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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官
她不由加快脚步，到近处，才发现是唐鞍和一个今早与他一起前来做工的男人。
那男人手上还拎着一个小东西，仔细一看，既然有些眼熟。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黢黑的小东西张牙舞爪。
河洛洛歪头看了两眼，才发现原来是刚刚见过的。
瘦弱黢黑的小男孩被拎着衣领吊在男人手下，手上还有不知从哪蹭到的脏污。
“河娘子，这小崽子偷我们的干粮，还带了腌臜倒进了洛河里。我知道河娘子在清理洛河，就把这小崽子带来了！”说话的男人脸上衣服上都印着青黑的爪印，对比大小，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做的。
“你叫什么名字？”河洛洛半蹲着看向男孩。
男孩被男人按在身边，直直地站着，却仍然挣扎，看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不说话？”河洛洛抿了抿嘴，继续道：“不知道在洛城行盗窃之事外加公然违反县内规定会被怎样惩罚。”
原本就不安分的男孩听到这话动作更甚，朝着河洛洛龇牙咧嘴，甚至还想啐一口。
“河娘子，我认识他，他是城东头土地庙的小乞丐林甲，总是在街上小偷小摸的，大家都知道他！”少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土地庙？河洛洛下意识地用神念探了位置，随后偏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孩，是李大牛家小儿子李土丘。
李土丘说完这话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励，朝前走了两步，继续道：“河娘子，就是他总偷我们家的腌鱼腌肉，还偷隔壁婆婆的针线碎布，他是个坏人，一定要把他抓去县衙，让县令老爷好好教训他！”
少年的声音愤怒异常，那模样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一样。
那林甲听了这话倒安静了下来，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
河洛洛眯了眯眼，朝着他走近了两步。
“他说的是真的吗？”她问道。
“对，是的，是我拿了他们家的菜怎么了？他家每天都有那么多菜那么多肉，我却什么都没有，我拿他一点怎么了？”林甲昂起头，身体前倾，双眼睁大，反驳的声音极大。
“但那是我家的菜，你这叫偷！我家的菜再多也是我家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拿我家的东西！”李土丘说着就朝林甲扑了过去。
“我就拿！我就拿！你们少吃点又饿不死！我拿点怎么了！”林甲也不甘示弱，挣脱了男人的桎梏就和李土丘扭打在一起。
两只小泥猴子瞬间滚作一团。
李大牛是个不会说话的，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河洛洛。
“别打了，”河洛洛皱了皱眉，捉住李土丘的上衣就将他拽了起来，“王大，麻烦你把林甲送到县衙里，和颜知县说清楚事情经过，我相信他自有定夺。”
王大便是先前拎着林甲的那个男人，听河洛洛的招呼，王大也不含糊，拎起林甲夹在咯吱窝下就走。
临走时，林甲还在挥舞着双手想要继续和李土丘打架。
一直观看着事件全程的灵域众神，有心思细腻，待人温和慈悲的忍不住了。
“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说，这孩童虽然恶劣，但到底年纪还小，河神友将他送到县衙去怕是不妥吧？”
“按照一般偷盗的罪名，外加是河神友亲自叫人送去的，他年纪虽小，但料想小县令为了河神友怎么也不会宽大处理，他这么瘦弱，能扛得住吗？”
但也有一贯重视规矩律法的神反驳道：“不管他年纪是大是小，犯了错就应该被惩罚，否则凡间的律法有什么用？更何况，小时不加以规正，长大怕是要犯更大的错误！”
两波神本就互相看不对眼，这下因为这一个导火索，瞬间在灵域中吵得火热。
见事情解决，唐鞍拱手向河洛洛告了一声，便准备回河道，心中也因河洛洛这颇有些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作风犯嘀咕。
河洛洛倒是不管这些，只将李土丘放在地上，便自顾自领着众人去了二进处的厨房。
她的房子因为需要封闭育种，又要有院子能露天种植，因此房间极多，结构类似于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只是没有那么复杂严密的砖瓦结构，只是土砖茅草搭建而成。
等道河洛洛的身影彻底消失，林甲带着恳切表情一下子灰败下来。
他不想进县衙，听说那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他先前也不是没见过有人说要将他送官的，但那些大人大多因为他是个孩子，只是吓唬吓唬他，从未有一个人像这个河娘子一样，虽然面相慈悲温和，但却真真切切地要将他送到县衙。
是的，他能感受到，这个河娘子，是真的铁了心要将自己送到县衙中。
