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且浅

　　如卿许安所言，只要南琦姰不再纠缠，以覆雨院的偏僻，大家完全能各自安好。
　　“说的好像我非要上赶着一样。”想起来就生气，南琦姰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等老娘发达了，包他十七八个小白脸，谁稀罕他一个。”
　　她在努力调整自己，用各种方法把幻想的意中人从心里移走。好几个月了，再拎不清就不是卿家的问题，而是南琦姰有毛病，约等于犯贱。
　　妖歌是心疼的，却不可说，不能在南琦姰努力时打搅，否则将功亏一篑。
　　“至少我是自由的。”她很清楚：“离开爹爹我才有机会发展，虽然嫁错人家，但该利用好机会。”
　　既来之，则安之。
　　这天南琦姰没有出门，在院中练字。不是为了卿许安，是为了自己的铺子。
　　“老板写字那么丑，客户信任感都会下降的。”
　　钰荷在一旁研墨、换纸，已经逐渐娴熟。
　　练了十来页，喝茶休息。南琦姰思考会员制，想继续抬高受众人群。待手和头脑都充分恢复，她又画起图样来。一天虽不慌忙，却足够充实，就是没说过一句话。
　　要做到这些，钰荷的机灵劲功不可没，她已经熟悉南琦姰的习惯，也很能配合。两人的默契程度就像相伴多年一样，不必非要靠口头言语交流。但她有些发愁，并不享受这种状态。
　　少夫人受了委屈，心有不甘。这是钰荷感受到的。
　　初见南琦姰时，虽有些毛躁，但活泼开朗，有大胆的想法，中意许多东西，很容易哄得喜上眉梢；再看近日，沉默寡言，装着心事，吃饭都不再快乐，连青楼都去得少了。
　　这话虽然很怪，但不管女子逛青楼有多离奇，钰荷就是觉得，如果少夫人的行为与之前发生这样大的改变，一定受了无法想象的委屈。
　　作为下仆，她必要为主分忧。
　　思来想去，这个家中，只有少爷是对少夫人最好的。她已经无法让南琦姰快乐，只好求助于卿许安。
　　“是有什么需要吗？”
　　终于等到卿许安后，钰荷是高兴的，因为对方张口就是极尽满足。少爷必定非常爱护少夫人，才这样百依百顺。见面少都是次要的，哪家男人不整日奔波呢？哪儿有一天到晚陪着妻的丈夫，那是窝囊，没事做。
　　钰荷说出自己的忧虑，她觉得南琦姰不快乐，但缘由不明。
　　“既不是有所求，便不要随意打搅，少爷还有公务。”侍从抢在卿许安前回答，却叫钰荷驳回来：“岂是随意，少夫人必定有委屈，好好的人是不会莫名变性子的。”言闭方觉失礼，赶忙赔罪。
　　卿许安笑道：“你俩都是护主的心思，都很好，不要争了。你家主子在哪，我去看看。”
　　钰荷拜谢，顾不上侍从的白眼，引着卿许安往覆雨院去。
　　“听丫鬟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南琦姰本来在种花，挖了一手泥一脸土，豪放得蹲在地上。闻声抬头看卿许安，顿时想钻进坑里把自己活埋算了。
　　她不理解，明明无事，他跑来作甚，还偏偏在自己干农活的时候？虽没想过再给他增加多一丁点好的印象，但也没想到能变得更土更“下层”一些。
　　回想两人交集，这人虽不喜欢自己，但其实也没到厌恶。主要是自己先动心，所以很积极，导致了“我只想养着”心态的卿许安的反感，所谓的“你要的太多了”。
　　谁要你养着，也不看看几斤几两，而且按照夫家可以随意处理嫁妆的习俗，谁在养谁都不好说。南琦姰在心里叹气，为什么又在找借口，这人明明不喜欢自己，也说了很伤人的话，但就是讨厌不起来。
　　再细究下去又要陷入奇怪的漩涡，南琦姰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他刚才说什么？心情不好？一时发懵，她没有心情不好啊。
　　蹲着说话总归难受，南琦姰还是站起来，尴尬得把铲子背到身后，又搓了一鼻子灰，答道：“许是丫头误判了，没有心情不好，你看，我还在倒弄花圃呢，挺悠然自得的。”
　　“那便好，有任何需要随时与我说。”
　　“我知道。”
　　卿许安要走，钰荷赶忙给南琦姰使眼色。她略作思考，还是要有礼貌，于是伏身道：“谢……夫君。”称呼多少叫得别扭许多。
