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

作者:故人温酒GR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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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难平


      楚云间死死盯着沈西洲,脸颊肌肉抖动:“不用闹成这样吧?我喜欢你又没有错。”
      沈西洲眸光清淡,温和地反问:“楚云间,刚才你说你喜欢我?”
      误以为她态度软化,楚云间忙不迭承认:“是,我喜欢你。”
      他拔高音量,说给旁边的人听:“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顿时,口哨声、哄笑声甚至是掌声,全部如潮水般淹向话题中心的两个当事人。
      面对众人目光,沈西洲身姿挺拔,如遗世孤松,不屈不折。
      她正色:“我考虑清楚了。”
      “楚云间,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拒绝谁是我的权利,你的喜欢我知道,我的拒绝你听好。我不想也不会和你有任何除校友以外的关系,请你知道什么叫羞耻,学会什么叫尊重。”
      “是,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当众纠缠、表白,让男生帮你起哄,为你造势。运气好,我顶不住舆论压力答应和你在一起,运气不好,你也落个痴情的名声,事后有心人还会编排我的私生活。你已经骚扰了我将近四个月,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从来没有考虑和在意我的感受,每句话都令我厌恶。你和你的帮凶,岂止是卑鄙,简直堪称恶毒。”
      沈西洲字句铿锵,每一句话都是春日惊雷,撼动人心。霎时间,全场寂然。她肃容,继而冷声:“今天这场闹剧由你一手促成,楚云间,我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终于插上话,楚云间脖子暴起青筋,“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喜欢有错吗?”
      “她过分什么?”正在这时,一个人疾步走来。
      看见老师出现,旁观者顿作鸟兽散。
      沈西洲偏头,喊道:“老师。”
      “嗯。”宋纾气还没喘匀,她搂住沈西洲的肩膀,手劲很大,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你们几班的?”宋纾蹙眉,审视在场的男生,厉声斥责,“闹够没有?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家。”
      楚云间不以为意地撇嘴:“我们又没干什么。”
      男生们高声附和:“就是。”
      沈西洲没有被他们的行径干扰,及时向宋纾求助:“老师,他们骚扰我。”
      她直视楚云间,条理清晰地解释来龙去脉:“我不止一次拒绝这个同学的表白,他依旧对我纠缠不休,还伙同其他人堵我们的路,发表一些骚扰性的言论。”
      居然有女生在进行指控时,敢把“骚扰”两个字说得那么大方。楚云间既惊且怒,面红耳赤地辩驳:“不是,老师,我没有骚扰她,是她勾引我!”
      有些人,皮相再好,骨子一脏,人就废了。
      不需要了解事情始末,听到这番话已经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宋纾气极反笑:“什么叫她勾引你?狗急跳墙不够,还要反咬人一口?自己对别人进行性骚扰,凭什么污蔑她?”
      正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有太多颠倒黑白的男人,所以女性一再被欺负,只需要给她们安一个“水性杨花”的罪名,男人的错便都是女人的错。
      宋纾搂人的力道加重,嗤笑:“你不需要和我说些有的没的话,我会亲自去找你们班主任,让他周一领着你到我们班当着全部同学的面向沈西洲道歉。”
      师长威严,年轻如宋纾,板起脸同样镇得住场子。被她护在怀里的沈西洲侧眸,觑见老师眼底寒霜,她屈了屈手指,些许恍神。
      宋纾动了真格,楚云间后背冒起冷汗,额头皱着深纹,他苦下脸,连声哀求:“老师,我错了,您别找我们班主任。我现在道歉,立刻就道歉。”
      让他一个大男人当众向女生道歉,以后所有男生都会耻笑他,骂他是废物,楚云间丢不起这个人。
      “大可不必。”宋纾讥诮地勾唇,“侮辱、骚扰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考虑后果?”
      她又怒目,痛骂其他男生:“你们也是,九年义务教育就让你们学会当流氓?不要以为自己起哄是开玩笑,别人认为不好笑的话,说出来就是一种没有教养的行为。”
      宋纾不会因为这些人是学生,所以觉得他们年少无知,“学校是社会的缩影”,不过是人性的劣根被掩饰性地蒙上温情的面纱,随意揭开一角,恶意扑面而来。
      从始至终,沈西洲未置一言,宛如这场闹剧的局外人。
      良久,久到现场氛围沉默得都要凝结成冰了,她才扭头,唇附在老师耳边,悄声:“老师,有什么话周一说,让他们走吧。”
      耳根传来呼吸的热意,宋纾不太适应地松开手,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宋纾接受了她的提议,催促那帮人:“赶紧走,我周一会去找你们班主任好好谈谈这件事。”
      不是只有那帮人想走,一旁的林燕笑也借机开口:“老师,谢谢你,那我们和西洲回家了。”
      她们都耽误好久了,她还急着回店里帮忙卖水果。
      沈西洲抬起眸来,如常随和:“燕笑,你们走,我和老师一起。”
      宋纾微诧,满脸状况之外。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老师再见。”
      面对自己的学生,宋纾柔和神色:“再见,回家注意安全。”
      等一干人走远,她看着默不作声的沈西洲,眼中似有叹息:“走吧。”

      夏语冰和南桑找到她时她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知道沈西洲被人堵在走廊上,她一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生怕学生出什么事。
      幸好,双方没有发生肢体冲突。
      沈西洲视线往她身后一挑,嗓音柔润:“不回去拿东西吗?”
      宋纾摇头:“不回去了,有手机就行。”

