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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
陈衡其实早就醒了。
但他并不起身,昨晚的一幕幕在他脑中回放:雨夜,老街,官兵……最终画面定格在某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打晕他的一瞬间。
目无王法!丧尽天良!陈衡内心愤然。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离床不远的桌边坐着一个少年,并不是昨晚闯老街的两人其中之一。这少年眉目清雅温和,即使四下无人依旧坐得端端正正,如林间青竹般清瘦笔挺,让人看了都觉得累。
屋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忽然门被人推开,一个粉衣服的小姑娘大摇大摆闯了进来。陈衡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但小姑娘直接冲着陈衡走来,毫不理会后面“等等,师姐,他还没醒”的声音。
陈衡感到头皮一阵刺痛,鼻尖突然又一阵瘙痒,他实在忍不住,连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身体不由自主弓起,眼睛也睁开了。
“……”一时屋内所有人都盯着他。
只有离涯子,把手上的几根发丝往陈衡脸上一丢:“人救活了,不用谢我!”
大家大眼瞪小眼,陆昱苍澜还没准备好面对醒来的陈衡,气氛一时尴尬。
这时,忽见陈衡捂住额头,如“西子捧心”般娇弱地叫了起来。
“哎哟,我头好疼,啊,我脖子也疼,你们对我干了些什么?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长孙遗策关切问道:“很严重吗?需不需要找大夫?”
但陈衡本意只是想装病讹钱,他见这几位都是富家少爷,料想肯定会花钱平事,便抓住长孙遗策衣袍,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几个好不讲理,无缘无故将我打伤。我们市井草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我的行李都被你们……”
他忽然一惊:“我的行李呢?”
“啊……啊?哦,放心放心,帮你拿回来了!”苍澜被他来得快去得更快的哀嚎唬得一愣一愣,听他提起行李,才赶紧把昨晚重新整理过的包袱递了回去。
陈衡赶紧翻找起来,看到那封盖了官府大印的秦王府的信笺还在,顿时安下心来。
“咳咳,总之,”陈衡将脸一抹,从“一哭”进入了“二闹”阶段,“你们把我的衣物都弄坏了,你看看这里,被雨淋得都掉色了,还有这儿,”他扒拉了块本来就开线了的补丁,“被你们穿过后,都撑破了……”
伏君陌和离涯子坐在桌边,咔嚓咔嚓啃着瓜子,边磕边看戏。
“别嚷了,”陆昱被吵得头大,抬起只手,直截了当,“你说个价钱,我们赔偿就是。”
陈衡也懂得见好就收,交涉好价钱后,马上变了笑脸:“各位大侠果然是正气凛然劫富济贫……所以小人现在能走了吗?”
然而陆昱一顿,摇了摇头,缓缓道:“恐怕不行,我们现在正在被扬州府通缉。”
“什么?”不光陈衡,就连苍澜和长孙遗策看向他。
“哎呀,不用担心,官府的画师都是混俸禄的,能有多少水品。”离涯子拨拉了一下手上瓜子壳,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除了他还有几分像,你们的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几乎看不出是本人。”
她指了指陈衡。
原来昨晚本就夜色昏暗,苍澜又装病躺在角落里,是故那两个官兵也没有仔细看清他的模样。倒是陈衡一直跑前跑后,他那张脸记得最准确了。
陈衡呆若木鸡,半晌,直接跳了起来:“我……我要上官府告你们!你们绑架我!你们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屋子里的人:“……”
然而只有陈衡一个人情绪激动,屋里其他几个人都神色从容,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个通缉犯的事情,云淡风轻得仿佛闯个太守府就像饭后散步一样正常。
“那现在怎么办?”苍澜镇定地问。
“求我。”离涯子笑嘻嘻答,“求我我就帮你。”
陆昱说:“我已和春风客栈的柳老板商量好了,她明早送我们出城。”
“不是,你们没想过要自首吗?”陈衡震惊,“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啊!”
他拍着大腿嚎啕:“你你你你……祸是你们闯出来的,我什么都不知情!你们要死别拉上我!我还年轻!”
“别叫了!”陆昱被他直击天灵盖的嗓门吵得头皮发麻,只能说:“等过了这阵风头,官府就会撤掉通缉令。”
陈衡见状忙问:“怎么,你在官府有人?”
