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A6.得,又爱上一个
我离开便利店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半。我在公园里又晃了好一会儿,带着新的歌词本。
六点钟,我走到一家包子铺里,买了一百个包子。
“一百个?”
阿姨反复问我。
我点点头,无知无觉。
那是一大袋包子,刚出炉。我几乎是用捧的方式接过,然后就感觉到了烫,感觉到手指的僵硬,还有身体的疲惫。
我游魂似的,往宿舍走。
老旧的居民楼没任何变化,电梯打开,第一眼还是那个鞋柜。我弓着背,慢慢走过去,最后停下来。
在那高高的鞋柜旁边,站了一个陌生男孩。他手提布包,身旁是一个巨大的蛇皮袋。他裹着灰绿的棉外套,黑黑的麻裤。他的脚上是一双不知道说复古,还说陈旧的网面运动鞋。
然而,他有一双乌黑纯澈的眼,怯生生地望向我。
昏暗的走廊内,我和他对视两眼。我想到各种各样的新闻。从深山出来的小孩、被拐来做小偷的儿童……
他却冲我笑笑,咧着嘴,要同我说话。
我立刻猜到了。或许他是新来的练习生。我垂下眼皮,扫了一眼他脚旁蓝红交织的蛇皮袋。
我想他是敏感的。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讪讪地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环顾一圈。接着,他悄悄将灰扑扑的布包藏到身后。我看见他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就是冻得通红。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径直走过去,输入宿舍密码。
他在看我。我别过脸。
我进门,反手,“嘭——”
原来门被关上的声音可以这么重。我有些恍惚,好像有无数扇门在我脑中被人用力甩上。我浑身僵直,靠着门板。脑中响起持续不断的嗡鸣。我勒紧装包子的塑料袋,歌词本却啪嗒掉在地上。
有人滚,自然有人来。我曾经随意出口的话,而今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我在寂静中呆了好久。不,或许只有两分钟。我慢慢环顾这个我住了快要满一个月的屋子。那两个拥挤的睡房,经常围在一起吃饭的客厅,乱七八糟的洗衣间,狭窄的玄关。
最后我看向躺在地上的歌词本。
我知道他是新的本子,是空白的。但我把他丢在了地上。仅仅因为我懊恼自己弄丢了旧的本子。
我像个瓶子。有什么浑浊的东西在我体里冒泡,弄得我恶心,想吐。我大口吸气,突然站直。我跑了几步,将包子堆到茶几上。然后我又折回来,手忙脚乱地把门打开。
那个男孩还在门口。
他蹲在蛇皮袋旁边,脑袋靠着蛇皮袋。他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眼皮轻轻垂着。他还是灰扑扑的,蹲下来以后,几乎要跟灰暗融为一体了。
我捏紧门把手,一言不发。
听见声音,他惊讶地抬起头。他再次看向我。他是圆眼睛,亮晶晶,透着渴盼和小心。
“对起。”我快速说。
但他听清楚了。他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笑了。他站起来,从布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他翻开来看了一眼,然后满脸认真地递给我。
那是我们公司的练习生合约。我有些不自在,将文件推回去。我赶紧拎起他的蛇皮袋,往屋子里带。
他将文件小心捋平,塞回布包。然后跑过来,和我一起搬蛇皮袋。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囊鼓鼓的大袋子。我暂时把蛇皮袋放在客厅,打算先让他吃点包子。
我放下手,那个男孩却将蛇皮袋扛到了肩上。我诧异地望着他。他扛着行李,环顾四周,局促地等待着。他像火车站特别常见的那种男人。只是面庞稚嫩,瘦瘦小小。
我挠挠头,小声说:“他们可能还在睡,你悄悄跟我进来吧。”
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推开主卧的门。屋子里尽是呼噜声。杜若琛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手机。听见声音,他回头看我一眼。
“琛哥。”我赶紧凑到他床沿,“来新人了。”
杜若琛朝外探了探。那个灰扑扑的小伙子站在门口,扛着大包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杜若琛无声地笑了笑,他看什么都可爱。他爬下床,光脚走到小伙子面前:“睡这个房间的上铺,好不好?”
