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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书”
出晏城时坐的是事先备好的马车,但马车能到的地方有限。
往北边去首先得先翻过喜鹊岭。
喜鹊岭跟它的名字很相符,中间平坦两头尖,远远望去像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桥,喜鹊岭名字便是这么得来的。
山隔绝了晏城与外头的往来,除了翻山,便只剩下走水路这个选择。
但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走水路得绕上一大圈,白白花费半个来月的时间,如此一来便显得极为的不划算。
这山虽不高,但想翻过去也要费上几日的路程。
两人的脚程并不快,六月素日里就总犯困且不爱运动,随便只好与她走走停停,过了大半日都还未到山腰。
他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只希望在天黑前能遇上山上的住户借住一晚,夏天山上蛇鼠虫蚁多,大部分身上都带有毒性,在林间露宿是下下策。
从山脚下往上攀走有条小路。
山本来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次数多了,便也踏出了一条小路,只不过这条小路有些难走罢了。
但这也给随便的心兜了个底,有路可走,证明山上有住户。
“需要休息一下吗?”
随便转身问她。
六月点了点头,找了个背靠大树的石头坐了下来,她拧开水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嗓间那股干的发痒的感觉才好转了些。
从下马车走了一段路,起初她只是有点不太适应,但前面的那位好像没有察觉到,她便一直咬着牙撑着走,到现在小腿有些发软,幸好他是开口询问了,否则再继续不停歇的走下去,自己怕是得摔个底朝天。
喝了水之休息了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土,继续与少年前行。
随便告诉她说,山上八九不离十有住户,他们两人得赶在天黑之前上山,要是天黑了还没有见到有住户,那只能在山林间过一夜。
但山林过夜难免会有野兽出没,实在是不安全。
她点了点头,手中拄着刚刚脚边捡的木枝,尽量的跟上少年的步伐。
毕竟夜间不止有野兽出没,蚊虫也能让人苦不堪言一番。
快到半山腰时就有稀稀落落的一两户人家,几他们在其中一户砍柴人家中蹭了点野菜粥,打听了下山上是否还有住户,那人告诉他们说半山腰有个村,名为喜鹊村。
吃饱后六月给水囊装满了水,两人便向砍柴人道谢告辞,走的时候,随便悄悄地在桌上放了十文钱。
往山上继续前行,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果真就瞧见不远处立了块木牌,上头刻着喜鹊村。
往被踏出的路走,开始有零零散散的房屋出现,再往里头,便碰见了个村民。
他叫涂刚,是个猎户,山上人少往山下去,心肠朴实。在听到他们两人想翻过这座山往北边去投靠亲戚,他热心的让两个人去他家住一晚,家中还有个女儿,应当能与六月说的是几句话。
两人道过谢后就随着涂刚到了他家。
刚推开竹门走到院中,有个女声就从屋中传了出来。
“阿爹回来了!”紧接着一个跟六月差不多大的女孩跑了出来了,瞧见他们两人跟着涂刚一道回来,开口问:“这两位是?”
“哦,这两位客人今夜来咱家借宿一宿。”
涂刚给两人介绍,“这就是我女儿,叫涂一一。”
涂一一朝着她们点了个头,说要去给他们收拾屋子去。涂刚说他去吧,让涂一一陪着两人坐着聊会儿天喝点茶水。
这是喜鹊村少有的能跟同龄女孩聊天的机会。
坐在小院中,涂一一翻出了茶叶给他们泡。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家没喝茶的习惯,茶叶可能放的有些久了,你们两位将就一下。”
“不碍事的。”六月笑着回她。
涂一一好奇的问六月,城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在听到了六月说自己是住在郊区的时候,涂一一更来兴趣了。
她兴致冲冲的说,“我爹正攒着钱呢!说要带我下山去生活。虽然住在城区的钱没有,但是我阿爹说,再过几月,钱就够我们搬到郊区了!”
六月听到这话,回她说,“郊区也挺好的。”
“是的呀!”
讲到山下的生活,涂一一的眼中放着光,全然畅想着。
两个同龄的女儿家说话,滔滔不绝的,更别提是两个平日里根本没有人可以陪着说话的女孩了。随便就坐在一旁瞧着树出神。
六月少有的说了好多话。
涂一一是个好姑娘。
外向、爱笑,没有坏心眼,她喜欢这样的好姑娘,也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好姑娘。
讲了有一会儿,天开始慢慢变暗,随便问涂一一:“你阿爹怎么还没过来?”
