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

　　午后，江谨严比值日的老师来的还早，到办公室的时候，空无一人。他坐在梁华的椅子，翘着二郎腿熟练地翻着桌上的东西，看看有什么试卷答案，拿回来好好观摩观摩，月考争取考及格，让他爸把他的卡解冻了。

　　一张被压着新生记录表吸引住了他，江谨严拿起来一看，纸上的人不就是他的同桌？年龄17岁？这，完全看不出来啊居然比自己小一岁而已，看着像初中生最多十六。名字：陆洺……

　　江谨严才知道，他后面的字不是鸣鸟的鸣，果真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就是不一样。他用眼尾扫一眼，病情那一栏：自闭……

　　江谨严还没看完，听到外面走进来的声音，就慌乱的丢到一边了，压都没压。

　　梁华与值日老师一同走进来，看见江谨严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他敲了敲桌子示意江谨严起来，明知故问地说：“今天下午起的那么早的？过来交检讨书？”

　　“晚点交。”江谨严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容淡定站起来，不满地道：“怎么我宿舍多了一个人，我还不知道呢。”

　　“哦。”话声一落，梁华就没了动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谨严：“？”

　　梁华与值日老师四眼相对，猛的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拍了拍脑袋，语气理所当然地说：“你是说陆洺同学啊，其他宿舍没位置，只能安排去你那个了，怎么了？你记得最好不要欺负人家啊，知道没。”

　　光是一句不要欺负人家，梁华就好像一天强调了三通，当真以为他江谨严会无缘无故欺负人一样。

　　江谨严磨了磨牙，道：“不是，老梁你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同桌就算了宿舍没必要吧，你安排去其他宿舍去，反正三个人一间宿舍也不挤。”

　　“问题是这次安排的那个人不是我啊，要算帐找汪主任去。”梁华擦一擦他坐过的椅子，坐下去道：“尊师重道，下次不能坐这，知道没。”

　　江谨严：“……”

　　一听是汪主任，江谨严彻底没了声，看来他的小同桌不简单啊，能有这层关系。他用手抚平狂跳不止的左眼皮，沉声道：“行，先走了。”

　　“检讨书别忘了啊，两天了，江谨严。”梁华对着那远走的背影喊道。

　　陆洺在位置上一直等着江谨严回来，手越攥越紧，也不知道今天中午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睡觉前，他明明盖过头了，自己也没揣被子的习惯，怎么突然掉了呢。

　　要是，是他发现……自己又该找什么理由圆下去呢。

　　陆洺看着陌生的环境，一帮不认识的同学聚在一起打闹，自己总是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他颓废地趴在桌子上，神情无比的低落。

　　看见江谨严回来那一刻，心情有点开心又忐忑不安。

　　江谨严上午说的多绝对，现在就有多打脸。他坐下去，道：“宿舍的钥匙，别弄丢。”

　　陆洺惊讶地看着他，明显是没反应过来，“不……不是说，要搬去其他…宿舍嘛。”

　　尔后，他细长的睫毛又垂了下来，“其实，你不喜欢……可以不勉强的。”

　　“谁跟你说勉强的，刚好宿舍缺个打扫卫生的，会吧。”江谨严嘴硬，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不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

　　“会的。”陆洺笑的眼睛微微眯起，被认可了嘛，心都溢止不住跳动。

　　隔着个口罩，江谨严好像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狐狸的气息，不能多看。

　　陆洺：“今天中午……”

　　江谨严：“嗯？”

　　陆洺紧抓衣角，小声问道：“你，有看见什么嘛？”

　　“什么？”江谨严懵的，来了个梅开二度。

　　陆洺偷偷看了他一眼，没被发现？他深吸了一口气，飘忽不定的心停了，只不过戴口罩不能维持多久，下次又该找什么借口呢。

　　他眼神空洞，摇摇头道：“没什么。

　　江谨严：“哦。”

　　江谨严从座位拿出那张已经写了几百字的A4纸，点回百度浏览记录，找到那一篇检讨书，在字里行间找到自己前天写到的那一小部分，慢慢的抄下去。

　　他玩心大，总爱上课睡觉。

　　真正写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好再终于卡上了梁华的课，江谨严还在沾沾自喜，感叹自己的字是多么出神入化。平生写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检讨书，这次啊光是写检讨书就用了3张A4纸，字又小密密麻麻的，仔细一看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江谨严把手机扔进桌子里，在纸的上前方写上一个大大的江，其实没必要，不用看就知道是江谨严的。他这个人就是不爱走寻常路，从后门走出去，再从前门进去，将检讨书递给梁华，说道：“终于写完了，班主任。”

