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漠北离
两人体味过一番对方的双唇和体温,虽说没趁机继续做一些不可言喻的云雨之事,但他们本就不高的困意早已烟消云散,愣是双双躺在榻上开始闲聊。
沈捷端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捏着路胥然的指节,轻飘飘地问道:“明年是大举之年,武举过后,你想去哪?”
路胥然把手放在身边,任沈捷端去捏,他反问:“沈军师这是认定我了,要和我走?”
“废什么话,”沈捷端掐了他一把,暂时也不管他想去哪,先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要北上打击北原一族的,路将军你认军师吗?”
“当然,”路胥然开口,带着一声闷在喉咙里的轻笑,“只是你怎么能保证我们就能北上?”
沈捷端回答得毫无负担:“只要你能拿到武举状元。”
路胥然当然知晓漠北是边疆重地,而北原一族是大祁的心头之患。大祁自开国以来就对漠北严防重守,与北原展开过多场血战,往漠北派遣过不少出色的武将和军师。而每次大举过后,军举和武举状元都会被封官派遣到漠北。
沈捷端这话说得像“成败皆在路胥然一举”,而这军举状元非他沈捷端莫属。
路胥然也确实想不出比他更能担得起军举状元的人,但还是不禁笑道:“为何?”
果不其然,沈捷端道:“因为军举状元肯定是我的。”
明明是骄傲自大,能让半个文院气疯,另半个文院嘲讽的一句话,路胥然却觉得信服。
因为他知道沈捷端看似没个正形,但不会在这种事上信口开河,他信服来自沈捷端的底气和运筹帷幄。
于是他应答着:“武举一定给你拿个状元回来,我们去漠北。”
“好。”沈捷端点点头,话题转换得很跳脱,“据说今上挺好说话,我若是能建功立业,必定得讹点赏赐。”
路胥然改口改得很快:“怎么?不继承父亲让你喝西北风的志向了?”
“不,”沈捷端手下闲不住,刚松开路胥然的手,又挑了他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我不求功名利禄大富大贵,我此生一愿击退北原,北境安定;二愿与我所爱执手白头。”
沈捷端的一句话直撞在路胥然心底,撞得他头晕目眩,脸上“唰”一下就烫了起来。
沈捷端在黑暗中看不清路胥然的表情,但也能对他此时的反应猜个大概。于是善解人意的沈军师并不执着于看笑话,只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路胥然的头发,继续道:“不拿《唐多令》说事,我其实挺喜欢桂花的——我就想着得让圣上给我搜罗搜罗大祁最好的桂花树,往院子里一栽,花开的时候还能坐在树下喝酒。”
路胥然还在平复着体温,却已经记住了沈捷端的这番话。
“……”
***
岁丰六年,大举之年,三月初,各类试举考试如期举行,文武院学子和大批院外学子参与进此次大举。
三月中下旬,大举放榜。同时,漠北北原一族入边,现任漠北军主将战死沙场,军师被俘,宁死不从,以身殉国。漠北形势紧急,军举状元沈捷端与武举状元路胥然分别被封官为新任军师和新任漠北军主将,带着支援兵马,浩浩荡荡地赶往漠北。
离京之前,路胥然托人找了一棵还算不错的桂花树,栽在了自己院子里,想着哪次秋八月回京,应该就能看到金灿灿的桂花了。
此战战况胶着,历时三个月,大祁漠北军凭借过人的骁勇取得胜利,新任军师与主将也展现了出色的军事才能,在漠北大放异彩。
此战对北原的打击不小,漠北得了很长时间的清静,但路沈二人依然留驻此地,未得机会回京。不过爱侣就在身边,军中还有不少要务,所以边疆的生活其实很充实,并不难挨。
二人就在漠北军中恪尽职守,认识了包括戚晚月在内的不少朋友,甚至还在漠北行过云雨之事。
