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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样的冷战持续了连续几天。
小氐像是有意躲着她似的,连续几日都没能见到。偶尔看见窗棂边有衣角滑过,姜太微顺着回过头去,也只剩淅飒翻飞的帷幔。
这几晚除了照常的功课,抄书和等待外,她没什么要事需做。师傅和师兄这几日也很难看到人影,问起便说在为圣上炼调养生息的丹药,让她少安毋躁。
那日取回的信物还叠在胸口衣襟内,摸起来是根棍状的细小东西,睡觉时总是硌得伤口生疼。她暂时还思索不出这信物,大皇子还有那复仇间,究竟有何直接关联。但总有些草灰蛇线,扰得她心烦意乱。
今日又是第五天,不知道小氐现在在哪里。她想起那日向他发火,便禁不住有些后悔。恐怕这就是做贼心虚。她摸摸胸口,叹了口气。
很快又到了晚膳时间,磬儿简单带来了几样吃食,便说要去其他宫当值。
她走前反复叮嘱她,傍晚有雪切记关门闭窗,但也不要闭得太紧,屋内正燃着炭,小心一睡不醒。姜太微乖巧点头,又撒娇说她最近太忙啦,都好几日没见到了。
“你天天缠着我讲些不该讲的故事,还没听够啊。”磬儿掐着她的脸说,“打听这么多宫里的事,莫非是想来宫里做个妃子?”
“我才不要。”姜太微皱皱鼻子,“我看那话本子里的故事,爱得一点也不好看,个顶个的凄惨,没意思透了。”
磬儿摇头,面上露出嫉妒又羡慕的表情。“我看你分明还是个泥猴,半点没开过窍。”
姜太微本想闹她的手停了下来,神色迷惘地问她:“那怎么才算开窍?”
“开窍啊,”磬儿面露惆怅,“就是想起一人的时候,心里明明开心,但还是会流眼泪。”
“那么痛苦也算是爱吗?”
“嗨呀,这个事情很复杂的,说不定你在意的那个人,同时你也恨着呢。”
磬儿说完后朝窗外一看,轻声惊呼宫正怎么来了,又和她约好明日再来便匆匆离开,留姜太微一人慢慢揣摩她方才说过的话。
“如若这般,那岂不是太倒霉了。”她撑住下巴叹口气,拿起食盒里山椒鸟模样的点心在手心把玩。
烛火投了只小鸟的影子在墙壁上,姜太微碍于只有一边手有空余,只能单手比作小狗的样子,勉强就着烛火排了出你追我赶的戏码。少顷后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放下点心趴在桌子上。
上次这般陪着她的是小氐。他明明没有影子,又非要坚持与她一同玩,最后只能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让她眯起眼睛看他的手,勉强猜他扮的是何物。但她想象力确实有限,猜出的东西总把小氐气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小氐一定不愿陪着她了,她想,他又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孩子。
可小氐现在在哪呢?
窗外天色昏沉,却隐隐地透出红光来。
姜太微被冷风吹得一哆嗦,起身想要关窗。但还未行至窗棂,便听见院内有树叶刮动,衣料摩挲的窸窣声。
这个时辰院里除了她再无旁人。她蓦地紧了精神,手心捏起一个诀,破釜沉舟地推开窗。
此时窗外黑雾滚滚,看不清院中其他物什形状。可但凡凝神屏气看去,便能见雾中似有恸哭哀嚎声,又能见摩肩接踵人影:那是千万男女老少的人形。他们正于黑雾中如野兽般扑滚撕咬,扯裂为片片断肢后又在雾中随意融在一起,已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姜太微稳住心智,指节掐出个繁琐手势,后迅速抬腕口,中默念急急如律令!可刹那间,一束金光以迅雷之势破风而至,竟正直直击向她的眉心处!
