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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师
路溪宁可不知道这件好事,她清楚,能让月道这么喜形于色的,一定是与他前世爱人相关。
但路溪没有表现出来,她伤势未愈,不宜打草惊蛇。
“那就祝师父心想事成。”路溪笑得单纯,就像个不谙世事的二十七岁的少女。
月道果真受用,似有些歉疚:“你是不是一直怨我?”
路溪不解地歪了歪头:“何出此言?”
“众人虽说我偏爱你,但实际上却甚少对你关心。除了剑术,未曾教你人情世故与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孤独地长大。”
路溪腹诽,面上丝毫不显:“师父将我带到流云山,已是天大的恩情。教我法术,更是让我感激涕零。我如何还会怨怼师父?如果非要说,就是确实想要师父百忙中再多关心我一点。但我也知道师父心怀天下,我绝不能成为您的负担。”
路溪这二十年混迹人间,什么场合没见过,恭维的话简直信手拈来。甚至因为演得太好,让月道都怀疑眼前之人被夺了舍。
要知道,路溪以前可是冷的和千年不化的寒冰一般,即便是月道,也很难看到他好脸色。所幸月道本就无心于此,倒也相安无事。
路溪赶紧找补:“以前不知师父的用心良苦,如今受了伤,见师父细心入微地照顾我,才发觉以前我是多么不懂事......以后我一定好好做师父的弟子......绝不让师父失望!”
“你啊......”月道伸出手,想要和小时候一样摸一摸路溪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悬在半空,犹豫着又缩了回去。
一直盯着月道的路溪,心猛得一沉。
她怎么能期待自己的装乖能逃过一劫呢?这个男人从未将她的性命放在眼里,自己只是被看做装着他爱人灵魂的器皿,连替身都不是。
太愚蠢了!
刚刚的奴颜婢膝的样子实在太过愚蠢!
“师父!”路溪突然抓住了月道的手,“其实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月道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手抽出来。他的身心一直就在等待着小光回来,绝不会与其他人举止亲密,即便这个人是重新轮回的小光——她不是她。
但是路溪死死地拉住月道的手,月道一下子竟然没有挣脱开:“就是你别装了好吗?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你平时对我不冷不热的模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来我们之间就没什么感情,我好像也不比你低一层。”
月道想不到刚刚还乖巧懂事的徒弟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回到了之前的模样,不!比之前更冷酷!句句话带着刀子!
“所以你在人前装作师徒情深我是真的不想陪你演啊,有什么意思呢?谁啊你?还宠我。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震动整个修仙界的人,被你宠得像个小动物?您觉得合适吗?”
“就算没有你给我撑场子,掌门和其他老道就能杀了我吗?你的脸面这么大呢?还不是我自己努力,混出了名堂。被你一弄,好像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一般。”
路溪越骂越刹不住,声音也越来越高:“什么师父师父?你一个‘父’对徒弟心怀不轨,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懂不?你一百多岁了,我才多大?您老是不是恶心的恋童癖啊?还有!徒弟徒弟!我特爹的是个女子!哪里来的‘弟’啊!”
“真是笑死了,这个修仙界是没女的了还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只有师父师叔徒弟的?大家是修仙又不是重新做人,怎么还男女不分呢?”
骂完,路溪原本血气不畅。如今全身通顺。
果然,人哪有不发疯的。
月道脸色又白又紫又红,活像开了个染坊。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路溪赶紧往外跑。
这破山,她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月道还是抓住了还未痊愈的路溪。
“路溪,我们谈谈。”月道一字一句地说,简直算得上是咬牙切齿。
路溪怎么会轻易妥协,反应脸面都撕碎了,不如再试试鱼死网破。
月道按捺着性子,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听话。之前我们也许能动手试试,但现在你没有胜算。”
路溪是个赌徒,但她只上必胜的赌桌。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想,你也不会真的杀了我。”
月道畅快地笑了:“这是自然,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啊......”
电光火石间,月道向前,捏住了路溪的下颌,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丹药,强行让路溪吞了下去。路溪本就重伤未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成功,她甚至没来得及拿出三鲧的内丹。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啊,她很快就要回来了。”月道松开了路溪,静静地看着她。
失去控制的路溪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浑身痉挛,身体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就像她曾经在乱葬岗见到的野狗......