小伙子咬着唇,点点头。
就我的上铺是空的。小伙子走进来,杜若琛帮他收拾东西。我实在头昏,就躺回床上小憩。
翻来覆去好几下,我将牛皮本拿到床上。我盯着钱厘响留给我的那三个字看了许久。最后合上本子,郑重地放在枕边。
我没躺多久,房间里响起接二连三的闹铃。练习生们陆陆续续起床,看见新人,也礼貌性地说了“你好”。
大家接二连三去洗漱。杜若琛要往外走的时候,新来的小伙子忽然扯住他的衣摆。杜若琛回头,小伙子一字一句地说:
“哥哥,我叫贺百颇。”
我闭眼躺在床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得,又爱上一个。
-
贺百颇是西北人,才读初二。他一个人坐火车来浙城,带了床厚实的被子。
他那么小一点,明明睡在我上铺,我都没感觉。偶尔他的被子露出一个角,他就会立刻收回去。好像我多看一眼,被子的棉花就会减少。
开玩笑的。他没有针对我,只是对谁都比较内向。如果杜若琛在,他会稍微放松一些。
我私下和杜若琛说,“哥,你要不去做幼师吧?”
杜若琛晃着脑袋,说他学的是工商管理。话里隐隐约约透出信息,仿佛杜爸爸本来要培养霸总,奈何生了个天使宝贝。
若说我琛哥是天使宝贝,那贺百颇就是来自西北的高岭之花了。
他很乖巧,这不能否认。但他也不好交心。
他每天沉默练习,然后疯狂吃饭。浙城的消费挺高,他可能没钱吧,不买衣服不买鞋子,唯爱吃饭。
这样好学上进、勤俭持家、吃嘛嘛香的贺百颇,十分受何啸渊的宠爱。我们几个人出去吃饭,如果贺百颇在,何啸渊就会特地多点一个菜。
“贺百颇,狮子头都被你吃了!”
我一低头,一抬头,盘子全光了。我忍不住说贺百颇。他愣了一下,碗里还剩半个狮子头。他抬起脸,捧着碗,直直地伸长手臂,要把狮子头给我吃。
“文豪哥!”他特别真挚。
我反而被弄得尴尬起来。我僵在那里,瞪着他,不想接他吃过的东西。结果下一秒,狮子头就被杜若琛夹走了。
“你不吃就我吃,没人惯你啊。”
杜若琛看我一眼,杏眼圆睁。
被琛哥训了,我老老实实低下头。我又委屈又觉得自己活该,活像家里生了二胎。
贺百颇仿佛会错意了。他连忙给杜若琛夹了好些菜。他嘴唇微张,脸颊扑红,巴巴地望着杜若琛。杜若琛伸出手,呼噜一把贺百颇的西瓜头。
我低下头,狂扒饭。宠爱被夺走了,饭总不能不让我吃吧。
没过一会,一碗鱼丸汤被推到我面前。我抬起头,竟然是啸渊哥。他的视线一如既往冷淡,可我却读懂了他内心的火热。
我又好了。
我呼噜喝汤,没注意何啸渊脸上的无奈。
从饭馆出来的时候,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这时,雨姐打了电话来,要何啸渊和杜若琛立刻去公司。
“又怎么了?”我立刻紧张起来。
何啸渊拢好领子,只是对我说:“你陪百颇逛一下商业街。他带的衣服太厚。”
他也没问我的意见,就带着杜若琛走了。我和贺百颇呆在原地,注视他们的背影。
“若琛哥哥和啸渊哥认识很久了?”贺百颇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我上下打量他,最后说:“不知道!”
贺百颇点点头,说:“哦,好的。”
他就是这么简单、直白。我心里再多气闷,也无影无踪了。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假装自己是什么可靠的大哥。
“我知道一条服装街,今天带你逛逛!”