涂一一听到这话,也愣了,“确实是收拾的有点久。”
她让两人先自己坐着,她去看看。
坐久了身上有些酸痛,六月想着站起来走上几步应当会好些,便说:“我陪你一道去吧。”
“成。”
涂一一是个爽快的姑娘,她亲昵的挽着六月的手臂,带着她朝后屋走去,随便起身拿着包袱跟在后头。
房门没关,涂刚垂着脑袋坐在床榻边的地上,手中捏着张‘破布’。
“阿爹你怎么了?”
涂一一跑过去伸手要扶涂刚,涂刚仅仅抓着涂一一的手臂,抬头看她,嘴中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咱俩可怎么办啊。”
一个中年男人,家中的顶梁柱,就这么抓着女儿的手哭了起来。
六月瞧了随便了一眼,两人对上视线,她刚想退出门外,随便却朝两人走了过去。
他捡起地上的破布,散发着腥臭味,血在上头已经干涸泛着褐色。布上只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聘书。
他皱着眉头瞧着那块布,脏的不行,但还是耐着脾气有礼貌的开口询问涂刚,“您方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或许我们能帮上忙。”
涂刚此时哪能听得进去话!
只是不停的抓着女儿的手臂,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浑身发抖,绝望的不行...
老婆早死,两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己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小心翼翼地把女儿养的这般大了,却出了这档子事!
他顿时又悔又怕,自己怎么没再努力点!要是多攒点钱,现在都下山去了。
等到了底下,跟早死的老婆该怎么交代啊!
晚饭后涂刚心不在焉的回了房中,留下三人还在饭桌上。
涂一一才开口跟随便说:“是鬼来下聘书了。”
“鬼来下聘书?”六月不解。
“是的。”涂一一回忆到,“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年前,某个村民的闺女房中也是突然出现了一块这样的破布,隔天闺女床上就放着一身嫁衣,他们觉得渗人,把嫁衣给扔了。
晚上睡觉时,把闺女的门窗都用木条钉死,但是第二天起早的时候,闺女就不见了。
村民们帮忙找了半月,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没隔多久,又有人家中也出现了破布。
照样的,隔天就出现了嫁衣,再然后,就是女孩失踪不见了。
再后来,攒了点钱的举家搬走,没钱的,只能认命。
“所以你阿爹才想带你搬走吗?”
六月问涂一一。
“对。每个月都失踪一个女孩。都失踪十几个了。哪有那么多女孩让那个鬼娶的啊。”涂一一捂着脸忍不住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阿爹早就想带我搬走了,可是就算是郊区,买地也要花上不少钱。都快走了,怎么就轮到我了。”
六月本想问没报过官吗,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
是了,山高皇帝远的,哪管得上这么远山上的事。估计也就是草草巡一下山,没有就算了。也只有自家人才会难过。
最终也只能是安慰一番,送她回了房中。
饭桌上,随便只是听着,一句话都没说过。
夜色漆黑,只有蝉声不断。
接近子时,六月住的房门外响起轻轻的两声叩门声。
少女本来了困意,只是黄昏时才刚出那档子事,顿时吓得她整个人汗毛竖起,整个人一打颤,清醒了,戒备的盯着门。
随后门外的敲门的人出了声,“是我。睡下了吗?”
听到是随便的声后,她才放松下来,回应着门外的人:“稍等。”
她下床披了件外衣后,才走过去开了门。
“介意聊聊吗?”随便问她。
这个点,人都到门外了,介意就能不聊了吗?
想到这,她侧身,示意对方进来,待他踏进屋中,随后又轻掩上房门。
涂刚家的房间不大,屋中便没有摆放茶桌,只放了一张圆凳。
六月盘腿坐在塌上,手支在腿上撑着脸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随便,等着他开口。
沉默了一下,随便试探的问她,“对于鬼下聘书,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摇摇头,“你的想法是什么?又或者...”顿了一瞬,少女直白的说他心中的想法,“你想怎么帮她们。”
“我...”
瞧着对面的少女,他犹豫了。
“我替涂一一。”在他犹豫的时候,六月打断了他。
“夜深了,该休息了。还有明日一个白日可以思考怎么行动。”
说完少女直接躺下背对着他。
他像是有话要说,却也没说出口。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还帮她把门关好了...
六月都没有转过身来,这夜终是不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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