但一切风平浪静都在岁丰八年戛然而止。
***
岁丰八年,安宁了将近两年的北原突然大规模起兵侵扰大祁边境,路胥然率兵亲征,不料被奸细暗算,大军被困北原内部。
主将被困生死未卜,军队损失惨重急需支援的消息传入漠北军营,沈捷端定下兵法,亲自率军杀入北原内部支援。
而路胥然与几名副将强稳阵脚,力挽狂澜,终于在众将士筋疲力尽之时等来了援军。
路胥然满身血腥,银甲也被削去了一块,露出来的肩膀还在往外渗血。但他顾不得那么多,来自武将的杀心与戾气狂飙到了顶峰,他挥动着手中重戟,将四周的敌人尽皆斩杀。
他不确定沈捷端有没有亲自赶来,但他知道沈捷端武功不差,能做到在战局中自保。
可他心底还是泛上一丝不安。
他想赶快杀出去,去见一个人。
支援赶到后,漠北大军战力高升,打得北原节节败退。路胥然觉得大军被困一事蹊跷,便活捉了几位北原将领审问,揪出了军中奸细,而北原残兵逃出了漠北边境。
路胥然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内心却立刻又被其他事占满,他顾不得休息,随手拽了一个支援来的小兵:“沈军师在哪?没跟过来吧?”
那小兵听将军一问,顿时身形一僵,紧接着“扑通”一声就给路胥然跪下了。
路胥然急忙拦住他要磕头的动作,怔然道:“你……”
那小兵险些哭出来:“路将军!沈军师他……沈军师没了!”
路胥然太阳穴一跳,顿时如五雷轰顶,再开口尾音都变了:“什么叫……没了?”
“沈军师率兵支援!路上就和北原人打了一场!打完沈军师就不见了!后方的士兵们已经找了半个月……连尸骨都找不着……”
路胥然连轴转了很长时间,本就疲惫不堪,几乎是强保持着精气神来找小兵问话,哪还受得了这种刺激。他踉跄两步,一时急火攻心,当场呕出一口黑血。
小兵被他吓疯了,连忙站起来搀扶他:“路将军!路将军您节哀啊!”
戚晚月站得离他们不远,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在路胥然吐血的时候就急忙冲了过来。他抡开那个小兵,骂道:“哀你大爷!”
骂完小兵,他又转向路胥然:“将军您冷静点!属下去审一遍北原将领!您休息休息,这边交给属下去办。”
路胥然长舒一口气,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以维持神智:“不用休息,这边马上就处理好了,过几天就可以行军回营,你让亲兵先打探着,我会亲自去找。”
路胥然回漠北军大营后,带着亲兵仔仔细细地开始寻找沈捷端的踪影。他知道沈捷端多半已是九死一生,但他起码也要找到沈捷端的尸骨带回大祁。
他像中邪了一般,每日都在边境搜寻,可沈捷端就像人间蒸发,不留一点痕迹,他找不到。
这日戚晚月策马追上他和亲兵的队伍,告诉他:“漠北军此战有功,圣上已知晓漠北情况,叫您和几位副将回京,该是要赏赐。”
路胥然骑在马上,手里揉搓着缰绳,听见“回京”二字,魂不守舍地开口询问:“如今是什么月份了?”
戚晚月被问得莫名其妙:“马上就是秋八月了,怎么了?”
马上就是秋八月了……
已经这么久了吗?
路胥然浑浑噩噩地心想。
他眼前一片花白,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手里再也攥不住缰绳,侧身滚下马来。
“将军!”戚晚月大惊,翻身跳下马扶着路胥然勉强坐起。路胥然眉心紧锁,干裂的嘴唇微动,不知在说什么。
戚晚月在沙场上都没这么乱过阵脚,他一会儿高呼亲兵,一会儿叫着路胥然以防他昏死过去。
“亲兵!亲兵赶紧过来!将军您说什么?!”
路胥然发不出声音。
但他确实在说一句话。
他说:“沈捷端,京都的桂花开了……”
桂花都开了,你在哪?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