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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
翌日天蒙蒙亮,姐弟俩带上工具上山了。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归来后阿青总是兴奋地讲着今日的进展,尹万宁不由也心驰向往这新的草庐。如此周余,一日姐弟俩晚归,阿青高兴不已。
“明天可以搬家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自己的家呢”,阿青有点恋恋不舍的道:“这茅屋已经是我住过最久的地方了”。
尹万宁不禁有些心疼:“你这么聪明能干,以后肯定能住更好的地方的”。两人相视莞尔。
次日,姐弟俩背着大包小包,带着尹万宁往山中林深草密之处行走。尹万宁内心奇道:“这草庐到底在何处?姐弟俩这么多日往来,为何不沿路清理荒草整理条道路来”。
七弯八拐,爬上爬下,终于在高山深处一片竹林里见得一平整开阔地带,正中是一间竹屋,茅屋男女主人竟然也在帮忙打扫。
贾道长望着茅屋男女主人,感激道:“打扰大哥大嫂月余,修葺房屋也多亏了大哥大嫂,这番恩情,贫道铭记于心”。
茅屋男主人笑道:“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有力气而已”。茅屋女主人道:“你一个道士带两个娃娃,终于有个住处,我们高兴!我那茅屋真是委屈你们啦!”又瞧了一眼尹万宁,心疼道:“要是这娃娃的病能好,那就没什么烦心事儿了”。
“能好!”阿青道,声音淹没在欢声笑语中。
是夜,夜深人静,阿青并未入睡,在竹屋前的空场平地上看星星。刚刚换了个新地方,尹万宁不习惯也睡不着,穿好衣服踱步到屋外。
屋前屋后的竹子都已经砍伐干净,竹屋前视野开阔,白天能看到夔州城和长江,此时的江水似一条白色绸带缠绕着层峦耸翠的高山,委婉飘逸向远方。一轮明月高悬青山。
阿青听见声响,转身见尹万宁站在竹屋门口,关心道:“妹妹怎么不去休息?”
尹万宁道:“我有点择床”。
“我也睡不着,那我们聊会天吧”。
“嗯”。
阿青目光收回,转身远眺青山,轻声道:“我今天很开心。以前和姐姐,有风餐露宿,有雕梁画栋,但都不曾停留片刻,今日特别安心“。
尹万宁笑道:“那不挺好吗?以后都是安心的日子”。
阿青摇摇头道:“你不会在这长久。师祖没有找到,我们也不会在这长久“,阿青猛地抬头望月,声音似乎有一丝发颤:“很开心,一切都很好,但为什么有一丝惆怅?”
尹万宁一时语塞,虽然竹屋的条件和茅屋比,已经是大有改观,但从看到这竹屋的时候,尹万宁就似看不见归家的日子,闷闷不乐。
阿青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今晚竟然这般多愁善感,尹万宁绞尽脑汁安慰道:“你不是说过,在星星的眼里,人的生命转瞬即逝,那自然要活在当下,珍惜现在的日子,每天都开心呀。在这里,我会陪着你,你也陪着我”,又想到以后终会分开,柔声道:“即使以后我们分开了,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会永远把你记在心里!”
阿青哈哈笑道:“是啊,除了大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感叹道:“我是吃糠咽菜惯了,突然来点好的还不习惯了,哈哈!”
在竹屋收拾了几日,贾道长背着山货唤阿青一起下山,去夔州城挣点营生。这日下山卖货归来,阿青递给尹万宁一本书。
“《史记》?你哪儿来的?”
阿青闷声道:“卖山货的钱买的。只买得起一本”。
尹万宁和阿青曾提到娘亲给自己讲《史记》的故事,但自己并没有完整地读过,没想到阿青竟然记在了心上。姐弟俩这么困苦,吃饭的钱竟然给自己买书,尹万宁心里感激不已,连声道:“书一定很贵吧,下次别买了,我不是一定要看的”。
“嗯!”鼻子里回应了一声,阿青就跑出屋练功了。尹万宁从窗户往外看,阿青对着竹林呼呼挥掌,劲道凛冽,掌风所到之处竹叶“哗哗”作响,内心奇道:“阿青怎么了,平日里不这样啊!”
再看贾道长背对着自己正在竹桌前对着镜子擦洗,尹万宁瞟了镜子一眼,不禁呆住了。
镜子里是一个明艳的大美人。虽面貌不是少女般鲜嫩,但肌肤如玉,蛾眉横翠,明眸善睐,鼻若琼瑶,唇如珠丹,容色绝丽又有成熟柔媚之态。尹万宁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姐姐,你真好看!”
贾道长对着镜子里的尹万宁微微一笑,尹万宁顿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心道:“这么好看的容貌,要不是天天以假面示人,喜欢姐姐的人得把门槛都踏破了吧!”
