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楼上那个扑克脸

　　周五上午季昕晨上楼打扫卫生憋了一肚子气，干脆也没出车，在家做做卫生、洗洗床单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他为了让自己心情好点特意点了个全家桶，配上冰可乐一起下肚立马通体舒泰——人生最幸福的事不过如此！
　　吃完午饭季昕晨睡个午觉养了养精神，起来之后又抱着贝斯练了俩小时，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演出8点半开始，比平时排练的时间晚，季昕晨家又离得近，所以他今天特意比平时晚点出门想错开那个尴尬时间。虽然俩人演戏的场面他躲过了，但没躲过演员孤独谢幕。
　　出了2号楼的楼门口，季昕晨习惯性地往7号楼那边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他发现了一个身影坐在7号楼楼下的长椅上，胳膊肘支着膝盖，两只手撑着额头，从头到脚透着股落寞的劲头儿。
　　哼！活该！季昕晨腹诽，一边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他那样子怪可怜的，加上上午自己说了他一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犹豫犹豫还是转回身朝扑克脸走去。
　　一看时间还早，耽误个十五分钟也没事，季昕晨径直走到长椅边摘下贝斯靠好，坐到了扑克脸旁边。
　　齐绅扭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嘿。”季昕晨从工装裤腿侧的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看他接了又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我不说话，我就陪你抽根儿烟。”
　　齐绅立起身靠到了椅背上，眼睛望着远处。
　　默默地抽完一根烟，时间过去七八分钟，季昕晨看看手机，决定再抽一根。他打开烟盒递过去，扑克脸摆摆手没接，他就收回手自己点了一根。
　　“又去排练？”齐绅问。
　　“今儿不是排练，今儿演出。”季昕晨答完了脑子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排练？”
　　“每天晚上同一个时间背着吉他出门，不是排练难道还是演出？”
　　季昕晨被气乐了，“第一，这是贝斯不是吉他；第二，怎么就不能是演出呢？也许我在哪个酒吧驻场呢！”
　　齐绅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没想过这种可能。可能是觉得你年龄太小了，不像是专业干这个的。”
　　“别瞧不起人！我们乐队厉害着呢！”季昕晨一撇嘴，转而乐了，“诶对了，你去看我们演出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发泄一下没准儿能舒坦点儿。”他说着站起来把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背上贝斯拽着齐绅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走走走！我带你进去，不用买票！”
　　齐绅有点错愕，可他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拒绝就被季昕晨拉着走到小区门口了。
　　“不用了，太吵了，我还是回家吧。”趁季昕晨伸手拦出租车的工夫齐绅赶忙抽回胳膊。
　　“哎行啦，你就去看看，要是不喜欢你走就完了！”
　　季昕晨的热情让齐绅有点招架不住，他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又隐约对“发泄”两个字有一点点憧憬，最后还是决定不再推拒，跟去看看。
　　演出地点在大麦66Livehouse，离钻石湾就四五公里，打上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季昕晨带齐绅从员工通道进去，然后把他安排到一个靠近角落不会太吵的座位，又找人要了半打啤酒和小食给他，自己就去后台做准备去了。
　　齐绅好多年没进过酒吧了，本来他就不是爱喝酒爱热闹的人，后来迷上健身他就更是滴酒不沾了。这几年能把他拖进酒吧的人，季昕晨是独一份儿。
　　那个小孩儿……挺有意思。齐绅勾了勾嘴角。前脚要吵架，后脚又同情心泛滥，整个脑袋都是透明的，想的什么别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虽然嘴不饶人吧，但心肠还不错，可交。