但意料中的雷电声并未炸出:却见一抹白影挡在她身前,堪堪接住了那箭矢般迅猛毒辣的金光。眼见那金光甫一触及到他躯体,便转瞬化作一条软鞭,如游蛇般攀缘其上,牢牢缠住他的身子,大有愈收愈紧之势。
“小氐!“她惊惧至极,呼出他名字时声音开始走调,捏出紫微诀时手腕也微微颤抖。伏邪印如凌空劈开的闪电,笔直打中正发力的金鞭。那金鞭似是活物,吃痛般放开寸许,被小氐抓住空档反手用力一握,竟拽出那道金光尽头之人!
“我劝你适可而止。”待看清那人后,小氐低声说,语气冰冷。
那人正穿着玄黑色的衣服,手里握住的那道金鞭竟原是条锁链,长长拖曳于地上。
“嘶,不应该啊,上月见你还是东躲西藏的,怎么今日还能与我抗衡两下。”
“你方才险些伤了活人。”姜太微第一次听小氐用这般语气说话,竟隐隐带着股压迫至极的怒意。
黑衣人像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低头嗅嗅后忽然合掌,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小姑娘正拿心头血养着你,怪不得这么有力气。但你可不是甚么一般人,这点血效用有限,日后恐怕把她榨干了也锁不住你那三魂。从这之后不出两月,要不她血尽而亡,要不你成了孤魂野鬼。”鬼差眼神一转,又有些暴躁道:“那我岂不是又得来这当值?”
姜太微见他滔滔不绝一时无法打断,抓住他烦躁间隙,飞快问他:“你是鬼差?”
“是啊,我抓他抓了快两月,他从没告诉过你吗?”那鬼差表情怪异,像是被问了甚么滑稽至极的问题。
姜太微探头看向小氐,却见他背对她,一动未动。
“唉罢了罢了。时间隔久了我等不及,再来一趟我也不愿。那这样罢,我看也就剩雀阴非毒臭肺,抓些紧,免得他又做出甚么危险事情。”
话音刚落,鬼差便和他的锁链消失在风雪里。
低垂的暗红色天终于飘起雪,正是幅白天碎碎堕琼芳的景象。
“小氐?”
姜太微试探着呼他名字。但一声未应,她又黏黏糊糊叫了一遍。
“小氐?”
“怎么。”他闷闷不乐说。
“那个,你让一让,要不然我关不上窗了。”
小氐被她气得一噎,振振衣袖抬脚便要走开,又被姜太微慌忙叫住。
“别走呀!我,我还没用晚膳。”
“那又怎样,我又不需要用晚膳。”
“磬儿送来的汤太烫,我喝不下嘴,你得帮我冰冰。”
小氐转身,颇为无语凝噎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愿见我吗?”
“我何时说过不愿见你了?”姜太微振振有词说。
“那你现在就是很想见我。”小氐语气十分笃定,看着她一时词穷的样子扬扬眉毛。“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见上一见。”
天色被地上积起的薄雪映得透亮,小氐的脸被浸了层莹润透明的光,鸦黑色的睫毛似是卷起一小股旋风,雪片绕着他不住翻飞,简直像是画中人,好看极了。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那画中人笑着问她。
“开心你好看!”
姜太微脱口而出,说完才察觉脸颊发烫。
“话说得倒是好听,快点关窗准备吃饭吧。”小氐一哂,拍拍她头顶。
姜太微扶住发顶抬头看向他,有些不满抱怨:“发簪都被你碰歪啦!”
“怎么,你师兄拍得,我就拍不得。”
小氐手掌一撑窗棂,轻而易举翻进来,斜身坐在木栏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姜太微心跳有些快,慢吞吞掩好窗户。“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快去坐好,今日再不画符,小心我见不到你。”
屋外雪大如掌,屋内暖帐温炉,熏得姜太微睡眼朦胧。虽已经到了歇息的时辰,但她半躺在床幔内,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氐,三滴血恐怕确实不足够。刚刚于你额前画符,那痕迹消失得飞快,看来鬼差所言非虚。”
帐外的小氐低声应了一声,又为薰笼内多添些炭,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那你这几日必定会疲惫犯困,之前都在哪里休息呢……”
他沉默半晌,轻轻道,“去我本应该休息的地方。”
“小氐,你是不是,还想起来些别的,比如你究竟是何人……”姜太微语句渐渐难以连成串,断断续续间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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