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众生你渡我

　　早上六点，方丽就到林霜至的房间里，把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霜儿，说好的，今天跟我们去看你爸。”

　　“知道了。”林霜至半梦半醒嘟囔了一句，又倒下去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在头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方丽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语气有点不爽：“霜儿，别出尔反尔，你知道你爸。。”

　　“行行行，我起来。”林霜至从床上一跃而起，害怕她大早上的又是一番唠叨。

　　还不如赶紧答应下来，先让她落个清静再说。林霜至起床有个毛病，必须在那儿呆着缓个几分钟同时还不能有人在那儿打扰她。

　　用梁懿的话来说就是，霜姐什么时候都好说话，唯独睡觉别去招惹她，除非你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霜至随手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昨天没充电显示电量不足。翻了一下也没什么人找他，就是梁懿和她一帮兄弟的小群响个不停，点进去一看某某某又在那里吹嘘自己的段位又高了多少。

　　她冷哼一声，继续划着屏幕，她看到和何西沉的聊天框，还停在昨天傍晚互加好友的页面。

　　林霜至也没打算主动说话，她觉得这几天在何西沉身上做了太多主动的事，倒不像她随意无所谓的性格了。

　　不说就不说呗，就你会装深沉。林霜至想想他就有一股无名火气，联想到这个人莫名其妙的一连串举动，比如同天祝贺生日的朋友圈，比如摸不着头脑的微信名和id，还有那句缺少主语宾语的因为喜欢。

　　林霜至才不会执行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既然人家不想说那她也装作不在意。她决心先不找他了，反正作业这事她咬咬牙也是可以靠自己的。

　　外面方丽和林方伟一直在催促她，她放下手机起床收拾。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加上夏天的闷热，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霜至坐在后座沉默地看着外面的飞速倒退的风景和落在车窗的雨滴融合在一起，看不真切，就像她的内心一样。

　　该来的还是会来。

　　一路无话，车子缓缓停在看守所门口，林霜至推开车门。

　　大门口的路砌得不怎么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水潭混着碎石，林霜至踮起脚小心地躲避那些水洼地，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让裤脚上沾了一些泥印。

　　她抬起头，用混凝土驻成的灰白色高墙上面连接着铁丝网，围墙脚下杂草丛生，偶尔上空有孤鸟飞过也显得那么凄凉。

　　大门口四面特地用严严实实的铁网照起来，远远看起来像个巨大铁笼。

　　林方强上前和他们沟通后，一个军人模样的男子带着他们一路来到接见室。林霜至在他的指引下坐在特制玻璃前，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听筒电话。

　　不一会，林方伟由两名看守员从黝黑的走廊尽头走过来。

　　林霜至闻声抬头，她看见林方伟瘦了很多，背也没以前挺了。他的父亲从前意气奋发的样子早已不在，两鬓白了一半下巴冒出根根胡渣，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支风中残烛。

　　她突然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右手紧紧抓着电话柄。

　　“霜儿？”林父的声音沙哑的就像快要坏掉传不出信号的收音机，他艰难地喊着她的小名。

　　林霜至眼泪啪塔啪塔地掉下来，落在地上，但脸上依然挂着笑：“爸，牢饭好吃吗？”

　　林父笑了，就像几年前看到林霜至考了年级第十那样开心，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贴在玻璃上，仿佛想拭去女儿的眼泪。

　　“还不错，如你所见，你爸在里面也清净，就当提前体验以后孤独的养老日子了。”他也学林霜至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让她看起来不那么难受。

　　这父女俩到这个份上了，还死要面子嘴硬，方丽和林方伟在后面摇摇头，面面相觑。

　　“还有六年吧？”

　　“嗯。”

　　“你出来我就要大学毕业了，还不错，好歹我毕业典礼上有个爸爸发言。”明明只有半小时，林霜至却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她用手背擦擦了泪珠，故意恶狠狠地说：“你要是不来，我就说我父母双亡。”

　　“好好，我们霜儿要毕业，还得考研，得出国，得当高材生。”

　　“我不想了。”

　　林方伟静默了一会，然后他坐直了身子，握紧了听筒：“霜儿，爸爸在里面无欲无求，唯一的挂念就是在外面的你，我只有一个愿望。”

　　林霜至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说：“你说，我听着。”

　　“爸爸希望你能考上a市一中。”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时候林方伟想的还是让女儿考上重点高中，看来叔叔阿姨和他平时没少信件来往。

　　林霜至把玩着电话线将它们围成一个圈若有所思，然后她又一把散开电线将它们拉直。

　　她站起来俯视林方强，一手支在桌上，对上她父亲浑浊不清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说：“我答应你。”

　　半个小时甚至比不上一节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林方强又被那两个看守员重新押着站起来准备回牢房，临走前他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女儿，一年不见小姑娘又长高不少。