      又一次,只剩她们两个人同行。不需要宋纾问,沈西洲主动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宋纾蹙紧眉心:“你刚才有没有被他吓到?”
      反正她是被吓到了,恨不得再把那群人叫回来,重新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小事,沈西洲淡声:“不会害怕,只是厌烦。”
      尽管她比大多数女生更有勇气拒绝,没脸没皮的人却实在是太多,没有楚云间,还有黄云间、周云间,这种事情不是个例。
      宋纾心生后怕,再三庆幸自己及时赶到,没有酿造出更大的祸端。
      与此同时,她又生出强烈的挫败感,她能保护自己的学生一次,难道可以保护学生一辈子吗?为什么那些男生的父母和老师根本没有教育过他们尊重女性?
      这点不甘心的愤怒让她双眸炯炯,神色罕见得严肃:“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们一定要告诉我,我不允许我的学生在我任教期间被别人欺负。”
      四方车辆的鸣笛声嘈杂,宋纾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老师插手这些私事,可是我有责任保护你们。”
      沈西洲侧过头瞧她,五官轮廓被镀着一层迷蒙的边,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平静又坚定,和她的言语般正在表达对宋纾的认可:“老师,我们信任你。”
      宋纾敏感地注意到她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正如刚才她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沈西洲没有和她打哑谜,反倒是和她分享了一桩旧事:“老师,上学期其他班男生追求南桑不成,报复性地造谣她的私生活,利用偷拍的照片传播一些带有性侮辱意味的流言,很多不了解南桑的同学误会她是一个非常不堪的人。我们尝试告诉班主任这件事,请求他出面解决,他反而在班会课上指责南桑。”
      想起去年那节班会课,沈西洲牙根发冷:“他说,如果不是南桑整天花枝招展,怎么可能被人骚扰?”
      听到这里,宋纾不适地问:“为什么要指责受害者?”
      她对南桑有印象,一个年级总有那么几个孩子有个性,衣装打扮违反校规。南桑便是其中之一,经常化偏成熟的妆容上学,加之长相天生冶丽,不像是学生,倒像是浸淫名利场的影星。
      一个漂亮到具有攻击性,性格近乎冷漠,学舞蹈专业的女生。
      如果南桑不是恰好和班里人缘好的几个学生是朋友,宋纾完全可以预见她整个学生时代的回忆,多的是无形杀人的流言蜚语,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经历。
      沈西洲的陈述更是佐证她的猜测,南桑这样因为长相和性别被谣言所累的女生,宋纾过去实在是接触太多了,所以在没有彻底了解南桑之前,她从来都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仅凭化妆这一个行为就评判学生的品性,然后在她被恶言中伤寻求师长帮助时,

      背叛她的信任对她进行二次伤害,这样的同行令宋纾不耻。
      她义愤填膺,咬着重音强调:“是那个老师三观不正,被男生骚扰不是南桑的错。”
      学生对老师的信任如同孩子对家长的信任,如果寒了心,就很难再暖回来。宋纾始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被学生无条件信任的老师,尊重与理解从来都是获取信任的必要前提。
      “老师。”沈西洲垂低双眸,忽地轻笑出声,“我不认为一个愿意在课堂上主动挑明这个社会对女性确实存在压迫,和我们探讨女性意识觉醒的老师会和大部分人一样,无论涉及两性的问题真相是什么,都必须将主要过错归咎于女方。”
      高一下学期开学第一课正好是《林黛玉进贾府》,语文这门学科很特殊,普遍缺乏争分夺秒的紧迫感,任课老师的题外话延伸得既多又广。
      《红楼梦》是宋纾爱不释手的一部著作,其中的“金陵十二钗”滴不尽女子的辛酸泪,她有所伤怀,围绕课程展开的话题难免私人化了些。那堂语文课让很多学生打开全新的性别视角,也让沈西洲对这位年轻教师赞赏有加,宋纾今天的做法更是诠释了真正的言行如一。
      原来她都懂,宋纾一方面惊异于沈西洲过分的聪慧,一方面为课堂之外的正向反馈而欣喜。
      两个人惺惺相惜,宋纾的态度自然多了些亲近:“南桑那件事后来解决了吗?如果需要我帮忙可以告诉我。”
      沈西洲说:“解决了。”
      发现无法使用和平的方式摆脱异性对南桑的骚扰之后,夏语冰带着一帮人在放学路上把那几个散播谣言的男生逼进角落。有时候暴力反而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那些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虽然关于南桑的传闻从此更加离谱,但是好歹不再是香艳类型,而是令人不敢再乱嚼舌根那种。
      欺软怕硬是世间常态,有的人骨子里就是一个字“贱”,不打不长记性。可惜这些是非过分复杂,无法一五一十地坦白,沈西洲不得不通过艺术性加工,用一套合理说辞向宋纾保证这件事不会产生后续。
      宋纾听罢,习惯性叮嘱:“有事找老师。”
      沈西洲莞尔,连忙应:“好。”
      聊着聊着,她们距离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已经走出去很远,宋纾留意到这一点,提醒她:“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不着急。”沈西洲扶住书包肩背,“我家今晚没有人,我在外面吃。”
      她略一思虑,主动邀请宋纾:“老师,附近有家小饭馆的厨师厨艺精湛,我想请你吃餐饭,聊表谢意,你有时间吗?”
      沈西洲的措辞十足的客气,仿佛宋纾拒绝她也没关系,学生的大方让宋纾犹豫了一瞬。
      沈西洲补充:“平时家里都是我一个人。”
      这句话让宋纾心里软了下来。她和沈西洲生物钟相似,早上偶遇一起吃早餐都好几天了,不差一顿晚餐。况且学生刚刚经历那种事,身为师长更应该陪伴她进行必要的安抚。
      名正言顺的理由找了好几种,宋纾点头:“行,你带路吧。”
      暮色四合,她们缓步长街,视线所及都是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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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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