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识得将军靥

　　入夜之后，空气再次变得潮湿起来，正是南方的春天。

　　江崊同家人吃过饭后，和李鸢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两人洗漱完毕后双双上了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李鸢想到了什么，赶忙坐起身来，双眼冒着金光： “听闻你在回来的路上和沈初慎的马车起了冲突，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吗？怎么样帅不帅，和你比起来如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江崊都有些措手不及，她惊诧，不就是个小小的口角吗，这件事怎么人尽皆知的感觉啊。

　　看着旁边人兴冲冲的样子，思索了片刻决定隐瞒已经与他相识并且相约的事情了。

　　现在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再说了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刚回城就攀扯他们心中的翩翩君子，不知要多麻烦。江崊不愿为这些事操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快说呀。”李鸢见江崊半天不回心痒难耐，都等不及了。她总是听说别人夸赞沈初慎不但长相俊美、温文尔雅；更是文采出众，被他们评为中都第一公子。可是却一次正脸都没见过，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不知道谁设的宴席上，隔着老远看见的背影。而且他还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根本瞧不分明。

　　李鸢长这么大瞧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江崊了，她想不出来比她还好看的人是什么样。虽然现在的李鸢对她们追捧男人没兴趣，不过就是想知道那沈初慎能有多好看。况且她也不信谁能有自己身边位好看。

　　江崊默默的回想沈初慎的样貌，其实在酒楼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真的有些惊艳到她了，沈初慎不能说帅与不帅，是要用美不美来形容的。

　　她便稍加掩饰的对李鸢说： “你也知道那天我有急事，不曾认真看他的模样，就在他小厮撩开的帘子处远远的瞥了一眼，我觉得吧......”

　　“怎么样，怎么样。”李鸢迫切的想知道，那是对她审美的肯定。

　　江崊故意不答。看着李鸢要从床上蹦起来的样子，内心觉得十分可爱。

　　“嗯他要是说帅气的话，谈不上，但是要说美不美的话......”

　　“你觉得我怎么样。”江崊止住话头，顾左右而言其他。

　　李鸢心里火烧火燎的，臭姐姐，就会调笑我，明明知道我吃她的颜。

　　“那当然江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啦。”李鸢羞赧道。

　　“哈哈哈，就你的小嘴甜。”江崊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姐姐你别笑话我了，快说啊。”李鸢羞愤，伸手掐她的胳膊，轻轻的就像挠痒痒似的。

　　“那照你所说，我是天下第一的话——他就排第二吧。毕竟在你心里，我最好看......”
　　李鸢轻锤江崊肩膀，小脸红扑扑的。

　　二人笑着打闹，嬉笑声透过房间传到屋外，大多是李鸢一人的声音，江崊只是偶尔应和......

　　渐渐的声音变小，似乎是睡去了。

　　在院墙上蛰伏了许久黑影轻轻抬了微麻一下脚，不慎带着石子晃动的声音。便被还在院中整理长枪的庆烟听到了。

　　“谁！”

　　庆烟放下枪，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瞧去。

　　黑影察觉自己竟然被发现了，心中不由得惊诧，旋即便飞身离去。

　　庆烟赶忙要追去，不想那人轻功着实厉害，不待她反应过来直接脱身离去。

　　庆烟就着夜幕望去，皱眉：主子从不与人来往，什么人会在半夜盯梢。

　　————
　　话说这黑影脱身后，在外面小巷中待了片刻，看那侍女没有追来，才朝着自己主子家中去。

　　他找准后院的墙，一个腾身，就直接进到院中，没惊动任何人。

　　这轻功当真是极厉害的。

　　“笃笃。”

　　“进。”

　　里面的人轻咳几下，说道。

　　姚涛轻启门扉，闪身进去。走到矮塌前，低头行礼： “公子，属下办事不利。”他面色羞愧。

　　面前的人半倚在软塌上，塌上摆着张小桌子，一碗汤药在上面冒着热气。他俊眉微蹙伸手端起眼前的汤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吹了吹。听到姚涛这么说，才侧头看向他“哦，怎么回事？”他问道。

　　姚涛像是难以启齿，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让人看着莫名好笑， “属下今日在江小姐院子外的墙上盯梢，被......”

　　“被怎么了。”男人脸上浮现好奇的神情，他缓缓坐直身体，轻轻将汤药放下，悄悄的往边上挪了挪。

　　眼不见为净。

　　姚涛看着公子探究的模样，咬了咬牙说： “被、被江小姐的侍女发现了。”他羞愤难当，毕竟自己之前从未失误，如今被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侍女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这叫他怎么能不在意。

　　“哈哈，姚涛啊姚涛，你也有今天。”面前的男人自以为摆脱汤药后，听下属的话忍俊不禁： “你不是号称自己轻功天下第一，藏匿之术更是自己若天下第二，便无人能出其右吗？”

　　“公子，这您就不要再调笑属下了，属下那都是年少无知时说的狂悖之言，也就公子您还能记住了。”姚涛郁闷道， “属下也不清楚，前几日都没什么问题，今日那庆烟为何那么晚了还不休息，到是在院子了擦起枪来了。”

　　男人轻笑了片刻便止住。

　　“好，不说这些，那江崊今日可有与什么人来往？”话音刚落下，六儿便拿着刚填好碳手炉进来了。他走近发现男人面前的汤药还未喝掉，着急起来： “公子您怎么还没把药喝完啊，这药都要凉掉了，凉了药效就不好，这可是太子送的补药......”他嘴里碎碎念。

