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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还会没有给你播种的土地
帘子那边的李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一片寂静的□□,旭失未憋住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仆失态了,请殿下责罚!”旭失熟练的跪下,向李询认错,他冷白的面皮都开始泛红,看起来是真的憋得很辛苦。对旭失而言,自家心智远超年龄的主子已经很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如今又来一个十岁却几百个心眼和主子不相上下的女童,此刻的惊奇已被莫名的好笑替代。
“无事。”李询带着倦意的声音泠泠响起。
“太子是为何事乏累,臣女可为您分担一二。”李允知道此时李询已经担起了储君之责,开始着手处理国事,白日的日课不减,夜里还要管政务,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个。但,最让李询头疼的还是请杜隶出山一事。
起因是皇帝微服私访时,听见前太傅杜隶隐退多年,坊间却还有“明君应得杜隶辅”的言论。
皇帝一时兴致大发,要李询找出这杜隶来。
天启国前年登记在册百姓有四百万人,要大海捞针找出个杜隶,谈何容易。
“李鸾妤,你帮助我是为了让李家独善其身,但你知道这不可能。”李询缓缓道,“就算你不与我成婚,依旧如此。”
李询,你该庆幸你我不可能成婚,否则成婚的合卺酒里会有我亲手下的毒。
小小少女的唇,不施粉黛却早就嫣红似血,李允笑着露出贝齿。
但她可以把前世的种种恨意掩埋,转成为让自己前行的动力,因为今生的她只想护住自己的家人。
“这件事情太子不必操心,只需要答应臣女,届时太后要求我与殿下成婚之时,殿下一定要坚持拒绝才是。”李允道。
“那要看你怎么才能帮到我了。”李询道。
李允微微一笑道:“朱雀南街向北行四里路,有一处甜水巷,甜水巷里有位教书先生,他的兄弟每年中秋节会带些冷卤食拜访。”
前世李询花了三年时间,才找到了杜隶在京都的这位兄弟,几年的虚心拜访才让杜隶愿意出山辅佐他。
“是你父亲还是你的兄姐教你的?”李询问。
“殿下还不信我?”李允笑道。
“你既无势力又无年纪,我如何信你?”李询道。
李允粲然一笑,面上无半分退缩,发而益发显露自信无畏之意。
小小少女的脸颊像是晨光下的百合花一样柔软洁白,散发香味。
“中秋节不日将至,臣女之言是真是假,殿下派人一去便知,届时再断言如何?”李允道。
照她对李询的了解,此前她对太子出现在了佑民寺的准确判断,暗示太子和皇后的微妙关系,以及对太后赐婚给他们二人的事情,应该让李询在心里信了她二三分。
照李询性格,信了二分的事情,他都会上升到行动去排查。
“你在和我赌。”李询的语气很笃定。
“殿下觉得是,便是了。”李允答。“如殿下所言,臣女一无势力,二无年纪,十岁前的经历清清白白,只守着闺阁,二门不迈。至于相国府,除非是旁的人想要刻意栽赃陷害,否则我举府上下挑不出一点儿异心。”
这也是李允自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原因,她太年幼,太清白,她说的话,要是错了,是童言无忌,对了就是神童在世,没有什么试错成本。
李询话里话外不过在玩弄话术,想吓唬她一个娇小姐而已。要是李府真因为她几句话就落了罪,那他李询可就真的胆大包天了,京城的三位还在呢,况且相国府头比铁硬,李询犯不着自讨没趣。
李允愈想,脸上的讥诮愈挂不住。
帘子里的李询却闷闷笑出声来。
然后是剧烈的咳嗽响起,帘子里的李询伸手朝旭失示意,旭使立刻传外面严阵以待的几个婢仆上前来。
为首的是个青布裹发的婆子,穿麻布衣,手脚粗大,但眉目端正,天生友善,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她四十上下年纪,领着一众锦衣华服的婢女端着茶点药膳风风火火的赶来,画面有一些奇异。