　　他无声张着嘴对着林霜至好像在说：“别担心。”

　　林霜至耸耸肩比了一个ok手势还给他，小姑娘刚刚哭完的泪痕还挂在脸上看起来红扑扑的，现在眼睛还是涩涩的睁不开。

　　没有她想象中的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无休止的争吵，他们就像好久不见只是父亲出差办事回来一样拉着家常里短。

　　最明显松一口气的是林方伟和方丽，去的时候车上沉重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方丽轻松不少的语气。

　　她回过头，“霜儿，今天想吃什么？姨一会去菜场买点。”

　　林霜至正闭着眼睛带着耳机靠在车门上，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闭目养神，看起来疲倦又无力。

　　方丽叹了口气，她也才不过才十四岁的孩子，上天还是太不公平了。

　　回到家，林方伟急急忙忙地赶回公司加班去了，方丽则出去买菜。林霜至想趁着这个好时机把早上的觉补回来，她实在是太困了。

　　上床不到一秒，手机就传来微信电话铃。林霜至啧了一声，重新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拿起手机发誓就是告诉她世界末日来临也阻止不了她睡觉。

　　事实证明，让林霜至打脸只要那么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梁懿，林霜至不耐烦的接起：“喂。”

　　电话那头嘈杂不堪，时不时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林霜至蹙眉头，忍着一肚子脏话，“有屁快放，别打扰我睡觉！”

　　“姐！你现在出来！”梁懿几乎是用吼的。

　　下一秒，林霜至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瞬间困意全无：“什么？你说何西沉来时光了？”

　　好了，这下让她睡也不睡了。她抓起外套边穿边像门口走，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房间把作业一把卷起来夹在胳膊里，这么一看像极了介绍房地产的中介。

　　时光网吧常年被梁懿他们几个霸占，加上老板是梁懿一哥们的叔叔，外人来的倒也少了。林霜至跟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踩着楼梯摸上去。

　　一推门就看到何西沉坚毅的脸认真地盯着屏幕坐在上次她们的位置上，旁边那台还是空的，好像是特地为她留的。

　　林霜至没着急走过去，而是绕到后面那一排梁懿那桌。她冷笑一声，然后啪一下精确无比出手巨快地按下键盘上的alt+f4。

　　屏幕瞬间暗下来，“草，谁他么打扰老子打游戏。。”

　　梁懿扔下耳机腾地一下站起来，看到林霜至，脏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吞回去。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霜爷，您来了？”

　　林霜至没说话，扯着他的衣领拖向网吧沙发休息区，指了指何西沉的背影：“说，怎么回事？”

　　梁懿个子比较矮，不过好歹是个男生，但是被她揪着一点也不敢反抗，“爷啊我真不知道，哥几个打排位打的好好的，他就这么背个书包自个来了，不知道的人以为这里是图书馆呢。。。”

　　“？你说他自己来的？不是你们叫来的？”

　　“霜爷，你好歹有他游戏好友，我连大神的名儿都不知道。。”

　　林霜至放开他，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要说他来打游戏那未免有些太扯。

　　难不成又是为了接近她？

　　林霜至自顾自地点点头非常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但是这个人嘴巴严实的跟什么似的，像上次一样直接问肯定什么也得不到。

　　她在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拉住急着去打排位的梁懿，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就晃晃悠悠地往何西沉方向走过去。

　　“何西沉，好巧啊。”她摆出一副自然的神态边拉开何西沉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但这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好巧什么？明明是自己上赶着来网吧，要说万幸还好赶上你了还贴切一些。

　　何西沉刚结束一把排位，林霜至瞄了一眼战绩，看他玩的还是阿卡丽，战绩13/2/10，心里叫苦不迭，开始想万一她这个计划不成功怎么办？

　　“嗯。”何西沉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依旧没什么话，淡淡地回道。

　　什么啊，这人真是铁石心肠！林霜至也不想装什么朋友戏码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开游戏也一言不发输入账号密码登录。

　　这个人肯定有问题，明明微信都不说话，一声不吭跑到网吧来干嘛。

　　她假惺惺地点开5v5排位，然后将屏幕停在组队阶段，与此同时向梁懿方向咳嗽了一声。

　　梁懿会意，只见他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何西沉的桌子前，敲了敲桌面。

　　“帅哥，是这样的，我们大姐看到你无比牛逼的。。”

　　林霜至盯着自己屏幕又咳嗽一声瞪了他一眼。

　　梁懿立马改口：“我们大姐看你还不错的游戏技术，想着收你做。。呃。。编外小弟。”

　　林霜至适时配合地点点头，取下耳机戴在脖子上。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把手揣在外套兜里，嘴里嚼着口香糖，然后懒懒地开口：“何西沉，你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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