于是瞬间泄了气一样，再也没有平时和人打架斗嘴的神气，耷拉着脑袋只是接受命运的安排。
河洛洛住处的厨房尤其大，形状宛如平日里吃茶点的小摊。
李大牛也不拖拉，上前便开始做基础的打扫。
“河娘子，这水……”李大牛犯了难，入口的水要干净，还得要新鲜，这一整个大水缸里的水看起来倒是干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这就是我准备的饮水。”河洛洛答道。
住处离洛河太近，洛河污染严重，这里的井水并不能入口，因此她一早就请了人每日从洛城里送四桶水过来，但要饮水又要做育种之用，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河道的清淤速度必须加快，她在心中暗暗做了衡量。
时至正午，眼见唐鞍一行人远远过来了，李大牛脸上笑开了花。
“河娘子，他们回来了！”
育种室中的河洛洛，将最后一层薄土盖上，拍了拍手，满意地点头。
“现在洛河流域的几种常见作物的播种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只要保持温度，等待成熟，逐步选种就能保留下最好的那批种子了。”
这里到底还是古代，能用做作物改良的方式实在有限。
只能先进行严格的选种，其他方式再徐徐图之。
待河洛洛出去，却发现众人都只是拘谨地站在桌边，有的看向河洛洛的目光还带着紧张。
“各位久等，忘了同各位说明了，以后不必等我，回来自行落座就好了。”说完，她坐到了为首的位置，向众人做了请的动作。
唐鞍也不含糊，知道河洛洛是让所有人同坐一席，只对这他带来的几个人说道：“河娘子让我们都坐一起呢，大家不要拘束，坐吧。”
唐鞍的话显然比河洛洛的话管用一些，只见那王大率先嘿嘿地笑了两声便坐了下来。
“大家都坐，河娘子可好说话呢。”王大是个众规矩，因河洛洛处理林甲的那件事，对她颇有些好感。
但其他人便不同，尤其是家中有孩子，且孩子有些皮，还有小偷小摸习惯的，不自觉就共情起了林甲——
如果是自家孩子做了这样的错事，自己断然不会就这样任人送到县衙的。
“河娘子，那林甲虽然有错事，我们自己教育惩罚他就好了，何必要送到县衙去，面上不好看呀……”说话的人名叫王六，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自小也是如林甲一样在城中混日长大，只后年岁渐长，才渐渐改正，有个卖苦力的正经营生。
“我们惩罚？如何惩罚？把他关起来不给他饭吃？还是把他打一顿？”河洛洛反问道。
王六一听，想到自己曾经受到的待遇，也不说话了。
“做错事情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我并非他父母亲人，我如果用私刑动手教育他，在他眼里，就是我的过错，怕是日后还是不知悔改，继续如此。但如果是县衙中人惩罚，又有县学学官劝诫教育，总归比我们自己动手更有信服力，也才能让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是错的。”河洛洛放下碗，慢吞吞道。
“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相比之下，确实是官府中人更能树立一个好榜样。”灵域有神赞同道。
“林甲这孩子因着没有接受什么教育，对于道德的认知已然有了偏差，也只是这样官方的惩戒才能让他记住，有羞耻心。”河洛洛顿了一下，又想到自己前些时候的打算，继续道，“想问问各位，上午的成果如何，几日可以清除淤泥？”
这话题转的生硬，但其他人大都是来做工了，也不管先前林甲的事，只仔细想了想剩下的工事。
“河娘子划得这六里之内的河道我们已经查看过，要处理好需得一月。若是算上中下游的第二、三阶段，怕是要小半年。”唐鞍计算道。
“好，明日再多找五人，工期缩短一半，工钱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每人每天五十文。河道清淤是个重活，又是脏活累活，辛苦大家了。”
河洛洛说完又转向唐鞍：“唐县丞，过几日我要找几位会耕种的佃农，每日有工钱，丰收后还有一定的分成，需要有经验的农户，您帮我留意着。”
“是。”唐鞍应下。
待傍晚到来，晚霞漫天，太阳如同咸鸭蛋的流油的咸蛋黄，河洛洛披着一身霞光和李大牛一家一起进城。
“河姐姐，明天我们也能来吗？”李土丘仰着脸，少年的笑容干净明媚，看得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当然啦，只要你爹爹在姐姐这里工作一天，你们就可以来一天。”河洛洛捏了捏李土丘的脸，笑道。
少年得了应允，颇有些高兴地跑开了。
而那个名叫李书的青年，原先是在县学念书的，后因为失足落水，身体一直没好便没再上学，在家帮着父亲打理家，也帮着父亲算算账。
“多谢河娘子，以前虽然也偶有人说可以带着我与小弟一同去，但主家没有像您这样和善的。”李书道。
河洛洛冲他笑了笑，没有搭话，只问道，“往城东是这个方向吗？”
“是的哩，河娘子要去哪，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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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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