　　沈初慎不堪其扰，咬牙将桌上的药端起一饮而尽。

　　没错正是那沈家大公子沈初慎。有些日子过去了，沈初慎的面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六儿见此才心满意足，将盘子里的浆果挪到沈初慎跟前，笑眯眯的说： “这不就行了嘛，公子吃些浆果压一压。”

　　沈初慎别过脸去，赌气似的不愿看他。

　　别看沈初慎在外人面前多么的稳重，多么风光霁月，到了喝药的时候都像个小孩一样，想方设法的逃掉，要不是六儿及时发现，今天的药又要被他用凉掉了、药效不好、要休息了等各种理由倒掉。到时候病还是拖拖拉拉的好不了。

　　六儿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公子从小就在汤药罐子里长大，小时还好说，有夫人劝着。大了后便不好对付了，总是得过且过。不过还好有自己在，六儿欣慰的想，心里美滋滋。

　　这边沈初慎同姚涛问话后，不情愿将没逃掉的汤药喝完，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姚涛看公子再一次没逃掉喝药后，心中正在暗暗发笑。突然察觉公子霎时情绪不好了，便赶忙说道： “同前几日没什么区别，就是啊在家写写字，练练枪，没什么其他的动静，也不曾出门，不过......”

　　“不过什么？”

　　姚涛飞快的瞥了一眼自家公子了脸色，然后说道： “今日将军府有访客，专门来找江小姐的，是李尚书家的二小姐。”

　　“李尚书的小女儿？”沈初慎疑惑， “这江崊不是久居山寺，从不与朝中人来往吗？由如何识得李二小姐。”

　　“属下也不知晓，而且二人仿佛颇为熟稔，言语间都不曾有生涩。”

　　沈初慎又问道： “那她二人都说了些什么？我记得这李二小姐是个活泼跳脱的性格，与那江崊也不像是同道中人啊。”

　　沈初慎觉得江崊的性格应该是比较沉稳的吧，不然她兄长才出征不足两日，她便能权衡利弊，下定决心且有胆量来同我谈合作。

　　姚涛是知晓当日公子同江小姐之间的谈话的，毕竟他就隐匿在一旁。他也觉得当日和公子谈合作时这位江小姐表现的是多么冷静，能清楚的分析时局。

　　他当时就在想着江小姐是真的很聪明，有胆识。能说动公子同意她的要求，一点也不像是远离纷争，不谙世事的样子。

　　要知道公子向来是不吃亏的性格。哪怕在人前是多么的心胸豁达，但是真吃了亏，私下里都是要伺机还回去的。但在江小姐身上都两次了也能按兵不动，只在谈合作稍微为难了一下，简直是大白天见阎王。

　　活见鬼。

　　姚涛复又说道： “也、也没说什么，都是些不重要的体己话。”言语间有所隐瞒。按理说自己是不能对公子有所隐瞒的，但公子方才被迫喝了药，现下心情不甚好，自己可不想当摸老虎屁股的男人。

　　旁边整理床铺的六儿听见了，边回头冲姚涛喊道： “窈窕，你今日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啊，都不像你了。别是有什么事瞒着公子吧！”

　　姚涛又听见六儿搅和事情，还喊这个羞耻的外号，便气急，说： “你这小崽子，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瞒公子呢，那是......”

　　沈初慎也敏锐的察觉到姚涛有所隐瞒了，问道： “有什么事事我不能知道的吗？”说话间声音冷了下来。

　　别看公子平时对他们还算温和，真生气起了也是很可怕的。

　　姚涛便铁下心，低下头视死如归道： “也没什么，就是她二人在和公子比美！”

　　六儿听到这话，瞠目结舌，居然有人和公子比谁好看。然后脑子里又跳脱的想：那要这么说，江小姐好像真的可以比一比试试。六儿心想，显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

　　沈初慎不同六儿，他意识到姚涛想表达的是什么。他觉得这江崊是着实有趣，嘴里缓缓蹦出来两个字： “比美？”

　　姚涛心里默念佛祖，头更低了。

　　六儿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不说话了，默默的铺床。

　　半晌，沈初慎反而被气笑了，问： “她二人是如何同我比美的？”

　　姚涛本不想继续，无奈自家公子又问了。反正都说了，也不差这一句，索性道： “江小姐说，公子不能说是帅气，要说貌美。并且，江小姐要是好看排第一，公子便只能排第二。”

　　“呵，合着我还比不得她好看是吗？”沈初慎嗤笑道。

　　好个江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与她计较，她到蹬鼻子上脸了。看来自己的衣裳是得让她赔了，怎么也得让她吐出口心血出来。

　　自己最近真是气不顺，许是进来事情繁多，自己思虑过多所致，看来还是得听六儿的话，多休息，赶明儿还要陪太子参加雅会。

　　于是便同二人说： “行了，你俩下去吧，姚涛明日起不必去将军府蹲守了，太后寿宴就快到了，江崊是不会有动作了。”

　　“况且目前她也没有去接触柳氏，看来投诚之心暂且可信。待寿宴结束后估计才会有所行动，那时你在跟随她，看她是否如自己所说，可以收服凌将军旧部，为我们作用。”

　　“是，公子。”

　　待到二人退去，沈初慎在软塌上倚了片刻，才走向床铺。

　　如墨的黑发柔顺光滑，披在他的身后显得人有些单薄，不就如同江崊所说，美极了吗？

　　屋内热气朦胧，六儿生怕自家公子着凉，便在褥子里塞了好些个汤婆子，沈初慎躺在里面，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困意，沉沉睡去。

　　屋外月凉如水，因着起了些风，也不在云彩后面躲着了，慢慢的显现出来，照在地上就像有水波一样。

　　渐渐的，连吵嚷的街市都没了声息。万籁俱寂，徒留打更人的断续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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