实际上,来浙城一个月,我根本没去过什么服装街。不过何啸渊之前跟我提过,汇南广场有各种各样的商铺,距离我们宿舍最近。
土老帽带乡巴佬,我和贺百颇上了公交。我假装老练,将贺百颇带到拉门旁的后座。
贺百颇靠窗坐下。天已经黑了,他偏头看着窗外。街上的灯快速划过,在他脸上映出斑斓的影儿。他睁着纯澈的大眼睛,习惯性微微启唇,看向街边绚烂的商铺,各样的行人。
我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心酸。一个西北来的贫困少年,第一次看见城市的瑰丽,估计心情要很复杂,就像当时我第一次来浙城一样。
不过,我当时还有老爸陪着,不至于太孤单。他一个人,肯定要更寂寞。
“百颇。”
我低沉开口,状似不经意地看着前方。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扇动,打破脸上落寞的氛围。
“嗯?”贺百颇转身看我。
“待会儿下了车。”我看了看旁边,人不多,便凑到他耳旁小声说:“商业街人更多,你别怕,跟着小豪哥。”
贺百颇脸上出现一抹困惑。但他只是望着我,说:“好。”
反复确认后,我搂着他,在汇南广场站下了车。广场上街灯绚丽,晚风呼呼吹来,带着些许热意。
我将他拉到绿化带旁,开始传授我的毕生所学。
“待会儿走到街上,那些城里人会看你。你只要学着我。”
我走了两步,翘头,插兜。
“记住,肩膀抖起来,眼神还要不耐烦,好像你平时就住这里。”
我转了个身,用中指唰的抹了一下鬓角。我左右摇晃,荡到他面前。都市的灯红酒绿就在眼前,我定在那里,发出一声沧桑感叹。
一个啤酒肚大叔经过,朝绿化带打了个喷嚏。
我火热的眼盯住贺百颇。他抓着两边的书包带子,看得一愣一愣。
瞧瞧这孩子,才刚刚接触都市生活的皮毛,就已经受到了这样的冲击。我压下感慨,跟他说起体己话:“这样逛街,那些人就会以为你也是本地人,就不会瞧不起你。”
贺百颇瞪大了他的圆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错,此子可教。
我给予了他很高的日末评价,然后揽着他的肩膀,开始往物欲横流的商业街带去。
-
汇南广场左边有条宽大的商业街。两侧店铺林立,街道中央还有长长一条地摊。
今天是星期五的晚上,人来人往。
我和贺百颇出现在街口。我作为高一的哥哥,揽着初二的弟弟,颇有架势。
我抬起头,手插兜,身体左右晃动。我将鼻孔对着一家老年服装店,上下打量它店里的衣服。贺百颇乖多了,被我揽着,安安静静走路,眼神还有些躲闪。
“你这样不行。”
我压低嗓门,但听起来还是很响。
“啊?”贺百颇转头看我,“小豪哥——”
听到求助的信号,我立刻拍拍他的肩膀。“算了算了,直接去店里。别怕,有哥哥呢。”
我一个箭步,冲进某家运动专卖店。上台阶的时候,贺百颇还踉跄一下,还好我拉着他。
运动专卖店很是宽敞,和外头那些地摊形成鲜明对比。我们俩灰头土脸的小伙子,也跟崭新的品牌服装格格不入。
我拉着贺百颇在店里转了两圈。贺百颇看得很认真,最后挑了一件立领卫衣。店员根本没理我们,就站在门口闲聊。
“那个,我弟弟看上了一件衣服。”我扭过头,喊的声音挺大。
没有人回答,我又喊了一遍。
一位女店员听见,转转眼珠,对我说:“那边有换衣间。”
“哪边啊?”
“右手左拐。”
“可我分不清左右诶。”
女店员匪夷所思,瞪大眼睛,射向我。她啪嗒啪嗒走来,一把扯过贺百颇,将孩子推到拐角处的换衣间。
“这还能看不见吗?”
女店员交叉抱臂,上下打量我。我对她摊摊手,阴阳怪气说:“差不多看见了。”
她眼眶睁了睁,一甩手,走了。我走到换衣间前,贺百颇还站在那里,担忧地瞧着我。见我过来,他才推开镜子,走进换衣间。
我插着腰走出去,将这店铺左左右右看了一圈。鞋子都是两三千的,衣服也不便宜。
总而言之,他们服务质量这么差,我肯定是不会买的。不过,我又挑了一条裤子,一双鞋子,一件外套,都拿去让贺百颇换上。
等贺百颇换好走出来,我终于体会到了换装游戏的乐趣。
变了,他一下子就变了。从灰扑扑的乡村小伙子,变成了亮晶晶的都市潮男。就是他那个圆溜溜的西瓜头太傻气,其他都还好。
就在这时,那个店员走了过来。她给贺百颇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随手掀起吊牌,看了一眼价格。
“整套下来要七八千的。”女店员转头对我说。
我双手交叉,一点都不怯。
“那又怎样?还不能试衣服。”
女店员快速地翻了个白眼。她推了贺百颇一下,说:“不买就脱下来。客人还嫌你穿过呢。”
贺百颇身板小小的,被推得撞到试衣镜上。他缩在那不属于他的新衣服里,脸色有些发白。
我冷笑一声,将贺百颇搂到身边。
“姐姐,”我叫得客气,“不能大牌店里待久了,就以为自己也是大牌。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店员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她快速换气,尖声说:“两个乡巴佬,该去哪里去哪,来这里撒什么野!”