陆昱迟疑一下,但眼下平定陈衡情绪要紧,便道:“姑且……算有吧。”
“大到能撤销通缉令?”
“起码扬州府要给几分面子。”
陈衡惊悚了,这年头权贵子弟是山珍海味吃腻歪了,都流行做贼找心新鲜感了吗?他心道果然富家生活不是他这种平民能理解的了的。
陆昱叹口气,说:“算了,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这样吧,你不是要去长安吗?你若是乖乖的不出乱子,等此间事了,我给你写封举荐信到秦王府。”
陈衡心知自己受制于人,之所以嚎个不停,不过是抱着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心态,想趁机占点好处。听到陆昱的话,半是惊讶半是狐疑:“你们还认识秦王殿下?”
苍澜想笑,但长孙遗策看他一眼,于是假装咳嗽了一声:“不但认识,还很熟。”
陈衡盘算着,自己此时被通缉,就算不跟着他们,也会被当做同党抓起来。若是跟着他们,一路上的花销至少不用发愁,还能得到一封荐信。况这几人功夫不错,又有些背景,若碰上意外,他俩应该可以保自己安全。
陈衡打完小算盘,确定自己不会吃亏,但仍表现得仿佛做了天大牺牲一样:“那我就将就着,跟你们走吧。”
陆昱松了口气,道:“行,那你明天同我们一起出城。”
离涯子忽然冷笑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
“什么意思?”陆昱看向她,觉得她话里似乎有什么深意。
一直沉默的伏君陌忽然开口,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离丫头。”
离涯子扮了个鬼脸,把头靠在师父身上:“没什么,我自己说着玩的。”
柳依依给陆昱提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假扮春风客栈伙计,搭客栈运货的牛车出城。
像春风客栈这种店,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采办每日扬州城外镇上集齐货,用大车统一运进城,第二日早上再将空车赶出去。他们运货的是固定行程,跟城门守卫早已混得很熟,又每天走得早,因此不会受太多盘查。
由于几个人里只有长孙遗策没有光荣地登上通缉令,另外三个都榜上有名,所以这车夫只能长孙遗策来扮。另外三个就只能委委屈屈地藏在大缸里出城。
第二天天刚刚亮,院子里就停了辆板车。
陆昱一看到车,脸色就先黑了。
运货的车自然不会有多干净,上面沾着陈年的旧菜叶和泥土,底板上满是斑斑点点的污痕,角落里散落着早已又干又脆的木枝子,还有破麻布袋子随意丢弃在角落里,上面积满灰尘土渣。
陆昱怀疑柳依依是故意整他。
这边柳依依还在和他核对行程:“车夫会送你们到乌衣镇,在那里搭船,就可以到淮安了。”
一说起正事,陆昱便将车的问题丢在一边,问道:“不能直接到淮安吗?”
“淮安不属于扬州治下,许多规矩不太相通。因此两地商人都会在乌衣镇进行中转。” 柳依依叮嘱完所有事项,抱拳道,“祝一路顺风。若有麻烦,尽管来找我。期待下次再见。”
“多谢柳姑娘。”陆昱出于礼貌,也抱拳致谢,“不过若是可以,最好再也不见。”
柳依依笑了笑:“见于不见要看天意,可由不得我们自己。”
另一边,苍澜也被伏君陌单独请了过去。
苍澜跟着他来到后院一角,离涯子早已等在那里。但她双手抱臂,脸撇向一边,好似在为什么而生气。
这是……吵架了?
苍澜偷偷看看师父,又看看师姐,感到无比稀奇。在他记忆里,师姐虽然脾气大,但向来唯师父马首是瞻,很少见她如此模样。而师父也罕见地没在师姐表现出情绪后去哄她,他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严肃地盯着苍澜。
“阿澜,其实这次我们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他淡淡道,“你还记得当初下山时我替你卜的卦吗?”
苍澜颇为意外,但他还是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说:“说我命里带煞,若入世,必遭杀身之祸,需远离纷争,避祸隐居。”
伏君陌点点头,问:“其实我之所以来扬州,也是想问问你,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们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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