又想到:“姐姐如此花容月色,竟无人知晓,到现在身居蓬户陋室,粗茶淡饭,形单影只,真正是蹉跎岁月,暴殄天物。这样的姐姐被逐出师门,真不知道这师父是何等狠毒心肠”。再想看看时,镜子里的贾道长又是朴讷诚笃的中年道士模样了,尹万宁这才注意到贾道长的左脸有些肿。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尹万宁忍不住问道。
“不碍事”,贾道长应了一句,径直出屋指点阿青练功了。尹万宁隔窗见贾道长步法沉稳、剑法凌厉、剑招多变,这身本事看上去和自己的师父不相上下,即便不说武林中超群绝伦,对付一般的江湖莽夫绝对是游刃有余。
阿青断不会忤逆姐姐,贾道长不知为何受了这般委屈,如此偏僻的夔州城难道还有什么大人物么,尹万宁望着姐弟俩出神。
如此阿青每日刻苦练功,半月余贾道长和阿青又背着山货下山,尹万宁提心吊胆地挨了一天。傍晚见阿青脸色铁青进了竹屋,贾道长的神色倒是泰然自若,看不出异样。
瞅着贾道长在竹林里练功的空档,尹万宁望着收拾碗筷的阿青道:“两次下山从夔州城回来,我看你神色不对?阿青,你和姐姐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阿青干笑了一声,道:“没有什么事呀”。
尹万宁道:“别说谎了,你平日里不这样”。
阿青如同洪水泄闸,忍不住愤愤道:“每次下山卖山货,总碰到个破皮,说地盘是他的,找我们要钱。这次姐姐特意换了个地方,竟然还被他寻到。这泼皮,我都能把他撂倒,但姐姐上次被他打,这次手也受伤了,竟然忍气吞声到现在!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睚眦必报。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尹万宁一直担心姐弟俩遇到个什么对付不来的大人物,想不明白如此无赖,为何姐姐要忍气吞声?又听到姐姐手伤了,担心的问道:“那姐姐的手现在怎么样?”
“没事,姐姐有药膏,并不碍事,只是我的气难顺”。
尹万宁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并未体会过人世的艰辛,现在看到姐弟俩白天在山里,寻找些山货药材,积攒几日到山下城里去卖,却受到这般欺压,心里很是心疼。过了几日,估摸着姐弟又要下山,尹万宁担心又遇到泼皮,每日夜里思前想后,深夜也难以入睡。
这日夜里,尹万宁听得姐姐悄悄摸摸地起床出门,以为姐姐去竹林里解手。然而听姐姐的脚步声似乎不对,透过窗户,月光下,姐姐消失在密林中。
尹万宁的心突突直跳,以前从未有此事情发生,或者自己不知道?想叫醒阿青,又想到姐姐偷偷摸摸的出门,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尹万宁按耐住内心的不安,默默的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将要睡着,尹万宁突然听到窗外有水哗哗的声音,赶紧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月光下,贾道长在竹屋边的小溪里清洗着什么。尹万宁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心里想不明白,但看到贾道长平安无事就好,一阵困意袭来,尹万宁倒床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觉醒来,一切如常,尹万宁没再多想。几日后贾道长和阿青要下山了,尹万宁的心又悬了起来,惴惴不安一整天,日落时分,终于看到阿青的人影,远远的就听到阿青快乐地哼着小曲,和前几次下山大不相同。
还未进屋先闻其声:“妹妹,我今日带了好几本书给你!”
阿青一进屋直奔尹万宁床前,从背篓里拿出好几本书,“妹妹你看,什么书都有,你要喜欢,以后还有!”
“这么多书,要好多钱,我不需要的”。
阿青开心道:“不要钱的。姐姐今日给一户人家看病,没有收取诊费,他家有很多书,姐姐和他说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去借书看”。
尹万宁高兴道:“太好了”,瞅了一眼贾道长,她正在竹屋外收拾什么,低声问阿青道:“今天有碰到那泼皮吗?”
阿青激动道:“听大街上的人讲,那泼皮前几天在家暴病身亡”。尹万宁心里一惊,瞄了一眼贾道长,她正要进屋,明亮的眼睛正看着尹万宁,似笑非笑。那神情在尹万宁看来,千言万语,意味深长,尹万宁不知怎的就打了个寒噤。
没有了泼皮生事儿,姐弟俩平日给尹万宁调制汤药,上山挖些药材采摘些山货,半月余下山一次,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冬日。尹万宁的浑身疼痛大大缓解,皮肤虽然依旧疙疙瘩瘩,但溃破奇痒已是大为好转。
这日,姐弟俩上山,尹万宁独自在竹屋里看书。突然听得女子哭声远远传来。
这里荒山野岭,除了姐弟俩从未有过人迹,怎会有女子的声音?尹万宁心里奇怪,赶紧走到竹屋门边向外张望,哭声由远及近,由小至大,竟然是女子的嚎哭声。尹万宁定睛一看,茅屋女主人跌跌撞撞地,正从密林里向竹屋冲来。
尹万宁跑出门外,正想向着茅屋女主人喊话,想起自己是哑巴,于是大声“啊啊啊”,手臂高举指着山。
茅屋女主人踉踉跄跄地跑到尹万宁面前,抓住她的衣袖,哭嚎着喊:“贾道长在吗?贾道长在家吗?我家男人遭了难呢”。尹万宁心中担心又焦急,“啊啊啊”的不断用手指着山。
茅屋女主人跑进竹屋里,又快速跑出来,边跑边哭道:“他们来我家了!他们来我家了!他们又来了!贾道长去哪里了啊?你叫贾道长快来救我们!”一边嚎哭着一边又快步跑向密林里。
尹万宁呆立在竹屋前,望着茅屋女主人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的背影远去,心中又惊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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