　　“写了几天还不写完，还不得加倍。”梁华又问道：“够3千字了？不够要补上。”

　　“加上标点符号都要超标了……”江谨严双手放兜了，信誓旦旦，实际上自己偷工减料了一千字。

　　梁华看着他的字若有所思，真的是惨不忍睹……茅山道士画符的手法，估计就是跟江谨严这小子学的，除了标点符号，梁华愣是一个字没看明白。

　　“下去吧下去吧。”

　　梁华将那3张检讨书放在讲台上，调整了一下他那劣质牌的小蜜蜂。拍了拍说话的那个地方，用了许久的扩音器，发出了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许多同学纷纷捂着了耳朵。

　　梁华有些尴尬地说道：“同学们，翻回到练习册第四页，继续讲回昨天的内容啊。老师这个小蜜蜂啊，用了太多年了，可能有些坏了，先将用着一学期先吧。”

　　“嘭嘭……”教室里的广播，又发出了声音，“那个……那个，听得见？同学们。”汪主任的声音又渐渐没了，又是一阵拍打话筒的声音，交杂着汪主任在广播室骂骂咧咧的声音。

　　好像也不止梁华的扩音器用了好多年……大家都知道不说而已。

　　修理了好一阵，广播里终于传出清晰的声音了：“同学们，校领导们临时开了一个会，决定从下周一早读课开始跑操，各班选一个领头跑操的同学，让你们清醒清醒读个书跟哭丧似的。我最近去巡课，总是发现同学在睡觉的喔，还以为是暑假啊玩了两个月还不够啊，在这里特别点名高二七班江谨严同学啊，上课不要睡觉。”

　　七班所有的目光顿时移到江谨严身上，不愧是校霸，干什么都会被学校的领导老师给惦记上，佩服佩服。

　　江谨严的眼皮跳了跳，自己也没社交牛逼症这玩意，也不知道是汪主任抽了那股子的风，还特别点名……八辈子都没那么丢脸的事，他还想在学校低调一点。

　　就连安静的陆洺也被逗笑了，又不敢太大声。

　　这那能躲过江谨严的耳朵，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盯着自己同桌那笑意满满的眼睛，眼神就像某种犬型的动物捕捉猎物。

　　他问道：“好笑？”

　　“嗯。”陆洺的声音都染了笑意，尾音慢慢向上挑。

　　“抱……抱歉。”陆洺缓过神抬起头，那双大眼睛眨了眨，人此刻已经笑不出来了，恨不得钻地缝。

　　“没事，想笑就笑吧，我也觉得好笑。”江谨严回了一个笑容给他，看起来有点假，说是微笑还不如说震慑别人。

　　要是是耗子或者其他人，江谨严早就给他一个爱的巴掌。可对方是陆洺，刚认识不久，自己对他好像生不出气，主要还是因为不太熟悉，再或者他的脸。

　　陆洺解释地说：“我…只是觉得，在广播里被点名字很酷，与众不同，没有要笑你的意思。”说的那么真诚，差点就信了。

　　江谨严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相信，全校通报哪一个会说酷，历史上第一人竟是他同桌。他调侃道：“那下次你也要出现在上面，酷一次，让大家都羡慕羡慕你。”

　　“哦，好的。”陆洺甚至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应下了。

　　江谨严被他逗的，无奈地笑，是真的傻。

　　广播持续讲了十几分钟，汪主任最后还不忘来一个总结：“各班班主任注意，记得选一个出来啊，星期一我倒要看看哪一个班没有领跑操，全班都要做俯卧撑。”

　　梁华用手指着江谨严，提醒道：“听到没有，江谨严，上课不要睡觉啊，主任都特别点你的名字了，睡一次被抓扣的可是我的钱，陆洺同学帮忙监督一下他。”

　　台下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陆洺怎么可能管的了他……说两句话都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这样来监督他，比唱催眠曲还管用，江谨严光是想到那场面就觉得搞笑。

　　这怎么给自己的同桌有点傻，是怎么回事，江谨严想不通。

　　“回归正题啊，各位同学们觉得我们班谁最具有领导力，好让星期一去领跑操，最好就是全部人都听管教他的，谁有能力。”梁华看着群里的消息，补充道：“也就每天起来在操场跑几圈而已，哎呦，九班选的真快年纪第一领跑操，我们班也不要落后。”

　　教室里已经乱哄哄的，吵个不行。

　　江谨严戴着耳机听歌，与世隔绝，一般像这种事都轮不到自己，等他们慢慢讨论得了，早读课狗都起不来那么早。他的一只手捂着耳朵，撑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啊啊啊，不是吧！！顾行舟跑操。”