　　等人都走远，钰荷觉得遗憾，没有取得很大成果。少夫人以前见着少爷都是要跳起来的，今日如此冷淡，多奇怪啊。
　　“以后别找他。”想下，怕这样讲突兀，南琦姰解释道：“你的直接上级是我，有任何事情应该向我汇报，不管能不能解决，最后都应该看我的意思。你这样直接去找别人，是不妥的。”
　　钰荷自然懂规矩，也明白一些关系圈子。但她以为，不论这个家中其他人如何，至少少爷和少夫人是一体的，夫妻本为同林鸟啊。难道关系真的出现裂痕？才嫁进来不久便这样？
　　尽管心有疑虑，或者叫深深的担忧，钰荷却不再说违背的话。她是下人，有自己的界限。
　　“是，奴婢谨记。请少夫人放心，奴婢永远是您这一边的。”
　　南琦姰点头，把铲子交给钰荷，吩咐道：“我要出去，这些你来继续吧。”交代完注意事项，回屋换了男装便往铺子上去。
　　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南琦姰唯一与之匹配的爱好是珠宝。不论前世今生，她都很喜欢那些闪亮亮的石头。以往只知道花钱去买，现在倒过来，变成来钱的手段。
　　兴旺珠宝选址在花街和卿府的中间，与闹市离得不远不近，与墨宝街的距离也相当。是个人流不算多，却各路通达的地方。人们平日不常停留，故而清净，但也正因如此，且与多家后门方便，起初很好招揽看客。
　　南琦姰在起初盘下店面，刚开张时，常到墨宝街闲逛。作为一位翩翩公子，除了能在墨宝街买书写用具、文人字画，还有手牌把件这些。她是去踢馆子的。
　　“老板，您这个雕刻太古板了，哎，但确实也很用心了，哎。”
　　“这个玉牌不够透亮，水润也不足啊，哎，但成色已经很好了，哎。”
　　挑剔的客人总不满意，但南琦姰不是作恶硬踩，靠拙略的对比来败坏别人名声，而是真的有遗憾。
　　她戴着半脸面具，表演出总有心事的贵公子模样，在各家店找最心仪的把饰摆件。虽总不如意，却也不过分指责，甚至与其他客人攀谈，帮忙推荐他人趁手的玩意。
　　没两天就把大小店逛遍，不仅替别人频繁开张，也让大家都知道了有位公子寻宝不得。
　　与此同时，在本家店铺那头，将最亮眼的货都摆上明面，吸引女孩子们的好奇和向往。她们因为身份地位，或许不会进来，但也不急，再找个老道，偶尔附近溜达，时不时蹦出神叨话，让人看见，有印象就好。
　　万事俱备，那郁郁寡欢、寻宝不得的公子恰巧路过本家，突然被老道拉住，当街说一段前世今生。类似与爱妻至死不渝，两人曾许下海誓山盟却天人相隔，轮回变换，只有情谊刻在心底，永不磨灭。
　　戏码进入高潮，必得让先前围观的夫人小姐们都听明白。
　　疯语告一段落，正常人都不会信以为真，即使是闺中女子们都喜欢的情爱故事，也只一笑了之。但被拉住的公子十分讲究，他先谢过老道，表现出学识和气度，然后不经意瞥见店内珠宝，似乎被指引。
　　老道也要看见那些反着光的首饰摆件，然后继续增添故事的神秘色彩，说托梦或意志寄存之类的，让人多看几眼。公子最后得买下一个物件，再次谢过老道，表明自己不为别的，只觉得这东西的品质终于达到心意标准，但眼神明显不止看一个物件那样简单。
　　翩翩公子终于得偿所愿，身影也消失在大众视野。这时候围观的夫人小姐们该动了，即使没有头羊，也早安排了捧场的人。大家第一次踏进店里，被耳目一新的设计吸引，流连忘返。
　　店员挑选调查过背景的顾客，及时上前介绍。从选材到样式设计理念，最关键的是中间包含的故事情节，定要叫听者强烈共鸣。就像南琦姰演的公子那般，在本身品质和与自我内心的双重共鸣下，当场购买。
　　妖歌听南琦姰讲这段时，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用来表达震撼。
　　“妹妹玲珑心思，竟能想到这些巧妙又难以察觉的法子，更不要提演技。奴家不在现场，但能想象得出，那得是多忧郁一位公子，又是如何从珍宝中获得救赎。”怕不是投射了部分真实的影子，妖歌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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