我面色不变,还想跟她对骂,袖口却被人紧紧揪住。贺百颇皱着眉,巴巴看我。
我揉了一把他的西瓜头,手感确实很好。
“别怕。”我重复着这句话。
那女店员瞪了我几眼,见我没再说话,便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打开试衣间,我们一起走进去。贺百颇终于放松了一些,看我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无奈。
看来他也被那女店员气到了。我也是。她骂我我可以骂回去,但她动手推贺百颇,我火一下就上来了。
“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我凑近了,悄悄和他商量待会儿的计划。贺百颇还是睁着大眼睛,认真听完我的报复行动。
“我站在门口……你悄悄过来……你牵哥哥的手,我们就立刻往外跑。”
贺百颇垂下眼皮,眼睫拼命扇了几下。最终他抬起眼,微笑着对我说:“好。”
我打开试衣间的门。外头多了几个客人,店员在招呼。
很好。
我走出来,装模作样地扫着衣服,好像都很不满意似的。最后,我走到了店门口。
这类名品店铺,是不设推门的,方便客人进出。我站在门口,闲闲地观赏夜景。那位女店员仿佛是来当模特的,也站在门口另一侧,正低头玩手机。
长街上,夜市兴盛,灯火通明。小贩批发来衣服裤子,一大摞堆在板子上,挂在架子上,成山成海。还有首饰摊、袜子摊。一个硬纸板随意搁在上头,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十元三件”。
夏天真的要来了。我的头发也长了些,被晚风吹起来。我感到丝丝热气,感到手指被人牵住。
我的眼珠迅速滑动,瞥见那个圆溜溜的西瓜头。
我用力捏住贺百颇的手。下一秒,我跳下阶梯,混入人群,向前狂奔。
“诶!偷衣服啊!不付钱就跑——”
身后响起女店员的尖叫。
夜市热闹极了,我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而过。人们各自说话的声音,小商贩的叫卖喇叭,孩子的喊声,情人的笑声,在我耳旁涌动。我动了动手指,感受到身后与我一同奔跑的人。我忍不住扬起头,风吹过来,笑意落在眼角眉梢。
服装店的怒骂终于被淹没。我放慢了脚步,回头去看贺百颇。
漫漫长街,贺百颇身后是绚丽的光芒、涌动的人潮。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双眼清澈透亮。见我回头,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笑容却烂漫至极。
我们俩一路挤撞,一路道歉,疯狂地往前跑。
最后,我们在街口停下来。
我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贺百颇体力比我好,他靠着电线杆,拿手抚平自己的呼吸。等到喘过气、能说话了,我们俩对视一眼,又都噗嗤笑起来。
直到笑得肚子疼,我才挥了挥手,说:“不笑了!”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我踮起脚,看了看后头,没有人追过来。再看看贺百颇,他还穿着刚刚品牌店里的新衣服、新鞋子。
“要不我们回去吧。”疯过后,我不安起来,“把衣服还回去。”
贺百颇摇了摇头,神情认真。
“唉,我知道你喜欢。”我摸了摸他身上的立领卫衣,料子很舒服,“但是百颇,我们得好好做人,不能偷东西的。”
贺百颇眨着一双天真的眼,问我:“刚刚不是小豪哥提议跑的吗?”
噢,是啊。
我不自在地扭了扭,说:“只是逗一逗那个女店员。但这么贵……到时候警察找上门,我们会被开除的。”
贺百颇仿佛没听见,转身走到一个烤肠摊前。他眨眨眼,盯着那些油光闪亮的烤肠。我无奈地挠挠头,走上前,要了两根。
一根递给他。他高兴地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
“给你买烤肠了,我们把衣服还回去吧。”我苦口婆心。从琛哥身上我学会了很多,譬如教育孩子要耐心,要给奖励。
贺百颇穿着一身名牌,一边吃烤肠,一边转身就走。他随口说:“哥,没事的。我刚刚付过钱了。”
“你刚刚——”
我捏着烤肠的竹签,在风中呆滞了一瞬。
“嗯。”贺百颇嚼着香肠,看向不远处的广场,“我们可以去广场看看吗?”
我们俩并肩走在夜晚的广场上。贺百颇仰头看着广场上飘扬的小旗子,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的心情十分雀跃,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什么、什么西北荒漠,贫困少年……全是我的臆想,是我一厢情愿!人家好着呢,再不用我这乡巴佬操心!
想到这里,我停下来,瞪他一眼。他眨眨眼,莫名其妙,还是对我笑了。
“真好。”他望着前方,忽然感叹了一句。
晚风吹着我们,小旗子飘飘。我卸了力气,再次搂过他的肩膀,将他护在怀中。
他是多么珍贵的小孩子。
插入书签