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这件小事

　　06

　　午饭后，老王为他们分派军装，共有两套，蓝佳儿拿到的是大号，正合她的心意，这样子里面能多套一件短袖棉T恤来隔汗和隔小虫子，很快，老师分配好宿舍，八人一间的宿舍，张浅伊和她分到同一间，跟随带队老师，她俩选到了靠近走廊边的上下床，蓝佳儿浅眠常常半夜上厕所，所以她睡到了下铺，浅伊在上铺。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大伙聚到一起聊了会天，后来巡房的教官喊停，大家唯有全躺了下来，待教官离开后，有人重新挑起新的话题，蓝佳儿时不时地搭上一两句，话题大同小异，猜测接下来的军训安排，晚上有什么活动，讨论班上哪个男生最高，哪个男生长得帅。不知怎的，听着听着，侧躺在枕头上的蓝家儿笑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她为什么笑，只有她知道，因为这种轻松的感觉，实在很久很久没有过了，纯碎、没有一丝杂质的小女生间谈话，不用勾心斗角，不用瞧他人眼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太顾及他人的感受，舒心和畅快。
　　小时候只顾着拼命长大，不曾细细感受这种难以复返藏于时光里的单纯。
　　老天给了她多一次的机会，想到这，蓝佳儿的眼角湿润了起来，翻过身，闪闪发亮的光滑过她的脸，融化在没人看得见的枕头里，软绵又湿润，泪水修复着她那斑痕累累的心。

　　按时换好军装，一行人提早了十分钟下到达宿舍楼底下，蓝佳儿的宿舍在编号为第二十一栋的女生宿舍，最顶层的718室，前面第二十栋是男生宿舍，老王和江教官要求男生们到她们所在的楼下集结，两点二十分，除却她们寝室外，其他两个寝室的女生早聚到了一起，正好有好几个男生头顶太阳向这边走了过来。
　　记得第一次的集结，陈志明他们的宿舍迟到了，全班被迫加操二十分钟的站军姿才能下课，现在回忆起来，金灿灿的头发记忆犹新，恐怕当时的迟到与梁梓麟脱不了关系。这次，当蓝佳儿和张浅伊在楼道下躲着太阳说话时，陆陆续续一波波前来的男生人群里，蓝佳儿一下子看见了梁梓麟和陈志明，显而易见，高一十四班全体同学准时集合，江教官赞扬了一番。
　　女生前排，男生后排，排方阵、报数、站军姿、休息、左右前后转，重复的动作，要是15岁的蓝佳儿肯定不耐烦了，但对于28岁的蓝佳儿来说，这种能够放空自我，不用思考的感觉实在好极了，只需按照教官的要求钉子般地站好，看着远处的天边，铁丝网外的芦苇发呆即可，什么都不用想，没有烦恼，感受时不时吹来的热风，感受额边流下来的汗，蓝佳儿觉得特爽，特开心，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负能量仿佛随着汗液排到体外。
　　来自军训第一天的新鲜劲，同学们顺利度过，教官交代了晚上的集合时间后，全班齐步走前往饭堂吃饭。晚上安排他们和高一十五班拉歌，当然唱得大部分是红军、革命曲目，教官带头他们跟着唱就好了，比得不是歌喉，而是哪边的声音更响亮！谁赢谁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消磨晚上的时间，好安排关灯睡觉。
　　结束后，一群女生冲回宿舍抢先洗澡、洗头，蓝佳儿被选为室长，公平起见，经过好几轮剪刀石头布，八人轮流洗上了。
　　蓝佳儿边用毛巾擦干头发边给妈妈发了短信报平安，新世纪留下的习惯真的很难改，眼见其他的同学都是打电话，蓝佳儿当年正因听到妈妈的问候后哭红了鼻子，所以这次选择了发短信，如果真的要打，她有信心这次不哭，但心里还是很想妈妈的。可能因离了家，就更想了。
　　“佳儿，去吹一吹头发吧，快点干。”说着，张浅伊把吹风筒塞到蓝佳儿的手里。
　　“嗯嗯，好，等婷婷她用完了，我再去。”
　　“好累啊，我的小腿很酸。”
　　“张大小姐，要不小的帮你捏捏？”张美女的大长腿，蓝佳儿从小馋到大，这大好的吃豆腐机会，蓝佳儿灵光的脑袋瓜可不想错过，心动不如行动，捞起浅伊的一腿搁到自己的大腿上，蓝氏按摩师开始营业。
　　“喂喂，我没答应你。”拍了蓝佳儿一下，张浅伊用力捏起了蓝佳儿的肩膀，酸痛感令她忍不住嗷嗷大叫起，吓得张浅伊松开了手。
　　“没想到班主任找了家晓做班长，他有没有给你发短信吐槽，你洗澡那会儿，家晓发我好几条。”随手地张浅伊按开手机，给蓝佳儿递了过去。
　　蓝佳儿探头看了起来，不出所料，因为帮自己借药的那事，老王记住了热心帮助同学的好人——北家晓，因此钦点为高一十四班的临时班长，这班长可是一当整整两学期，称不上幸灾乐祸，蓝佳儿笑得放肆。
　　“我收到一条，然后给他回了恭喜。”
　　“佳儿，你好坏！”
　　“没事，他嘴上说不喜欢，说不定干着干着喜欢上呢，何况他这种心细如发的洁癖美男，做班长很合适啊。”
　　“佳儿，发现升学后，你变了，不知怎么形容，说话特别欠打！”张浅伊琢磨着该用什么词语形容。
　　“毒舌！对吧？”
　　“什么毒舌？”
　　差点忘了现在是二十世纪初期，蓝佳儿解释了一番，还好他们初中读的是外语中学，除了英语外，蓝佳儿幼儿园入门修过日语，这个日语工作后蓝佳儿自学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拿到了日语初级证书，她这么一说，张浅伊信了。
　　“就一丁点的刻薄，但佳儿是最可爱的，骂人也可爱！”
　　“你这是眼瞎，我明明就是凶！”为了配合演出的蓝佳儿，双手叉腰瞪向张浅伊。
　　这样子的蓝佳儿把张浅伊彻底逗笑倾倒在床上，为了报复弄湿了她被子的浅伊，蓝佳儿抓起枕头闹了上去，两人笑得开怀，宿舍里的其他人见状，盯着两人的大家笑了起来，天花板上的吊扇转个不停，这是蓝佳儿被按倒在床铺上时跃过的一瞬，下一秒她陷入了包围，狂笑着企图挣脱张浅伊在自己腰上抓痒痒的魔爪。
　　早忘了是否曾经地，她们同在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军训夜里，闹着玩着，她企图在记忆的海洋里找着，当意识到现在这一刻是真实的，原来真实的才是最美好的。
　　不论是她，还是张浅伊。