　　齐绅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拎起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冰凉的啤酒顺着口腔流进食道，又流进胃里，凉爽的感觉一下子盈满了胸腔。齐绅感觉用这东西消愁还是有点效果的，起码一口冰啤酒下肚他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难受……其实这么说也不全对，准确的说应该是难过和懊恼各占一半。
　　齐绅心里明白，长时间的分隔两地不光裴辛动摇了，他自己的感情也在逐渐淡化。一定要提前离职，一定要留出时间，一定要住到裴辛家小区里，一定要试图挽回，这些行为其实只是因为不甘心，因为他想要一个解释。今天裴辛把实情说出来，除了难过之外他心里懊恼得要命——面对感情，他的问题不是“没能够”，而是“本可以”。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呆坐了一会，齐绅喝了一瓶酒、抽了两根烟，这个工夫乐手们上台试了音、试了乐器，之后下台候场。接下来观众们陆陆续续的入场了。
　　看摇滚乐队的现场哪有观众坐着看的？全都堆在舞台下面等着跟乐手互动，pogo。齐绅依旧坐在他的小桌边没动弹——他根本不想往前凑。
　　没一会乐手上场了，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就开始了第一首歌，气氛热烈。
　　齐绅不太懂摇滚乐，但也听得出歌挺好听的。他一边听着一边跟着节奏晃动着脑袋，眼睛看着季昕晨。
　　都说一个人在他擅长的平台上做着他热爱的工作，那种状态是会发光的，此时此刻的季昕晨就是——他在舞台上抱着贝斯那种投入的状态，完全不是那个容易被人一眼看穿的小孩儿的模样，简直酷得不像话。
　　齐绅想起了《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Leon，看起来酷得要命，实际上内心温暖，有爱。是有点像，如果他不是经常废话那么多的话。
　　一场演出两个多小时，齐绅一直没走。吵是有点吵的，但待在这确实让他的负面情绪消解了一部分。
　　演出结束之后观众们陆续退场，季昕晨跟队友们在后台喝了一阵子，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出来收拾乐器、效果器。
　　收拾好了准备撤的时候他往那个角落看了一眼，发现齐绅居然还在，就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齐绅说好，跟着他一起出了酒吧。
　　季昕晨喝得不少，酒精上头了太阳穴一直在蹦，坐在出租车上就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到了小区门口下了车，他一边想着待会到家赶紧洗个澡睡觉，一边跟在齐绅后面进了楼道，进了电梯。
　　季昕晨站好之后转过身，对着按键寻找14的影子。他脑子反应有点迟钝，眼睛看见14之后过了半秒钟才猛地把手抬起来。
　　齐绅刚按完16，手还没收回来，季昕晨的手用力过猛一下子戳到了齐绅的手上。
　　“对不起啊，没事儿吧？”季昕晨放下手，转头看向齐绅的脸。
　　齐绅喝酒上脸，现在缓过来一点了但脸颊还是绯红，嘴唇也是，鲜红，微启，眼睛里还有点雾气蒙蒙的。
　　季昕晨看着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脑子突然就不会转了，耳朵似乎也失灵了，只能听见嗡嗡嗡的长鸣声一直在响。他想晃晃头甩掉那个声音，可使使劲只能让脑袋挪动一厘米，接着眼睛不受控制地下移，扫过他的唇、喉结，最后停在胸肌上。
　　电梯轿厢本来不小，可此时此刻季昕晨感觉四壁都朝他们俩压了过来，他被金属墙壁推着靠近那个扑克脸，身体都要站不住了。季昕晨不想用手扶他的身体，只能努力去抓电梯里扭曲的扶手，手连着抓了好几下才抓住。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他都快要贴到齐绅身上了。
　　季昕晨的心脏狂跳不止，呼吸也越来越快。他抬起眼睛看到两片红唇，忽然就想尝尝他们的味道，研究一下那张那么好看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刻薄的话。可就在他要把脸凑过去的时候……
　　“你住几楼？”齐绅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季昕晨回过神，发现自己面对齐绅站着，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臂，两个人的距离并不是很近。紧接着，一个惊人的认知出现在他脑子里——自己正在满嘴冒酸水，这是要吐。
　　不行，不能吐电梯里……季昕晨赶紧捂住嘴，一边拼命往下咽一边回过头按了14。
　　电梯已经运行到12楼，没几秒钟就停下了。
　　季昕晨慌忙冲出电梯跑回家，连再见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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