那种窒息的感觉,好像有人拿着一把生锈的小刀,笨拙地想要揭下她全身的皮肤,而她清醒并无能为力。
太痛了,皮肉被揭开,淋上一层酒,然后丢进爆发的火山中......
死?死亡太疼了,就像有刮片在慢慢分离身上的骨肉,每处肌肤都被看不见的尖针刺破,就像置身在气焰漫天的熊熊烈火中,身体被一寸一寸地烧成灰烬。
之前杀三鲧所受的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三鲧......三鲧......路溪太痛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求生的本能让她从灵泉中拿到了三鲧的内丹,没有丝毫犹豫地吞了下去。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而她本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去的幻海。
魔丹一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内力,让路溪暂时忘记了疼痛,她双目赤红,勉强地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念剑。
一念剑贯穿了月道的身子,鲜血在他的胸前开出一朵妖冶美丽的花。月道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溪,而这次,他不甘地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路溪已经面目全非的脸。
还差一点,我就能看到她就回来了......
要是她知道失手杀了我,她该有多难过啊......
月道无声地流下来眼泪,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找错人了?”
“小光,你的灵魂有独特的印记,我不会找错的,”
月道晕过去前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想起来了,不要难过,我不怪你。”
真是可笑,最后一句话竟然是留给一个早就不存在的人。
路溪本想补刀,毕竟她已经痛得失去理智了,很容易一击不中,但是她听见了有人跑过来的声音,只能赶紧跑远点躲起来。
绪方一直在外“埋伏”着,她想找个机会查看一下路溪身体情况。
随着月道被刺中,灵气大减,他布下的禁制也消失了。
绪方赶紧钻进去,东闻闻西看看,被他找到了月道倒下的地方。
她第一反应是叫人,可是看到地上还有一滩血迹,月道身上还插着路溪的一念剑后,改了主意,更加认真地在周边搜寻起路溪的踪迹。
果然在一隐蔽处找到了失控的路溪。
黑色的魔气在她身上游走,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失序的癫狂中。
绪方有一点点害怕,她怕被误杀。
还好路溪又晕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魔气还是身上的伤。
绪方想,得赶紧带路溪离开,怎么温度开始降低了呢?
于是绪方变出了原身,是一只九尾小狐狸,她用尾巴将路溪藏在长长的狐狸毛里面,谨慎地带着她逃离了流云山。
事情似乎是突然发生的,没有人知道,那一夜无望殿究竟上演了怎样的戏码。只是第二天,一向绿意盎然的流云山毫无征兆地下了整整七日的雪,雪无声地落着,好像在诉说着什么,日夜不停,直到整个山头都戴上了洁白的冠冕,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盛大的葬礼。幸好,雪在第八日就停了,当别的山峰重新回到以前的浓绿,无望殿依旧是皑皑白雪,寒气入骨。厚厚的雪一层层覆盖住了寂寥无人的无望殿前那不会再有人踏足的路,院子里的树叶片片凋零,花草枯萎,一切陷入死寂。
月道真人灵体受损,陷入沉睡,路溪只身仓皇出逃,再无踪迹。
路溪的神器一念剑直直地立在殿前,守着秘密,守着曾经发生的爱恨嗔痴。它冷眼旁观着日升月落,沉静如石,风吹不动它,雪一沾上便被更刺骨的冷化成一缕白烟,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了。
照乘掌门亲自来看这怪象,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口寒气:“执念太深,终将害己。”说完半晌无言,背手离开。自此再无同门敢踏足无望峰,无望殿也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地。
月道真人曾经是修仙界最受瞩目的天之骄子,仅用了百年时间就结了金丹,如今已然步入元婴期,离化仙只有一步之遥,是整个修仙界最年轻的元婴道君。
月道真人温柔清雅,身姿绰约,多少修仙者拜倒在他翩翩的衣袖下,甚至别的门派也想法设法将自家孩儿送入月道真人门下,皆被婉拒。尽管如此,每年慕名而来的倾慕者还是挤满了山门,只不过结果都失望而归。
而路溪,是月道真人唯一的关门弟子,是修仙界百年一遇的奇才,五岁时被云游的月道真人相中天赋,带回流云派培养。
路溪是什么样的人呢?
孤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是她。
刻苦努力、一视同仁的,是她。
杀心太重、心狠手辣的,是她。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做出这样欺师灭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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