　　可惜现实不如蓝佳儿所想的，睡上一个踏实的觉。
　　重生带来的浅眠并发症外加陌生的床，凌晨四点二十一分，蓝佳儿睁开眼，醒了。
　　隔壁床陈勤凤轰轰响的鼾声，一阵阵如雷鸣般唤醒梦里头的她，蓝佳儿悄声无息地去了一趟厕所，正当回到床上时，余光扫过了阳台的铁栏外，外面全是蛐蛐的叫声，区别于白天训练的水泥操场上的人头攒动，夜里头立着的只有孤零零的白炽路灯，亮眼的白，照亮了这座像是坐落于某处孤岛上的军校，守卫着这孤寂的夜。
　　蓝佳儿深知作为15岁的她不该如此冒险，但还是披上了长袖外套，拿上手机，屏住呼吸的她打开了房门，又合上了它，喜悦和未知一拥而上，唯独过滤掉恐惧，心血来潮，她突如其来地想要感受一下凌晨的军校会是怎么样的？
　　白日充斥的呐喊和指令，现时雄狮陷入沉睡中，除了像守夜人般挺拔照明的路灯外，军校没有丁点与城市有关的杂音、痕迹。据说夜里会有教官守在楼道出入口，蓝佳儿特意放轻脚步，拐下楼角，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反倒经过一层教师员工宿舍门前，老王房间里发出了交响乐般的鼻鼾，差点儿蓝佳儿笑了出来。她没想走多远，唯一想去看看那亮得晃眼的巨大路灯，那儿是这夜探险的最终目的地。
　　做事嘛，总得有个目标，更何况这是上辈子没干过的新鲜事。
　　“哇！”一边前进一边仰望天空的蓝佳儿不禁发出感叹，夜色是深海里的蓝，泛着数不尽的星光，人是向光而行的动物，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夜里，加快了脚步，像在追逐着什么一样，然而不确定那儿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直到快要到达操场边上的长木凳前，意料之外，这夜里的探险家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
　　这位探险家同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行迹，宛如灯塔般明亮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蓝佳儿从不相信命中注定这种荒唐的事情，只是起码在这一刹那，封尘许久的心，它开始渴望起什么，渴望到快要忍不住，她深深呼吸，鼻翼翕动，刹停脚步。
　　它缓了下来，慢慢恢复平静，再次地和这个平淡无奇的夜融合到一起，渴望便会消失不见。
　　“蓝佳儿。”低沉而温柔，梁梓麟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们相距不到三米的距离，不知怎么，蓝佳儿错觉这一声来自于很远的地方，和她脑海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被隔绝但一直储存于她记忆的深处，未曾忘记。
　　究竟梁梓麟在什么时候喊过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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