　　“星期一记得早点叫我起床，我要化妆哈哈哈，要和年级第一来一场甜甜的恋爱。”

　　“哎呀哎呀，知道了，秋天都没过去你的春天就要来了。”

　　“老师，让体育委员领跑行了，好让他锻炼锻炼，校运会3000米必须是他跑，要不然那么高的个子白长了。”

　　“去你的，体育委员上体育课都管不到人，还领操……”

　　“就是，九班都有年级第一，怎么说我们班都要有一个门面担当吧，体育委员脑子不怎么行，光跑的快，管不到人没有责任心。必须找一个好看成绩也不错，我们全班人肯定听他的。”

　　“就是就是。”

　　“问题是我们班谁好看，英语课代表虽然成绩好，这小体格我TM怕他跑两圈，都踹个不停了。”

　　“妈的，这样说人家，有没有礼貌啊你。”英语课代表的大高个同桌不服地骂道。

　　“事实还不让人？”

　　“你再说一次……”

　　“……”

　　大家在教室里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那个人，反而是越说越吵。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给大家提了个醒，“这还能有谁，长的帅成绩好，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耗子。

　　“谁啊，刘同学。”梁华满满期待着他继续往下说，解他的眉急。

　　耗子有些慌了，大叫道：“WC，你们都看我干嘛，看严哥去啊。简直是跑操的不二人选，人帅吧还高，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能管住我们，名声在外不比那个什么年级第一差吧。”耗子吹江谨严的彩虹屁都要吹上天去了，忽悠人这一块地方还得看他。

　　“我去，也是啊，差点忘了我们班也有一尊大佛了。”

　　“就是啊，成绩也是年级第一，只不过是倒数而已。”

　　班级里对江谨严的呼吁力更大，当事人却不知道。

　　梁华看着窗边正在睡觉的江谨严，面露尴尬，倒数第一也算第一，也不晓得这帮孩子是怎么想的。不过，想想也是除了江谨严，谁还有那么大的震慑力，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他靠谱不……

　　陆洺也感受到周围更多的目光，投在江谨严身上，甚至有些也会看自己。刚刚的一切他都听见的一清二楚，当然知道他们要干嘛了，为了躲避不必要的目光，陆洺大起胆子用笔头去点他。

　　江谨严睁开眼睛摘下一只耳机，问道：“怎么了？”

　　陆洺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跟他说刚刚的事，嘴巴动了几下又闭上了，眼神看向了梁华等他说。

　　“江谨严，我还刚说着不让你睡觉呢，又睡着了？一千检讨书给你长长记性。”梁华摆明就是故意眶他，想让他去领跑操。

　　江谨严啧了一声，很不服气道：“不是，我闭几分钟眼睛都要写一千字检讨书，有没有天理了，抢得了。”

　　“不想写也行啊，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星期一领操去，好好表现。

　　“什么……”

　　”跑操……不是，好端端跑什么操。我吃饱撑着了啊，没事干。”江谨严一整个不敢相信，这种事能安排在自己身上，多少还是不合理的。七点的早读课他还要陪周公梦游呢，去你的领操。

　　“就这样说定了啊，我现在就把你的名字发上去，检讨书不用交了，星期一七点我就要看见你人啊，不来你这个学期每天交五千字检讨书给我。”梁华直接来了一个先斩后奏，根本不用考虑江谨严。

　　江谨严沉默在五千字的检讨书中，每天一篇清华毕业生的论文估计都没他的检讨书长，好一个将功补过，强行安排。

　　梁华拿出手机，编辑好江谨严的名字，又给接龙接上去了，七班江谨严。

　　政治教汪主任：@七班班主任梁华，梁老师，你接错地方了，写错到江谨严的名字了都，这个是跑操带领人，刚开学就怎么粗心大意了，重新编辑一下再发出来。

　　七班班主任梁华：那个主任啊，没有编辑错啊，江谨严说这个学期要好好学习，先带同学跑一下操证明一下自己。

　　政治教汪主任：…………

　　一节课的时间，年级第一和校霸同时领跑操的消息，被传的沸沸扬扬。两大风云人物聚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见，大家难以想象两个帅的人同时出现的场面。

　　“严哥，我错了，刚刚真的是嘴欠。”耗子一路跟着江谨严回宿舍。

　　江谨严被耗子给坑了一次，别提有多生气了，饭都TM吃不下去了。他转回头去，黑着脸沉声道：“回你的宿舍去。”随后，宿舍门被狠狠的关上了。

　　江谨严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闭上眼睛假装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江谨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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