这婆子是将李询从小带大的奶妈顾可盼,也是李允被李询打入冷宫的原因。
前世,李允被迫流产的那几个月里,幸有顾可盼立侍左右,虚弱的身子才好转了几分,但顾可盼死于李允奉茶里的毒也是不争的事实。
前世的李询大怒,根本不听李允解释任何,一封诰书将她打入冷宫,再也不曾看她。
李允默不作声,看着顾可盼领着婢女张罗着给李询吃茶喝药,换帕子。
“旭失,大夫不是交代了,殿下风寒了,要殿下多接触活气吗?怎么我就离开一会儿,就挂上帘子闷气了?”顾可盼的嗓音略沙哑但给人心安的感觉,她许是顾及到有客人在场,声音压得很低,但李允却也听得清楚,顾可盼手脚麻利的在亭子里穿梭,
旭失在那里解释:“是殿下执意要挂的……”李询又咳了几声。
“不必收拾,你先退下,我自己喝药。”李询对顾可盼道。
顾可盼低身行礼,小快步领着人走了,但走时给旁人一个眼色,帘子就被人拿走。
端着茶杯喝茶的李允游离的眼神对上李询的眼——帘子后的李询终于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天生一双桃花靡靡,惹人沉醉的眼,一松懈下来,自带无端的慵懒风情。面庞白皙,光下几乎透明,眼下有些乌青像是昨夜未睡好。眉目端正,骨相极佳,刀削般流畅。唇红齿白,眉眼深邃,束发于顶。
他刚干咳得厉害,面庞微红,眼里水光潋滟,漾出一池桃花水来。
才十三岁不到,就开始有了令人惊艳的模样。
金线刺绣祥云仙鹤纹,黄金领的圆袍华服也压不住他挺拔的身姿。
但他似乎置身于废墟之中,李允似乎能悟出一点李询之所以挂上帘子的原因了。
亭子里太乱了,卷轴和奏章毫无逻辑的散落一地,亭子的上部空间也被利用充分挂了不少的地图和书画,巨大的案几也承载着高垒的奏折,揉皱的书页,炸毛的几枝毛笔杂乱的堆放着,旁边是一株青圆的碗莲,含苞待放,花骨朵粉嫩。价值连城的玉珏和环佩被随意放在上面,莲花座的熏香盘溢出薄荷与草木的清新香气。
看样子李询在这个书堆里点灯鏖战了好几个日夜。
他不拘小节的这一点是李允全然陌生的,前世的李询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和情人,温柔体贴,才容双全,但靠他越近越会被他的寒冰内心给伤害,直到前世的李询遇见了那个神女,李允才能从他脸上窥得真实的笑容,前世的李询完全爱着神女,冰封的心也只为神女打开。
李允喝茶,她手边案几的一小盆鱼缸映出她沉静的脸。
她管李询的心意做什么呢?不过是前尘似梦,过眼云烟罢了,今生小心行事,成全他们一对璧人。更何况她前世起兵谋反,也算是轰轰烈烈的复仇过了一次,还牵扯到了许多无辜之人,今生不可再犯……
旭失看着自家沉迷国事的主子托着腮,饶有趣味的看着那个十岁却一脸沧桑的喝茶的相国小姐,面上露出魔幻的表情。
“李鸾妤,”李询道,“还有事吗?”
李允起身行礼道:“回殿下,臣女今日前来就只为归从一事。”
“我很好奇,你怎么不去找我母后?”李询问。
“我和殿下都清楚,皇后娘娘其实和天下人想的不太一样。”李允道。
李询温润的眼眸猛得一紧,丝丝杀意外泄。李允不畏,平静的青白大眼回望他。李询看她很久,忽一撤力,瘫在椅子上,换上一幅倦意浓浓的表情,朝旭失招手。
旭失上前来,李询道:“你把这碗莲好生送给相国小姐。”他指着案几上的将破苞的碗莲。
“臣女……”送花做什么?这一来二去,要是李询拿着想看这花的近况为由来找她,两个人的纠葛只会越来越深,李允来不及说要拒绝。
李询朝她笑:“怎么,你我将成夫妻,你却不愿意收我东西?”
李允面上滴水不漏,道了声不是,说自己不会养花怕折了这娇花。
“去学不就是了,”李询无师自通昏君的语气,“相国府还会没有给你播种的土地?”
播种……
李允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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