚落，首领身旁的身影们正准备采取行动。随即却见暮馨的身形已然闪身至首领跟前。

　　当戾族兵再次回过神时，其枪尖已然刺出。在一众戾族惊讶的注视下，先前还春风得意的统领还未来得及发声，身体就朝着一侧缓缓倒了下去。

　　但首领却未昏厥。只是全身无法动弹。旋即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顿时让它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它随即便看着东逐暮馨将那些卫兵在它眼前一一斩落。

　　眼见伤亡越来越重。戾族彼此交换眼神，前仆后继地将她团团包围住。银光一闪，手中皆都多了一柄匕首，当即朝暮馨的脑门刺去。

　　暮馨臂间一抖，枪尖肆意挥出，为于前排的戾族瞬间被掀倒在地。

　　见状，戾族手段更是凶猛。众人一拥而上，四面八方朝着暮馨发起攻，直指暮馨各处要害。

　　眼见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暮馨微微抬起手，旋即一道法阵缓缓悬浮在她的手上。

　　一抹厉色从她眼底闪过。

　　只见她右手中金枪指天，左手覆手结印。旋即法阵顿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迅速朝着朝四周推出。金光随之而散，朝着戾族包裹而去。将一众戾族缓缓笼罩。

　　随后暮馨双手握枪，猛地朝地面戳去。

　　只听见“轰隆”的一声，大地开裂，一股气浪顿时掀起，金光咆哮将周遭吞噬殆尽。

　　顿时尘沙翻滚，如雷霆般响彻天际。一声声哀嚎消隐于这剧烈的冲击声之下。

　　待金光散尽，戾族皆都倒在了地上，无一例外。

　　旋即暮馨微微侧目，一个闪身。旋即便来到奄奄一息首领身边，猛地揪着戾族统帅的衣领，将它从地面缓缓提起。

　　似是早有预料会有此结局，戾族统领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眼神戏谑地看着她笑：“……暮皇……你放心，我……来到这里就……没想要活下去。”

　　东逐暮馨掐她的手紧了紧。

　　首领咳嗽了两声，双眼却仍旧直视着她：“……瞧瞧……看，暮皇大人……你这副杀红了眼的模样……”

　　东逐暮馨声音冷冽：“你们不该来这里。”

　　首领依旧在笑：“暮皇大人这么双标吗？我族人死在你手里无数……，现下我杀你的……又有何不可？”

　　“都是战争，凭什么你们的命就比我们的高贵？”

　　“还是说，你已经被长久以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像是那温室里的花朵，连死人都不曾见过。”

　　“……”

　　“啊，我忘了”戾族首领笑道：“暮皇……从没打过……败仗，想来是……真的没见过。”

　　“既是……如此，我给你……上了一课，你也该好好谢……我，……不是吗？”

　　东逐暮馨呼吸愈发紊乱，抓着它的手越收越紧。

　　“咳咳”首领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可即便被东逐暮馨掐着喉咙，它也依旧笑着。

　　东逐暮馨越是愤怒，它便越是高兴。

　　它眼睛缓缓眯起，冷冷笑道：“……不过，就算……你杀了我，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了。”

　　“好好……感受一下吧，我们……送给你的大礼。”

　　闻言，东逐暮馨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一股无言的恐惧在她心底涌出。

　　首领像是看清楚了她内心的动摇一般，笑得愈发猖狂：“暮皇，……战场上瞬息万变，如果我是你，绝无……可能还留在这里……为一些……死人报仇。”

　　“……除了杀我，……你就不……好奇其他将要……不，是已经在……发生的事吗？

　　“……”

　　“你晓得，为何……我会在这……拖延你？”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首领脸上露出了笑容。

　　东逐暮馨，低着头，的拳头缓缓紧握，对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但首领满不在乎的仍然嘲讽道。

　　“呵呵，……暮皇，不得……不说，你，太，自，大，了。”

　　暮馨猛地将它甩在地上，旋即朝空中飞去。

　　首领望着身影渐渐远去，方才嘴边戏谑的笑容缓缓消失。半响，她回身看向那些死于对方枪下的亡魂。

　　它注视着它们，似是在默哀。许久，终是发现一丝异样。

　　在这个世界上，死去的生灵，肉身往往会随之消散。

　　先前它一直都未曾留意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同伴，为何过了这么久怎还未有消散的迹象？

　　随即它探出手，放在其中一个同族面上试探。结果却不禁让它瞪圆了双目。旋即它一位位挨个查探。令它难以置信的的是，它们，居然还留有气息……

　　……

　　外城，到处都是被掩埋的废墟。

　　购物街上，货架上的衣服零零散散落在地上。一些免于一难的点心店橱窗还摆着出炉没多久的糕点，像是等待着馋嘴的食客将它买走。已然不再喷水的广场上，街上的笼灯依旧高挂。

　　一切的一切仿佛还能看到那份破碎之前的美好。

　　而所有的这些不过仅仅才过了半日，就都消失了。

　　一道身影静静的立于废墟之上，她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幕，将一切收于眼底。

　　她面容渐渐变得扭曲。悔恨的情绪浸染了她所有的意识。

　　一切的的一切，还是与那时的情况十分相似。

　　她一直天真的以为那将会是最后一次。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和当初一样。结局没有任何一丝不同，自己也还是一样弱小。

　　因为她的错误，无数生灵葬送在这次屠杀中。

　　东逐暮馨有些失神的望着这片死寂。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双眼有些空洞，如失了魂一般，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而后，她缓缓的朝着那片废墟屈膝而下，将头慢慢叩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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